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值正午,阳光明媚,高直耸立的猎人高塔,顶层的某个房间内。
——嚓
银晃晃的刀刃恶狠狠定在桌子上。
精灵清冷的眸子盯着椅子上的老人,手掌毫不避讳撑住桌面,身体向前倾。
“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你们想这样拍拍屁股走人?真是想的美?”
听风者黎雅言语冰冷,目光逼人。
棕色的扶手刻着流云的纹路,老人从椅子上颤巍站起身,抬起浑浊的眼睛望着面色愠怒的精灵,慈祥和乐地道:
“看在我们以往的交情上,黎雅阁下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拔刀子,好事好商量,该做的赔偿,我们绝不推脱。”
老人面露笑吟,伸出手握住冰冷的刀柄,小心抽出从深深.插.进桌子里的唤风之刃,再次递回到精灵面前。
碧绿精细的刀身隐隐萦绕着风漩。
“要我好好说话?你们得做出行动,米契尔。”面貌秀丽,高挑的精灵冷哼回应:“那个老杂碎违背协约,私自强夺的奥修尼尔,这件事我可以忍下——无非是事后打断一只手。”
用力一拍手掌,米契尔连连点头,附和的语气言辞凿凿:
“赞同,不过一只手的处罚未免太轻了,再打断一条腿,看看这个老杂碎还能跑到哪里去!”
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
黎雅恶狠狠剜了老人一眼:
“哼,太轻了?”
“我们继续来算接下来的账,老杂碎再外面晃悠这些年,我不相信你们没听到一点风声,追风猎影的猎人,难道一夜间都成了瞎子和聋子?”
米契尔搓了搓手掌,解释道:
“这几年我们内部一直不太平,信息缺漏难以避免。”
黎雅语气更冷,冷哼道:
“然后,你们聋了瞎了十五年?”
老人赔笑着:“没办法,在所难免。”
听着都是和稀泥的话。
黎雅努力克制正在胸膛里爆发的愤怒,遏制住暴力的冲动,身体再度前倾到老人面前:
“在所难免?”
“你的意思是老杂碎戏耍糊弄的我们这么多年,是在所难免,他把芬里厄引到若雅岛,让我们家破人亡,是在所难免,你们擅自撤防圣林防线,失信誓约,也是在所难免?”
“你们的难处真是多,需要我替你们解决吗?”
直盯米契尔,黎雅冷笑着。
此言一出,场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米契尔的脸色严肃起来。
“那不如,”思考了一会儿,米契尔认真盯着面色冷厉的精灵:“黎雅阁下真由你来替我们解决,有些事我们还真解决不了。”
——呼
一阵突起的强风猛地从房间里掀起,桌面散装的书页被吹到半空乱舞,刚被仆人整洁过的房间变得絮乱,窗户玻璃刹那间被震碎。
雪白的王袍被吹得索索作响,米契尔站在原地,从眼前袭来的强风没有让他的脚步挪动分毫,目光自然望着神情冷酷的精灵,发出冷丝的刀锋落在脖子上。
“米契尔,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黎雅盯着他,犀利的目光似乎看穿了更多的东西。
受到赤.裸.裸地警告,没有对从刀刃传来的压力露出半分害怕。
米契尔收起脸上笑容,因为在与’大地行者’奈尔图斯的战斗中被毒气腐蚀,他的脸上带着半边面具,当笑容消失的时候,露出的沧桑半边脸配合另外一边古旧的面具,压抑的沉默油然而发。
“十多年前,我们失去太多新鲜血液了,连我也差点死在奈尔图斯的手上,皇室这几年一直在收缩打压,财政吃紧,人员匮乏,教会暗中的分裂的势力一直也在蠢蠢欲动。”
米契尔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四方防线,极东苦寒之地,我们年年从各地征调派往人员,守立长城,一旦极东冰川沦落,深渊种汇聚黑潮一泄而下,东方平原的开阔地势根本无险可守。”
“古地沙漠这些年一直不太平,据探报沙漠深处已经形成大型黑潮,情势不朗,塞外边境这几年倒是没有出乱子,但仍需要重防,那里的都是高级深渊种。”
黎雅没有理会米契尔。
他自顾自继续说着:
“迫于当前情形,只能撤下圣林防线的守备,调他们去古地沙漠,节省下一部分开支,留作预算,年年亏空都快没钱给各地协会发饷银了,人心惶惶,内部分裂势力也需要用钱用人。”
身上王袍一动,米契尔正色道:
“继续维持四线守备,只会最终拖垮我们,到那时没了猎人,你们也只能独守圣林防线,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够了,你想说等你们缓过来,你们再派人驻回圣林防线?”
黎雅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下句话却让米契尔一怔:
“老杂碎也说过这样话,在圣庭当着阿维莉莱女王的所有元老的面,不过他用的是威胁。”
每一字都用重音,黎雅眼神越发刺冷。
“他怎么威胁你们?”米契尔反问道,刀刃还架在脖子上。
“你不需要知道。”黎雅冷冷地望着他,握刀的手加重力度:“我们完成了对他的承诺,现在该你们了。”
驻回圣林防线?
不,这不可能。
左右摇动头,苍白的头发很显眼,米契尔的话里很直白:
“黎雅阁下,你们具体履行承诺,我不清楚,至于有没有完成,我不能听你的一言之词,内容是你们和温德尔的之间的约定,我不是在场当事人。”
就像迎面风雪刺骨,持刀的精灵,冷淡俏丽的面容越来越危险。
“当然了,你能把温德尔找过来当面对质,我们自然愿意遵守约定,”
米契尔不避不让,正面对上听风者锐利的目光,不卑不亢:
“毕竟他才是清风王座,这里他说了算,我不过是一个临时代理。”
死皮赖脸。
拙劣的演技。
黎雅目光一凛:
“哼,你觉得不敢砍下你的头?”
米契尔声线沉稳,回答道:
“黎雅阁下一向言出必行,这点我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虽然我是一个王座,但也只是被临时推上场的裱糊匠,勉强修补这艘名为‘猎人’快要下沉的船。”
“如果黎雅阁下想要泄恨,不如就把我的头砍下拿去,正好活重得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想干了。”
哼,
没有废话。
下一秒。
当着米契尔的面前,黎雅毫不犹豫先挥起刀刃,转折过角度的刀锋杀气腾腾地斩向老人没有防护的脖颈,猛势迅速。
就在刀刃快要落下,门口方向,传来一把清寒而圆润的年轻女声:
“烦请黎雅阁下放心,圣树公国有难,赫准斯托必遵守誓约,倾尽全力,不计牺牲,不计回报,不计得失!”
下一刻,一路斩下的刀刃直挺挺停在半空。
黎雅猛地回过头,凝盯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披着黑色长发,清丽的脸庞上依稀可见坚毅。
她系着深黑色的披风,踏着低跟的长靴,一身紫黑相间的猎装,让人眼前一亮。
左肩上别着一个胸针,上面是赫准斯托家族的剑纹图腾。
女孩跟听风者犀利的气势比起来落入后风,但后者眼中的坚毅,却死死与精灵寒意的眼神绞缠在一起,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