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索尔，目光一动，看向布袋里面的金额，足以买下一座豪华庄园。
面对从来没有见过用金子铸成的钱币，珍妮呆住了，恐惧，惊讶，无数情绪同时漫上，似有些反应不过来，无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戈弗狠狠皱起眉头想要开口，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恍惚的珍妮，呆呆地回过头，视线扫过待了几年的屋子，窗户外面更是至今生活的土地。
之后，她才缓慢地扭头，目光对上平静的莫蒂默，想了很久，才说一句似乎不着边的话：
“莫蒂默先生，你是要离开这里了，对吗？”
她猜出来了？
索尔身体一动，看着斜前方的珍妮，脸上迷茫忽然变成释怀的浅笑。
莫蒂默不可否认点了点头。
然后，只见珍妮竭力挤出笑容：
“莫蒂默先生，谢谢您这些年的帮助，您是我见过很善良的一个人。”
“但...这次，我想拒绝你的帮助。”
说着，珍妮坚定把装着满满金币的布袋，毫不犹豫推回莫蒂默面前。
索尔看着珍妮的动作，有些钦佩她的性格。
一袋子金币的价值，足够让他们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过上富足享受的人生，而不是在这间破旧昏暗的屋子里，每日为生计操心。
莫蒂默轻轻蹙眉。
“我不需要您给我的新生活。”珍妮清了清嗓子，摸着面前油污的桌面：“我想说，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莫蒂默两眼盯在珍妮脸上一阵子，半响才说道：
“告诉我，珍妮，在这里，能感受到幸福吗？你的家人们，他们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家人，或者说其它人，他们更多是怀揣恶意靠近人。”
珍妮认真地看着莫蒂默，语气里充满倘然：
“我出生在这里，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在垃圾堆找食物，母亲从来不会管我，哥哥们只要不揍我，对我来讲就是美好的一天。”
“虽然每天都很苦很累，但只要抱着明天会更好的想法，我觉得自已就能坚持下去，尤其是在遇到莫蒂默先生您之后，我更加相信这个想法。”
莫蒂默目光一黯。
“如果在此之前，我听到莫蒂默先生您说您要离开，我一定会很难过，偷偷哭上很多天，从前我一直害怕你会抛弃我。”
珍妮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戈弗，眼神复杂，戈弗则是安静看着妻子的脸。
“在嫁给他之前，我感到非常不安，害怕买下我的丈夫也是一个喜欢酗酒、赌博、使用暴力的男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心里想着这个男人真丑，黑得像块碳，一点都像莫蒂默先生您一样帅气。”
听着妻子藏在心里的埋汰，戈弗憨厚笑出声，一点也不生气。
珍妮对视笑出声的丈夫，脸上同样露出笑容，继续说道：
“但他是第二个真心对我好的人，就像莫蒂默先生您一样，照顾了我，帮我做饭，替我买药，还会经常讲笑话逗我开心。”
“这给房间看起来混乱，简陋，不安全，透露着寒酸，老气和破败不堪，可每一处都有我和戈弗心血在里面，我们一起架起梯子修补漏雨的屋顶，修砌墙角的老鼠洞，清洗发霉的壁墙，我们还打算存够钱之后，就把房子里里外外全部修缮一遍。”
不知何时起，珍妮通红着眼圈，脸上却露出真心的笑容：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莫蒂默先生能成为我的丈夫，那该有多好啊!一位体贴礼貌的男士。”
莫蒂默微微则过头。
戈弗静静听着，轻轻握住珍妮颤抖的手，像是在给她鼓励继续往下说。
“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莫蒂默先生您帮助我，不是因为我的姿色好看，仅仅是因为觉得我可怜，像你们这样有钱的男人，谁会喜欢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憔悴，皮肤粗糙的女人呢？”
“像您这样出手阔绰的人，应该是从那些富饶美丽的地方来的吧？就像您时常提到的帝都，我想那里肯定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比枫叶镇要大上好几倍，是我们这些生活在底层，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一辈子也去不了的地方。”
莫蒂默深吸几口气，让表情回复正常。
这一刻，他觉得面前的珍妮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珍妮，你现在有机会。”
莫蒂默注视着她，又把钱袋子推回去，深意地道：
“你有机会，只要你想。”
珍妮摇摇头：
“我的母亲，喜欢涂抹浓艳的妆扮，穿着暴露的裙子，每天带回不一样的男人，他们都许诺母亲同样的话，要给她很多很多的钱，只要母亲把裙角提起......”
