“很难.....他很难活下来。”
狭小的房间很老旧，空气里混杂药水和朽木的气味，简陋的小床躺着一名昏迷的人，脸上烧伤很严重，腹部的伤势很重。
年纪花甲的老医生抖着皱纹，眼里震撼惊叹，他从没见过这样重的伤势还能活下来的人，白褂的袖口伸出的枯干手指，颤巍用针线缝合一处十多厘长的伤口：
“大面积内出血，他的肠子破了十多处口子，整个胃部都泡在血水里，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还能活着。”
指甲里沾满血，老医生扭过头，望向身后年纪相仿，却又面容沉水的老者，语气充满惊讶和感慨：
“我这里救不活他，最多能做一些处理，他体内受到的伤势太严重，这种程度的重伤，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乏天无术，城里的大医院可能也没有办法....”
“他现在还活着，留着一口气，简直是个奇迹。”
老医生叫查肯，他活了六十多年，十五岁的时候在当地开始学医诊病，经验丰富的他见过很多怪病和难处理的伤势，但今天，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再次刷新了他的医学常理。
医书上有记录很多种救活病人的方法，但没有记述救活一名被砍掉头颅的人。
现在，床上昏迷的男人，腹部像是被一公斤重的炸药波及，爆炸的威力撕碎烧毁整个消化肠道，不敢相信人居然可以在这种伤势下存活。
“他还能活多久？”
目光沉静，看不出其中的情绪，化名为凯的温德尔，冷静出声问向查肯。
“最早...还能坚持到明天早上，运气好，最晚还有五天。”查肯放下染血的缝针，轻声说道：“五天的时间，你们用最快的速度可以赶到黎明港，那里的城西边有家医院，可能会有延续他生命的办法。”
没说救，仅仅是延续。
从医多年的查肯，心里很清楚这样的重伤，不可能活太久，最多三个月的期限。
“不过，听说玉珠岛发生了一起重大火灾，连客船都不让往那走。”
查肯有心听醒道。
十多天听跑航运的邻居带回的消息，黎明港发生了一场大火，整城区都被烧毁了，死了很多人，港口都被封锁了。
老医生说完话，他看着房间里的三人，温德尔默然不语，盯着躺在船上的索尔，似乎在考虑事情。
身后的诺基和希莱，安静地站在一旁，从走进房间，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帮忙递传一些治疗用具。
沉默了一会儿。
“药柜里的兴奋剂，全部都打包给我。”温德尔凝视着昏迷的索尔许久，经过良久考虑下定决心，而后伸出手，拿出一袋子钱币放到查肯面前。
接过份量沉淀的钱袋子，查肯拉开袋口的细绳，见到一袋子的金色的钱币，瞳孔瞬间惊讶放大，吃惊抬头望着温德尔，他不敢相信地道：
“兴奋剂一支价格十铜币....客人，你给得太多了，这钱我不敢收。”
查克忐忑抬起头，颤抖着手把打开的钱袋子送回去，手心沉淀的重量，他大半生行医赚的钱，都没有对方给的一半多。
反常必有异。
天上不会掉馅饼，查克非常担心，而且从三人不同常人的气质判断，他们一定不是普通人。
“兴奋剂的钱算在里面，剩下是你的安家费。”
温德尔站在火烛前，他的身影被火光映射在了墙壁上，宛如一个巨人。
听到这句话，查克脸上立马闪过害怕，不由后退一步，睁大眼睛。
“现在，这间房间包括全部用具都被我买下了，你拿着这笔钱离开这里，带上家人，晚上之前离开萨伦岛。”
温德尔显然不关心查克脸上的惊恐，用着冷淡不许拒绝的口吻，迫使查克从心底打冷颤：
“从此以后，你不准再回这里，不能透露曾经住在萨伦岛的过往。”
查克将所有都听着耳里，感受到温德尔眼中的目光，他甚至不都与之对视，心中压迫重重喘不过气，双手捧着沉淀的钱袋，走向药柜后拿出全部的兴奋剂，打包放到柜面，然后僵硬转过身走向生活的内院。
离开没过多久。
内院传来一阵盆瓢的叽里呱啦，接着多人的脚步响起，查克一家五口人走进房间，老医生和他老伴，担任医护的儿子一手牵着老婆和孩子，五人都心神不定瞥一眼房间里的三人，然后小心走在里墙壁很近的距离走向大门，双手空空离开住了多年的家。
温德尔给他们的钱，足够让这家人在富饶的地区，买上一所更好的两层住宅，重新开始生活。
“嗨，老头，你这还要救他？”
等老医生一家人走远后，站在一旁的诺基开口，双手抱胸，语气不屑：
“他没救了，地之王奥拉赞，从它出现的时候就注定了，你的猎人不可能活下来.....”
