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腐臭的排污渠里有着鸟类和老鼠的尸体,它们和淤泥垃圾紧紧缠绕在一起,这条排污渠将西城区和其它城区隔开,四面高立的城墙像是囚禁的牢笼,一度向往自由的鸟儿也飞跃不过那高高的城头,数以万计的穷苦平民生活在这里,重复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像是一滩死水。
每天早上七点,窗户下会准时传来一阵尖利刻薄的叫骂,那是住在隔壁的一户人家,臃肿的妇人扯动难听的嗓音,指责丈夫好吃懒做赚不到钱,一家人都被累死之类的话,随后屋里就传出饭碗被摔到地上的嗓音,一个偏瘦的男人拿着没有穿上的衣服,仓皇从家门跑出消失在人群中。
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索尔听多之后就不在乎妇人的吵闹了。
每次男人离开后,约过半个小时,一个陌生鬼鬼祟祟的男人会从后门进入那户人家。
索尔默默关上窗户,为那个妇人的丈夫感到可怜。
这样的现像在这里很常见,十几天的观察让索尔渐渐了解这里的规则,法律只是纸上的文字,文化和道德不存在这里,混乱、卑鄙、崩坏、动荡、残忍才是这片区域的主旋律。
这些天里,索尔每次上街都必被一个人撞到,对方会立马诚恳的道歉,嘴上说有急事不小心撞到请求原谅,等待对方走远以后,索尔会从嘈杂的人声中清晰听到那人说出一句话:
“啧,又是一个没油水的死穷鬼。”
故意撞到人,只是为制造出亲密的距离,从而能更快把手伸进口袋,所谓的道歉是吸引受伤者注意力用的晃子。
这种经历,索尔曾在一天之内碰到了十次,其中一次是一个小男孩,不到十岁,稚嫩的脸上到处都是脏污,他故意撞到索尔的大腿,同时把手偷偷伸口袋。
索尔没有像前几次一样无视,当场抓住男孩伸进口袋的手,男孩脸上顿时露出慌张,缩手蹬腿想要转身逃跑,可手腕却被紧紧抓住不放。
也许是知道逃不掉了,男孩认命似的停下动作,用眼睛无辜望着索尔,配合脸上凄惨的模样显得很可怜。
索尔问他为什么要偷钱,男孩说他很饿,已经几天没吃饭了,饿得没办法才出来偷,他知道自已的行为不正确,希望索尔能够原谅放他离开,他下次不会了。
对此,不管男孩话是真是假,索尔从身上别的地方拿出一点钱给了男孩,让他离开之后不要做这样事,去找点适合的活干。
露出灿烂的笑容,男孩收起钱很高兴的答应了,说会拿着这些钱去找个活做。
为了确定男孩有没有听进自已的话,索尔让龙血锁定男孩的气息,过了几天后沿着气息找到男孩。
他看见有一群孩子在垃圾堆上埋头翻找,那时刚好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干热的阳光让垃圾酸臭味变得更加刺鼻,让人作呕,可那群孩子像是闻不到一样,汗水从额头流下,眼睛仔细看过每一处垃圾。
看了很久之后,一个站在高处的孩子忽然挺起腰大声欢呼,脸上满是笑容,举起的手上拿着一个腐烂大半的苹果,孩子兴奋地从垃圾堆跳下,索尔看出来他想找个地方吃掉这个烂苹果。
目光全都放在苹果没有腐烂的地方,小心捧着苹果的男孩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的路上被另一个男孩拦住了路,这个男孩就是偷索尔钱的那个,他比拿苹果的男孩个头稍微要大一点。
“嘿,小烂头,你不可以离开。”
语气轻浮。
虽然距离隔着很远,站在暗处观察的索尔还是能清楚听到,拿着苹果的男孩叫小烂头。
“你想干什么?泥鳅!从那里让开!”
听到对方的话语,知道不妙的小烂头赶紧把苹果放到身后,指头紧紧扣进苹果的烂肉里,浓黄的果水流出。
“把它放下,我就离开,小烂头。”
“它是我的,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它应该属于我,泥鳅!”
