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件事必然有它存在的意义，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而我们不过是在其中做选择。”
拜拉尔头也不回，只是一味打量着桌面上的茶杯，轻声吐出：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听明白的索尔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所以，你把芬里厄放到那些人面前.....”
这一次，不等索尔说完话，拜拉尔就轻声打断，嗓音飘忽，情绪麻木：
“死一个人是悲剧，死成千上百人是一个数字，你和我都挡不住。”
“芬里厄是无疑是高深狡诈的赌徒，没有一笔可观的赌资，它根本不会和我们坐上桌。”
索尔不赞同拜拉尔的话，他的声音里都是对生命的漠视，那些人的生命对他来说不过是块面包，没人会记得这辈子吃了多少面包。
“你是在草菅人命，让别人当诱饵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目光和对方相视，索尔讽刺道。
黑棋者蘸着桌面上的水，似乎在玩弄指头，不在乎的话里的刺头：
“草菅人命？嗯，这个用词不错，确实是这样，不过有一点要反驳.....”
拜拉尔翘起嘴角：
“如果我当诱饵能钓上来芬里厄，我会心甘情愿把自已送上去，但黑王看不上我这条烂命，它要的是更多更多鲜活、绚烂的生命，向还活着的所有人炫耀它的杀戮罪孽。”
听着老人嘴里的心甘情愿。
索尔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用固定的区域和其中的居民，能够引出的芬里厄有机会将其杀死，即使希望在渺小也值得我抛码一掷，损害范围可控，人员死亡可控，单是这两项比让放任芬里厄‘单干’造成的不可估计损失好太多了。”
“长疼不如短疼，用几千万条生命换一个捉摸不透、强大莫测的敌人，阻止它接下来的破坏，间隔救更多还活着的人，这代价值得我们付出。”
黑棋者向后靠去，灵动如毒蛇般的眼珠却紧紧扣住索尔。
“那些人不会白白死去，有他们的牺牲，我们虽然失败了，但却不是没有收获，从失败中吸取教训，让我们一点点了解芬里厄，解开它的神秘面纱，洞察它的性格，特点，乃至于兴趣诸多方面，做到毫不遗漏。”
“我了解芬里厄，胜过了解我自已，每次行动中鸦廊收集到的情报，暗地里会传回你们的猎人高塔，那里会有一群高级猎人分析这些情报，对芬里厄全方面针对。”
不会白白死去。
我们虽然失败了，但却不是没有收获。
微小的飞虫从潮气的茅草中飞出，在没有灯火的屋内任意妄为地活动，来回飘飞在灰黯中，诡异地在空中翻滚着。
拜拉尔的一双眸子仍然滴溜旋转，似有光芒：
“时至今日，芬里厄身上的大半秘密已经被鸦廊撬开。”
“而，下一场赌局，从五年前的群岛怒海狂狼的结束的那一刻，矣然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相信与否，猎人。”
黑棋者缓缓地抬起头来。
可能是错觉，但索尔突然觉得，拜拉尔·莫拉那张沟壑皱纹的面庞舒缓了许多。
“帝都‘圣罗塞’，这座宏伟的城市是我们所有人，最后的赌注了。”
拜拉尔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认真，而他塌陷的唇齿在黑暗里一张一合：
“矮人共治所在的五王山脉，群岛财富象征的黎明港，精灵神圣之地的若雅岛，这些地名哪一个不是国家的首都，人口繁荣，经济富足的大城？”
“而在它们一一沦落之后，芬里厄剩下的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我们现在脚下的圣罗塞，第二个是东原上的七目圣酋帐，兽人一贯偏向迁徙生存，居无定所，虽然现在有了安定的扎营点，但它们的圣目酋帐的繁荣还远远比不上拥有‘人文之理’头衔的圣罗塞。”
索尔深深蹙起眉头。
芬里厄剩下的目标只有两个.....
拜拉尔观察着索尔的表情，摇头轻笑。
“你很早时候就清楚，芬里厄在这里。”
索尔语气低沉，眼里的凝重却无以复加。
“它，五年前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黑棋者十分倘然说出，没有一点压力。
索尔吐出一口气，用另一个问题询问他：
“所以，这些都是温德尔这个老家伙，事先和你商量好的，你们早在五年前计划好现在的发生？”
明明一直刻意无视心里的烦躁。
但这股烦躁在心里无以阻遏的扩大，快要凝聚成粘稠的肿块。
索尔不得不正视事实，从答应温德尔的安排开始，不管王位终属于谁，自已都是被卖掉的一方，群岛的行动计划失败的那一刻，索尔接下来每走的一步都被面前的老人和温德尔算计好了。
所以他们才能在暗流涌动的西城区，如此顺利的找到索尔，事无巨细的知道身上的信息，连五岁的事都被这群搞情报家伙查到了，就差知道今天身上的裤衩是什么颜色了。
“不，我们还没高明到能掌控未来，这只是一点推测。”
黑棋者注视着索尔，语气让人觉得皮肤发冷。
“是啊，一点推测。”索尔有些讽刺看了一眼老人：“所以，你今天不顾安危，亲自下场来找我，你是想拉我入伙，和你们一起参加这场赌局。”
出乎索尔的预料，看似认真起来的拜拉尔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张开干干瘪瘪的手掌，出现一枚中间横断的白色棋子躺在掌心。
“你见过这样的棋子吗，猎人？”
拜拉尔似乎回到之前状态，重新回复了吓人而自在的笑容。
索尔不由一怔。
他这才看见，老人手里躺着的这枚棋子外形独特，玉白色的棋身显得格外修长，精细程度可以看见下巴整齐的胡须，华丽长袍上条条细细的护纹，一双正视前方的威目，左手持一把宝剑，头上是光滑流畅的王冠，威武不凡。
头上的王冠。
这是白方棋子的国王，但是这枚国王棋子从中间断裂，破损程度不能再使用了。
只见拜拉尔头也不抬，只是自顾自地欣赏着这把精美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