希莱感受到哥哥和老人间的微妙变化，朝着坏方面发展。
温德尔没有在意诺基的嘲讽，寂静再一次的将他们席卷，唯一的声音是窗外微微弱弱，断断续续的风声，不知源头在哪里的微风，吹过山岳，吹过树林，吹过了海面，吹到了窗台上的玻璃上。
大量浸血的绷带堆积在地面，索尔被血染红的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被细线缝起，看起来很恐怖，像是一头凶兽血淋淋的大嘴被缝合。
温德尔伸出手，看着索尔面色苍白闭眼的脸，小心翼翼拿出兴奋剂，拔开针套，针头对准扎进索尔的手臂，推压注射器，针管里的药水注入身体。
注射完一支兴奋剂，温德尔紧接又拿出一支，脸上的沉默让其他两人不敢在房间发出一点声音。
安静到极点。
背靠在墙上的诺基，看着温德尔一针又一针给昏迷的索尔注射兴奋剂，嘴角不自然抽搐。
常人最多只能注射三针，兴奋的药物过多，会让神经失常，心跳频率变快，更严重会让血管压力过高爆裂，六针的剂量可以杀死一个健康的青年人，索尔已经被打十针了。
但诺基没有阻止了。
希莱咬了咬嘴唇，想要开口提醒，但碍于温德尔阴沉的面色，她吓得不敢开口，第一次见到老人有这种表情，沉默的表情下是疯狂的贲张。
注射完第十一支兴奋剂，温德尔没有拆开新的一包兴奋剂，而是手伸向口袋，拿出一根密封的长管，从里面倒出五颗黑色的药片。
神秘材料做成的药片，气味腥臭，强烈的血腥臭。
“老头，你该停手了。”无视温德尔可怕的沉默，诺基挺身而出，抓住老人的手，阻止他把药片喂进索尔嘴里：
“你我都清楚，这是什么？”
温德尔停下动作，冷漠看着打断他的诺基，眼里的寒意能冻死人。
没有在意威胁，诺基继续说道：“这是黑渊。”
“它们的血，虽然能在短时间内加强体能，爆发力量，但是还没有离谱到能把‘死人’救活。”
谨言慎行，诺基直直盯着老人，小心松开对方的手臂，说服温德尔能够放弃：
“我们只剩下五片黑渊，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发生，温德尔，或者说是清风王座，王上大人此刻你应该需要冷静，每天都会死很多人，不必要在意一个将死之人。”
阑珊飘忽的烛火忽然变得不稳定，将房间里的每一件器具都照出动荡不安的影子。
温德尔盯着诺基的眼中，从里面他看到了熟悉的东西，最讨厌的东西。
居心叵测的欲望。
对于权力的贪婪。
虚情假意的诚挚。
他曾在无数人眼中看到过，在繁华与权力盘根错节的帝都。
“哼，你以为我在乎他？”
盯着担心的诺基，温德尔表情轻蔑，目光变得锐利而冷酷：“过去，有成千上万人，因我的命令决策而死。”
“不管他们意愿与否。”
“这都是我给他们决定的未来，他们只能接受，世界的规则本该如此。”
“而我，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因为成败才是关键。”
温德尔没有理会诺基松口气的变化，而是望着微弱飘忽的油灯，目光中的寒意与坚决清晰可见。
“既然如此，我们接接下一步.....要不要先把他埋了？”
松下一口气，诺基笑了笑，指头点了点床上昏迷的索尔，明示意图。
但是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
温德尔轻嗤一声：
“我不在乎，是因为，王不在乎。”
他的眼神直指诺基，在那一刻，仿佛要把他的心中所想都看清楚：
“但，有个存在，在乎他。”
温德尔嗓音一厉，让诺基心中猛地一动，顿时感到不安。
只见老人的表情无比平静，可他的眼神里却蕴藏着无尽风暴：
“我们协约作废，按照规则的内容，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出现了。”
“诺基，你该离开了，回到该回去的地方，领取你的奖励。”
诺基低着头，看向床上的索尔，低下的眼睛在烛火里晦暗不明。
“这不公平，老头，为了帮你，我几次险些丧命。”
这一瞬，诺基紧紧咬住牙，嗓音不甘。
“不公的世界，本来没有公平，愚人和弱者才会相信公平。”
清风王座冷酷反驳，眼光轻蔑。
诺基沉默了。
他望着室内得幽幽灯火，不知何想。
“你还有离开的机会，趁我还没有改变想法。”
听着老猎人话里更深层的意思，诺基脊骨发凉，心里恐颤。
“能告诉我吗？”
无视杀意的警告，按耐住不安，诺基深呼吸一口气，盯着老人冷漠无情的脸，恍惚地开口：
“你说有个存在，是什么存在在乎他？甚至让你改变想法。”
诺基凝望温德尔，这位清风王座。
老人的影子被火光拖长到身后的墙上，他的眼眸里浮现淡淡重视：
“——传承。”
温德尔回应极快，冷冷道：
“从罗兰开始的传承，到伊多留下的断延，离开故土百年的风，在不久后，始终会有一天从远方回到故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