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索尔和莫蒂默回到马车上休息，留塔西娅在车队前面看守，轮流守夜由几名男性猎人共同分担。
“艾格尼丝家族虽然在帝都有宅邸，主要影响力还是在极东冰川周边，离政治核心太远，他们想要重新打入帝都核心圈，了解当前信息，需要提前做足各方面准备。”
莫蒂默直接坐在地板上，右边膝盖拱起，手臂枕在上面，眉头沉思：
“母女俩急着去帝都，她们是想参加一年一度的逐圣庆典，那时候各方权贵势力都会受邀参加，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和外国使节，由皇室和王室共同牵头举办。”
“逐圣庆典，这是什么节日？”索尔问道，没有听人说过。
听到疑问，莫蒂默没有感到太奇怪。
逐圣庆典是一场只会在帝都附近举办的活动，住在太远地方的人没有听说过，也情有可原。
“逐圣庆典是为纪念帝都‘圣洛塞’的立城之日，一共持续三天，市集广场会举办各种奇异表演，官方会向普通名众发放免费的酒饮和食物，笛声鼓乐，烟火舞蹈，马戏杂耍，让大部份人都放松休息，尽情享乐的庆典。”
没有看过几场节日的索尔，想象着那热闹的场景，嘴边不由轻笑一句：
“听起来挺不错。”
“确实不错。”
莫蒂默随声附和，脸上却没有开兴的表现，反而字句里皆是深意：
“可是，这些都不是真相，普通名众眼里看到的庆典，只是逐圣庆典简单的表面。”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宫墙数仞后，高穹水晶灯的圣洁光辉下，一群权贵显要端坐在长桌两侧，他们笑容可掬，慈眉善目看着对方，嘴上相互恭维称赞，一副彬彬有礼，态度温和的举止，恨不得把所有好处都让给你。”
轻哼一笑，莫蒂默神情嘲讽：
“实则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包藏祸心，被他们伪善表面欺骗的‘老实人’，将会成为权力游戏里最先出局的人。”
索尔听着眉头皱起。
这次帝都之旅似乎麻烦挺多。
“王上，你有没有发现？”
两人独处，莫蒂默变回尊称，目光深重：
“那位安杰丽卡夫人，从头到尾没有问到一句我们在这个危险时候，和她们一样闯入黑林子的原因和目的，说明她根本看不起像我们这种‘小人物’，对她而言，我们没有一点威胁，毕竟除了亡命之徒谁敢对白鹰动手？”
“表面上对我们敬重有加，眼里深处的漠视鄙夷却一点也没有消失。”
“这盒金银首饰，从她身处地位的角度来看，也许是用来打发乞丐用的小钱，雇佣三个路上随时可以被当作挡箭牌，舍弃掉的消耗品。”
她是这种人吗？
想到贵妇人脸上温柔的笑容，一颦一笑间的风韵亲善，确确实实美丽动人。
“算了，不管怎么样。”
索尔摇了摇头：
“她给钱，我办事，算不亏，甚至还有赚，反正我们也要去帝都，路上就当赚笔外快。”
想到这里，索尔问向莫蒂默：
“你看穿了安杰丽卡夫人的打算，为什么还要叫我来决定？”
莫蒂默平静看着索尔，语气严肃而恭敬，一字一句道：
“此生愿为王令挥舞，追随左右，作为随从，应当听从王令，勿敢尚自定论！””
得！
他又说这种话了。
索尔不是很喜欢这种感受，像是被人一直恭维服侍着，混身不自在。
“莫蒂默，先别说这种效忠的话。”索尔摆了摆手，看着神情肃穆的莫蒂默，口气复杂：“等我成为清风王座之后，你在说吧。”
唉。
心里呼出一口气。
其实是想说后事难料，现在帝都也有个准备加冕清风王座的人，能够公布加冕消息，他肯定那些大人物的认可了。
我一个野路子出身，胜率似乎有一丢丢小低。
不过这种丧气话，索尔可不敢当着莫蒂默的面说，上次说类似的话被好好反驳了一顿。
他好像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索尔默默想着，回到帝都是他最大心愿，说要拿回失去的东西，自已如果能登上王位，无疑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心领神会的莫蒂默，默契跳开这段敏感话题，重新回到艾格尼丝家族身上：
“安杰丽卡夫人带着女儿去参加逐圣庆典，很可能是联姻，和某个家族结成盟友。”
理清思路，重新分析一遍的莫蒂默，确凿肯定。
“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死在对奈尔图斯的围猎中，现在艾格尼丝家族的掌权者还是阿伯特·艾格尼丝，一位六十岁同时失去儿子和孙子的老猎人，失去正嗣继承人，艾格尼丝家族没有发生旁系夺权，主要原因是这位老猎人活着。”
索尔轻声问道：“这个叫阿伯特的老猎人，他很强吗？”
“当然强，就算他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满头白发，皱纹横生，也是一头让教会里绝大数猎人都感到害怕的老雄狮，本身也是一名大师猎人，和名声赫赫已然去世的「月光主教」托马士，几乎齐名的风云人物。”
莫蒂默缅怀感叹道：
“不过，这位老猎人已经很少再出帝都狩猎了，被安排成帝都猎人学院的院长，培养学生管行政去了。”
听着声音的索尔，没有太关心叫阿伯特的老猎人，反而是后面那句已然去世的「月光主教」托马士，这几个字让索尔的心脏狠狠地一跳。
奥洛海的浪声仿佛在耳边回响，生满皱纹的脸上喜欢露出笑嘻嘻的表情，和自已没正经地开着玩笑。
索尔回忆着这位月光主教。
就是这样一位快要寿命快到尽头的猎人，用干瘦年迈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斩断王者的冠冕，举剑对着纳姆佛罗说出那句：此乃吾与汝的葬骨之地。
或许，这就是一位猎人的骄傲。
“莫蒂默，你听说过关于击杀纳姆佛罗的那支猎人队伍吗？”
出声打断莫蒂默，索尔沉声问道，如同静止的水面，语气非常平静，
突然被打断的莫蒂默愣住一下，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却发现索尔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上那种随意慵懒的印像消失了，无形的紧张压迫迎面而来，让人莫名感到害怕谨慎，喉咙发紧。
“——喂，你们两个，吃饭了！”
厢门被推开，然后塔西娅探进脑袋，大大咧咧叫两人吃饭。
外面的空气流进，浓郁到极致的压力突然消失，让莫蒂默身体一轻。
“走了，吃饭，刚好我肚子饿了。”
对着莫蒂默扯开嘴角一笑，索尔起身吃饭。
他又变成混子了！
莫蒂默感觉那种随意慵懒的气息突然回来了。
可是，刚才那股让脊骨发怵的压迫，确确实实存在！
弄不明白的莫蒂默，深切体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