表现得很生气,小烂头怒盯着面前的同伴:
“规定!之前我们说好的,这片垃圾堆我们几个人一起保护,食物谁第一个发现就归谁!”
“你这是在破坏我们的规定——泥鳅!”
大声的斥责吸引来其他孩童,纷纷把目光投向争夺食物的两人,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小烂头,把它给我,你可以找一个,垃圾堆里面肯定不止有一个苹果,也许还有更好的。”
不为所动的泥鳅向前一步,眼里爆发出一抹阴厉。
被侵略性动作吓到的小烂头不由后腿一步,紧张看着靠近的泥鳅,他向周围呼喊着希望有同伴过来和他一起阻止泥鳅,但没有一个孩童起身回应,泥鳅是他们中个头最高,年龄最长的一个,每个和他接触的孩子多少有点害怕。
“泥鳅!你不要逼我,我不想和你动手!”如同被逼到绝境,小烂头发出最后的警告。
渐渐靠近的泥鳅,不仅没有害怕,下一秒,他突然以奔跑的姿势,扑倒面前的没有反应过来的小烂头。
两个孩子在地上来回滚打在一起,嘴里发出稚嫩的嘶吼,相互仇恨盯着对方,烂苹果早在滚打中掉到了一边,其他孩子眼睁睁看着,没有一个人敢去捡起。
一旁看着的索尔刚准备去把两人拉开,两个小孩的身体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被压在下面的小烂头猛地向半空乱蹬腿,脸上显得很痛苦,上面的泥鳅用全身紧紧压住,不让小烂头起来。
发现异常的索尔冲出去,但发现已经来不急了,被压着得小烂头张大嘴,鲜红的从他嘴里涌出,牙缝间都被染红了。
泥鳅的手在暗中偷偷摸向腹部,摸到一个冰冷的物体拿出来,然后用力把它捅进小烂头的胸膛。
那个物体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拿到的东西。
从胸口传来的强痛让小烂头无法呼吸,他看向自已的肚子,发现上面插.进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身染着血,更让他害怕的是自已的血不断往外面流,像是山中冒泉水的岩层。
小烂头想要叫出来,发现自已发不出来声音,喉咙被粘稠腥锈的液体堵住,鼻孔更是很难进气,小烂头觉得肺里发闷的难受,迫切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他越是用力吸气,喉咙里的流体就会涌上来,血一下子冲上气道,吸不进去气只能吐气。
喷出的血溅到泥鳅脸上,温热粘稠的液体让他觉得恐怖恶心,下意识从小烂头身上跳起。
第一次杀人感受让他到紧张,当时发现周围同伴都在垃圾上看自已,地上的小烂头更是瞪大了眼睛,眼角流出眼泪,死亡前的痛苦让这个孩子本能感到恐惧。
望着快要死的小烂头,泥鳅偷偷深呼吸几口气。
看啊!他们都在看着我,这是个好机会把握住,让他们知道你的狠,害怕你,畏惧你,服从你,这样就能成为他们的老大,彻底管理这个地方!
“你们听好!不听话的人就是这个下场。”咆哮着吼道,用愤怒掩盖声音的颤抖,泥鳅抬头挺胸,阳光中脸上的血渍格外狰狞,让每个看到的孩童身体不由发抖:
“从今天起,这里我规矩我说得算,你们不想服从可以离开或者和小烂头一样!”
“以后每天,你们都要从找的食物里交出一份给我,谁敢让我发现你们有私藏,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泥鳅目光凶狠看过每一个人,嘴上的杀意威胁让每个孩子都不敢说话,一个小女孩都被吓到坐在地上,想要哭出来本能下意识用手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引起注意。
见到没人反抗,泥鳅得意笑了一笑,转过身想要拔出小烂头胸口的匕首,送他这位‘同伴’最后一程。
只要有这把匕首在,没人敢挑战自已的权威。
可是泥鳅把手伸向匕首时,从半空突然出现的手抓住他。
泥鳅看着成年男性才会有的手掌,心里顿时紧张到极点,这附近是一个帮派地盘,那些人可不会因为自已是孩子就会手下留情。
“你想做什么?”
