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索尔走在冷清街道上,路上看不见出门的居民,只剩下几伙混混打扮的团体,如无其事的在街边抽烟,他们相互细语交谈,时不时笑出几声,玩笑拍打对方的手臂。
“这几天都被跟踪了,我怎么会没有一点察觉?”
转进巷子里,索尔看着手上的一叠白纸,临走前拜拉尔神秘笑着递过来,上面详细记录索尔这几天里的流程,住在那里,去过那些地方,中途遇见那些人,甚至是吃饭睡觉都有大致的时间记录。
“老东西不简单,他想拉你一起对付芬里厄。”龙血突然地道。
“但他没有全盘托出,藏了一点东西,老东西还另有所图,我们注意点背后捅刀子。”
拜拉尔覆上阴影的皱纹面孔,在回忆中显得尤为不真实。
冷清之中,索尔情绪不高,龙血似也心事重重,一人一龙如有默契,在一问一答的心灵对话间留存了极长的空隙。
“你真打算跟着他的步调走?”龙血再次提出问题。
“眼下先跟他合作,不然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单靠我们确实不好应对你的兄弟,地下水道太复杂,一处处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它不会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
索尔摇摇头,扭头看着躺在路边睡觉的乞丐:
“虽然老家伙给我感受不是很好,但他有可靠的情报来源,我们不用每次像无头苍蝇一样乱嗡,光是这份下水道地图,起了不少作用了。”
最底下压着是一张被折叠的地图,紧密复杂的路线紧挨到看不出间隙,转折扭曲的图线变化层出不穷,前一段还是笔直,后面立马生出一段通往五个不同方向的分岔口,总之光看地图就觉得很累了。
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索尔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往回看,黑夜中巷口看不到一个人影,附近的乞丐、拾荒者不在乎地上肮脏的泥土,他们随意躺着或靠在墙边,有的人已经闭眼睡着,睡不着的人,两眼无神看着周围的夜景,一脸麻木。
再三确定,索尔检视过隐蔽的脚落,那里都没有奇怪的人影出没,看来拜拉尔没有派人跟踪。
问题来了,他是如何知道这几天自已的行踪?
如果有人跟踪,索尔不可能没有一点察觉,拥有龙类的敏锐感官,身后多米外树上昆虫爬动的声音都能听清楚,几乎不存在有人跟踪还能不被发现。
“喂,你想干什么?”
龙血发现索尔忽然改变方向,朝着路边一位还没有睡觉的乞丐走去。
“证明一个想法。”
发现一位满脸胡子的男人突然朝自已靠近,乞丐不经意挪了挪小腿,西城区的险恶,教会他每时每刻都要保持警惕。
他抬起蓬头垢面的脑袋,警惕盯着走近下蹲的索尔。
他过来想做什么?
不怀好意?
乞丐很清楚自已身上没有一分钱,运气不好很有可能被男人打一顿,几天没吃饱的自已不可能是对手,周围的人也不会来帮忙,他们虽然都是乞丐,彼此之前却依然有危险的陌生人,尤其是在西城区这样‘人吃人’的地方。
周围一圈醒着的人,看见一场抢劫将要发生,都默默扭头移开视线。
不要轻易惹上麻烦,西城区基础的生存法则之一。
乞丐正思考如何蜷缩身体,把受挨打的力降至最少时,蹲在面前的索尔从口袋拿出一枚三枚铜子,趁着其它人视线离开,手速很快把铜币放到乞丐的裤脚下压着。
回过神来,乞丐讶异看着举止怪异眼前的胡子男。
正当他不解的时候,耳边传来压低的嗓音:
“这些钱给你,告诉我半小时前,有谁经过这里,他们身上的特征?”
听着男人话,乞丐发现对方头发下一双褐色眼睛,正直盯盯望着自已,有些令他害怕。
半小时前,乞丐紧张思考那段时间的回忆,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他来到这里躺着休息,算是固定的过夜地点。
“八个人,半个小时前有八个人经过这里,身上都穿着黑色斗篷遮住脸,他们路过的时候,我看清中间的一个小矮子,下巴很白,很有可能是个女孩。”
听完乞丐的话,索尔没有跟他说话,而是起身就离开了。
两人的对话时间很短,其他人刚把头扭过来的时候,索尔走出很远了,他们还没有听到两人说话的内容。
三板黄粒子....
坐在地上乞丐的喜不外露,左右瞧瞧发现有人还望着自已,立马假装躺下眯眼睡觉,小腿小心用力压住三枚铜币,生怕被别人看见。
这些钱,明天可以早上可以开顿荤腥,去铺里买四五个肉包子,闭着眼睛的乞丐想着柔弹面粉内的汤肉,喉咙不停咽下口水,傍晚喝下的稀粥像水一样不填肚子。
“看见了么?他不需要派人一直跟着,也能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
索尔不在乎刚才乞丐说的话,仅仅是为验证从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嗯,下次避开点人。”
龙血回应道,缓缓低下如山一般的巨大头颅,扭动粗壮的脖子用一对锋利狰狞的漆黑犄角,挠蹭覆满鳞甲的腹部。
身体越来越大,抓痒都不方便了。
不知道龙血此时心里在想着其它问题,索尔一边踱步,一边咀嚼着刚才的经历:
“大街上,社区里,小巷间,不起眼的杂货铺和其中无所事事的学徒、简陋粗疏的工坊和它无处可去的短工、门可罗雀的餐店与路边浪荡无聊的闲汉、破败不堪的弃屋与靠它遮风避雨的流浪者、满大街穿梭的邋遢孩童,你觉得他们都是什么人?”
龙血停顿一下抓痒的动作,了当回答:
“用人类的词语,穷人。”
索尔抬着头,望着夜空里点点繁星,心里不由觉得悲凉:
“成百上千,成千上万……”
“这些大多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人,为了钱,他们愿意做很多事,很多,只要给他们的钱够.....”
索尔低低叹息。
不。
他们不止是穷人。
他们更是......
索尔没有说出后半段,而是跳过这段内容:
“拜拉尔的人不需要跟着我们,他们只需要记住我们走过的方向,然后拿着钱去问路边的乞丐闲汉,便能把我们的信息轻松搞到手,现在住的地方也一样,开店的房东大概在第一天就把我们消息出卖干净了。”
索尔低头望了眼白纸的末端,上面赫然写着旅店的名字以及门号。
整个西城区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监视,看不起摸不着,却又无时无刻不存在,监视活在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只要西城区存在一天,这双眼睛永远无法被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