“但是每次之后，那些男人无一例外都会离开母亲，每次坐在床上数完钱之后，母亲又会整理你身上凌乱的衣服，然后出门，寻找下一个男人，一个出身优渥生活无忧，并能给她足够多钱的男人。”
珍妮向莫蒂默露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
戈弗抓着珍妮的手，握的更用力了。
索尔默然聆听。
“我的母亲用裙子换取男人的金钱，我卖弄悲惨的遭遇，让莫蒂默先生您施舍给我，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呢？”
珍妮失神道：
“我不想成为像母亲那样的人，我想要组成一个温暖的家庭，即使这个房子破旧寒酸，可这也是我亲手建立起来的家，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教会我的孩子学会宽容，仁爱，善良，让她积极快乐的成长。”
珍妮释怀一笑，把面前的金币又推了回去，对着莫蒂默坚定地道：
“如果我今天接受这份施舍，那我和我的母亲没有区别，我的梦想会在我接受这份施舍时候，一同崩塌。”
莫蒂默眉头一皱：
“但是珍妮...”
“如果你坚持这样做，您和那些许诺我母亲的男人，又什么区别呢？”
珍妮打断莫蒂默：
“那些男人们想要母亲的裙子，您呢？莫蒂默先生，你想要我的裙子？还是为了满足你的内心的仁慈？做一笔良心上的好买卖？”
莫蒂默哑口无言，直视着珍妮。
索尔望着眼圈泛红的珍妮，只觉她瘦弱的躯体内，有一颗强大跳动的内心。
“抱歉....珍妮，可能我和那群男人，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模样，我犯了自已没有察觉的错误。”
莫蒂默深吸一口气，收回桌上的钱袋子。
不知多久之后，珍妮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也许，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她轻声说道：“莫蒂默先生，感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就像之前所说，从前，也可能是今天上午，她听到莫蒂默将要离开，可能会无助的躲在角落哭泣，对未来感到迷惘不安。
但现在，珍妮不会了。
她像是在一瞬间明白了很多。
自已之前一直在做和母亲同样的事，不同一个是用裙子，一个卖弄可怜罢了。
但是还好，在最后发现了这个问题。
珍妮认为她还要时间改变，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
“那么忘掉我的提议吧！”
莫蒂默揉搓着鼻梁，不自然站起身，眨着眼睛看着珍妮，轻声道：
“珍妮，你变得坚强了，祝你梦想成功，我的好姑娘。”
索尔跟着莫蒂默走出院子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繁星闪耀汇成长河，泥路旁的草丛里传来窸窣的虫鸣，凉爽的夜风吹过额头。
“那个...先生，请您一路上照顾好莫蒂默先生，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知道您是带他回去的人！”
牵着丈夫的手，珍妮站在院门前，对着索尔大声喊道。
索尔回过头，灯光中，珍妮认真的脸色流露浓浓的不舍。
“不！珍妮，这回是你说错了。”
索尔刚准备开口，身边的莫蒂默却抢先一步，出声说道：
“是我要照顾好他！”
“珍妮，我不是你口中那些地位显贵的人——他才是，我不过是跟在他身后，仰望背影的人。”
那一刻，莫蒂默的眼里现出缅怀与感伤。
看着珍妮夫妇脸上顿时露出的惊讶和狐疑，索尔尴尬抽了抽嘴角：
“别听他瞎说，我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