异常平淡的语气让泥鳅放下心,帮派里的人是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抬起头,‘惊喜’发现是前几天抓到自已偷钱,没有动手打人还给钱自已的‘烂好人!’
“他刚才去黑盘的地盘捡饭吃,不小心被那里的逮到....被捅了一刀,我把他背回来想救他......”
声音带着一点哭腔,泥鳅脸上刚才的邪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孩童该有的纯真和弱小。
“这只恶虫真会装,喜欢装善人,索尔我们装恶人,动手扭断他的脖子,他脸上的表情肯定很好看。”龙血讽刺说道。
没有理会龙血,索尔看着面前的男孩,轻轻说道:
“你用我给你的钱,买了这把匕首,是吗?”
他.妈.的被看见了!
知道撒谎已经不管用了。
盯着面前人眼睛,泥鳅的脸色逐渐变得僵硬,难看,纠结,复杂,最后变成了之前的毒辣。
孩子的身体是很灵活,他的一只手被抓住了,但他还有另外一只手,脚也可以用。
只见泥鳅强忍手腕的折麻,强行弯腰冲上前,用另外一只手抓向匕首。
一个大人算什么!他身上没有武器,自已只要拿到匕首就能干死他!操!狠狠的操.他!就像小烂头干死这个可恶的家伙!坏自已好事的人都得死!
意外没有多大阻力,泥鳅欣喜若狂感受到手头碰到匕端的冰冷,等会就从背后捅进去,这个大人的反应很慢,他到现在居然连一点动作都没有,比小烂头还不如。
索尔失望闭起眼睛,人性的恶劣再一次体会到。
躺在地上的小烂头没有动静,刚才十多秒前,索尔知道他的呼吸停止了,胸口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很致命,这种治疗环境下不可能救活.....
索尔松开男孩的手腕,拿到匕首的泥鳅,眼中出现凶光残忍,他举起匕首狠狠刺向索尔没有一点防护的背后。
去死吧!
用你的钱买的匕首,我用它送你和小烂头一起上路,你们这群该死的家伙!
匕首刺向后背,没有第一次那种柔软的阻力感,像是刺中了一块铁板,无论怎么用力,泥鳅都不能把匕首捅进男人的背后!
这是什么回事?!!
紧张和害怕又同时袭上来,有些慌张的泥鳅准备再次举起匕首,突然撞击来的手肘命中腹部,无法承受的力量下,强烈的眩晕感让泥鳅眼前一黑。
疏散其他孩子后,索尔用手合闭上小烂头睁大的死瞳,望着死去的孩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像被凉水淋了一遍。
腐烂果肉充斥酸臭,它被血浸湿了,每一口都是难以下咽,索尔慢慢把这个烂苹果吃完。
一个烂苹果,一条幼小的生命。
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这些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谁把他们变成这样?
看着四周破旧低矮的房子,污黑的水渍在凹坑地面汇聚成小水潭。
索尔把小烂头的尸体和昏迷的泥鳅送到警视厅,向里面警戒官说明一切,做完笔录离开了,警戒官说他们会处理剩下的一切。
过了几天后。
本来会被送孤儿院的泥鳅出现在了街道上,索尔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索尔,两个人隔着人群远远对视着,这一次泥鳅眼中没有害怕,只有想要报复的恶意,他朝着索尔威胁露出腰间的燃烧瓶。
没过多久,几位凶神恶煞的青年过来带着泥鳅走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那些都是黑帮的人,泥鳅被他们吸纳进去了。
“建议宰了那个小子,他没有记住你给他的帮助,只记住了你的蠢和坏,他想杀我们。”龙血又一次怂恿杀人。
看着男孩跟着青年男人离开的身影,索尔轻轻说出一句:
“我不会杀人,这是我的底线,他想报复都随他.....”
“他如果一直这样,活了不到成年。”
又过了几天后,早起下楼的索尔听见旅店里有人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一场黑帮火斗,死了很多人。
出门的索尔按照人们的说出的地方,快到地方的时候,见到警视厅的人正在清理尸体,一个死去的小男孩被抬上担架,他的左半脸被打烂了,都是钉子留下的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