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位样貌敦厚的农民扶着面色苍白的珍妮离开，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屋内男人们苦闷的呻吟渐渐趋于平静。
“为什么不帮她？”
索尔用余光瞥向柜台后的莫蒂默，珍妮是他这里唯一的雇员，两人的关系应该不错才对。
可当珍妮就快要被男人们拖出门外的时候，莫蒂默却视若无睹的站在柜台后，静静看着眼前发生。
“没有必要，王上。”
“她被这群男人抓住的时候，并没有向我求助。”
柜台边上的莫蒂默目光微凝，缓慢说道：
“所以，我默认她能够自已解决麻烦。”
听见这番话，索尔怪异看着莫蒂默。
“可是我看到的，她不像是能够自已解决麻烦。”
索尔想起自已刚下楼时看到的暴力场面。
“但是她，还是没有向我求救。”
莫蒂默看向索尔，认真道：
“她在那群男人的包围中孤注一掷的挣扎，遭受粗鲁野蛮的对待，身上的衣服被有意撕毁，只要被拖到门外的巷子里，男人们肯定会进行施暴。”
“这些后果她都清楚，但她却用力咬紧着牙齿，不让一个字从喉咙里漏出来。”
莫蒂默专注地凝视着索尔脸，语气维持平静：
“所以，我默认她不需要帮助，不想给我添麻烦，尊重她的决定，我没有出手的理由。”
莫蒂默摇摇头。
索尔沉默一瞬。
莫蒂默的解释，从字面上理解很合理。
“如果，那时她向你发出了求救？”
索尔淡淡问道。
“那我就帮她。”莫蒂默毫不犹豫地道。
若有所思转过身，索尔看着周围地上已经昏迷的男人们，他们体形都比珍妮强壮太多，腰间还有未拔出的刀具，个个面露凶相，臂画纹身，被强掳珍妮落进他们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你想过没有？假如我没有从楼上下来，她....珍妮会遭受什么对待？你应该清楚，至少这群精力旺盛的男人们，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女人。”
索尔皱起眉，盯着莫蒂默。
对视眼前的黑色瞳孔，有那么一瞬，陌生而熟悉的记忆猛地冲击莫蒂默的头脑，让他陷入恍惚，仿佛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王上，一个人的力量存在极限，我们不可能保护到身边的每一个人。”
莫蒂默目光一动，语气变得些许低沉：
“总有疏忽会出现。”
“出其不意的意外。”
“不知何时会有的危险....”
就在此时，莫蒂默突然抬起头，左手拿起一只玻璃杯放到索尔面前。
光泽的玻璃杯，倒映出索尔模糊的面部。
“这些这种种因素构成风险。”盯着黑色的眼睛，莫蒂默神情严肃：“十五年前我来到这里，在五年前的一个严冬早上，我遇到珍妮，她当时比现在更要瘦小虚弱，眼眶下陷，脸上没有一点肉，严重的营养不良。”
“她求着问我这里有没有活干，一个没有力气、面相虚弱的孩子，就算有活干也轮不到她。”
回忆着那天，莫蒂默思量便刻，缓缓地道：
“因为自身敏感的身份，我不应该雇佣任何一个人。”
索尔听着莫蒂默茫然的语气。
“但是，我的心里告诉我，如果我把珍妮从那天赶出去，她会一个人倒在雪地里，被落下的雪慢慢掩埋，无人知晓，无人听觉，然后在春开时被人发现，这不是一个好故事。”
莫蒂默挠了挠下巴，迷茫的目光又恢复清澈：
他对着索尔，点头说道：
“于是，我决定把这个悲伤的故事，变成一个好故事。”
听到这里，索尔目光一定，看着莫蒂默平静的面色，问道：
“那你为什么又要放弃，放弃改变这个坏故事？”
莫蒂默呼出一口气，望着这方被砸烂的店铺：
“不是放弃，只是明白一个事实，我不过是一个外来避难者，不可能永远留着这里，有那么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珍妮，她不可能一直在我能看得见地方，我也不能一直守着在她身边，在我离开这里之后，她又遇到危险，难道还能期盼我的帮助吗？”
莫蒂默向着索尔举起手，握住的手指缓缓松开，半空的酒杯落地，异耳尖锐的声音让索尔感到不适宜，玻璃碎片溅射过脚边。
“珍妮，这些年习惯了我的保护，哪怕是今天她没有表现出来，可她的心底深处，却仍然希翼得到我的帮助。”
莫蒂默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为了让她能我离开之后，也能够活下去，我必须要让她明白——我不能永远保护她，更多的事只能依靠自已。”
可是索尔摇了摇头，并不理会他的情绪：
“你这种方式太过激了，她已经习惯了，相应地，你也该给她足够的时间适应。”
只见莫蒂默摇了摇头，思绪不解看着索尔，觉得他的想法有些天真，正色开口：
“不，王上，时间对于猎人都是极其珍贵，我们根本没有所谓的时间适应，只有在不断的错误中吸取教训——然后改变。”
索尔眉毛一挑。
“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提出来。”
只见莫蒂默指着地上昏迷的男人们，坚定地道：
“王上，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我观察到每一个动作，您都刻意留出一份力，让他们避免死亡。”
如同触碰到避讳。
此言一出。
整个店铺安静了。
索尔盯着莫蒂默，对方也毫不胆怯对视。
沉吟了一阵，向着表情认真且困惑的莫蒂默，索尔对他说出心里的答案：
“因为我不喜欢杀人。”
听到这个答案，莫蒂默脸上的困惑更深了，瞳孔倏地放大，像是怀疑自已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一位与深渊种相互厮杀生存,见过太多的杀戮和死亡，在血水里摸爬滚打的猎人，应该对生命的概念感到麻木冰冷而，慈悲是猎人不该具有的低劣品质。
它只会向敌人暴露弱点，给猎人本身带来死亡。
“王上，如果你是按照这样的想法在帮助珍妮。”
莫蒂默认真地看着索尔，话语间透露出罕见的无奈与疲倦：
“你这样只会把她更近一步推向悬崖，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还活着，他们就会记住这一天，记住所有的憎恨和愤怒，他们也许不敢来报复你，但他们可以报复珍妮，把今天你给他们的屈辱，加倍全部奉还给她。”
“在我们离开之后，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他们就会记住这一天....
也许不敢来报复你...
但他们可以报复珍妮....
加倍全部奉还还她...
脑子一嗡，感觉好像做错了一件事，索尔猛地回过头，看着躺在地上昏迷的男人们，面孔保持痛苦的扭曲，身上或多或少都留着伤，胸膛缓缓起伏，呼吸着空气。
“王上，如果你一开始决定要帮助珍妮，就应该留这些人活路。”
背后的莫蒂默缓缓说道，凝视着猎人的背影。
良久之后，索尔望向远方，似乎看见了什么，默默说出一句话，没有转过身：
“不要叫我王上，”
“现在我还不是。”
索尔似乎在思索，轻声道：
“先叫我的名字，索尔，不过在有人的情况下，你可以叫‘凯’来顶替。”
——哐啷！
店门被粗暴踹开，一队穿着青色制服的巡逻人员出现，为首的男人看着墙壁上的血迹，眉头凝重，吼出厉声大呵：
“你们两个人，举起双手,姿势匐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