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贝安静收拾着晒干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房间不是大,一张床,一个衣柜,外加一面台镜是房间里的全部家具,窗户常年打开通风,小房间里没有一点异味,窗边放着一盆小小的白花,薄染在夕阳的澄红色。
他到现在都没回来,应该是被讹了......
希贝默默想着,西城区常见的勒索手段,专门找那些初来乍到游者,用老弱妇孺骗取同情心,然后把人引到偏僻的角落,埋伏的人等目标进来悄悄从背后摸上。
事后,勒索人跑去警视厅报案,局里的青皮最多表面应付一下,西城区每天发生那麽多起走私抢劫案,真要一个一个认真搜查,怕是最后人累死了也没有查出结果。
更况且,在西城区这种地方,睁一只闭一只要比恪尽职守好上太多,西城区警视厅里干多年的老油子心里都明白,尽职太认真保不准哪天突然尽职猝死。
那些黑老大们也不是好惹的,查关适当闭下眼睛,睁眼说不准还有点油水,本来当警戒官工资就不高。
整理完衣服的希贝坐回床边,打开近几个月收支的账本,灯火下整齐的数字写在开头,后面用文字记录详细事项。
十一月,二十七号——香水存货不足,订购一批鹿麝城的香水.......
十二月初——由于帝都兴起异服,重新买入三箱群岛款样式的衣裙.....
一月,一十二号——房间发烂装修,一共三十八间房......
二月中旬——置入扎瓦克牧区的纯丝货,定制更换姑娘们贴身内衣,
二月下旬——例行第一季度体检。
........
一页纸上明细写着从去年十二份开始的支付,字迹娟秀整齐,夜来香是兄弟会产业收支之一,生意在西城区的地界上一直不错,服务多种新鲜的玩法吸引很多回头客,上城区的贵人玩累了温室里的娇花,偶会也会尝尝野花的妖娆泼辣。
希贝没有见过父母的样貌,她从有记忆开始是孤儿屋的灰色土墙,一间孤儿屋生活五到八个孩子,孩子中大多是被父母卖掉或是被丢弃的遗婴,兄弟会专门安排会内中年妇女当“奶妈”,照顾这些孩子,大院门口全天有打手看守,防止有孤儿逃走。
等养到五六岁的时候,兄弟会强迫孤儿屋里的孩子出去乞讨,每个月都有乞讨上缴的金额,没有完成指标的孤儿屋,住在里面的小孩都会受到连坐处罚,具体看管理那间孤儿屋的奶妈心情,最差也是每人被鞭抽一顿,天生体弱的孩子常常熬不过孤儿屋时期,被活活打死了。
希贝所在的孤儿屋很幸运,他们一共有五个人,只有极少冬季几个月没有达成指标被奶妈教训一顿,像平常季节月底达不到指标,五人其中的雷吉和海曼会想些歪路子,比如去人多的广场踩点找好下手的对象,从他们身上偷点东西出来去卖。
负责收购的店铺很精贼,老板知道东西是偷来的,高达十几枚银币的赃物被压到一两枚铜币,孤儿屋的孩子们只能有苦往肚里咽,他们同样清楚这些偷到精致首饰很贵,但奶妈从来不收赃物只热钱,奶妈们怕被害者找上门,毕竟谁都不清楚这群不长眼的小崽子会不会偷上某个寻花问柳的大人物,惹来一大堆麻烦。
所以,除了收黑货的铺子,孩子们找不到其它地方可以处理。
雷吉和海曼很有偷盗的天赋,手指迅速灵活,放进别人口袋眨眼间功夫便能偷出一些小物件,靠着雷吉和海曼的‘手艺活’,孤儿屋的五人度过很多次危机。
他们亲眼见过太多被绑在院子衣杆上,失声哭嚎被奶妈活活打死的孩子,来自院里的其它间的孤儿屋。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十二岁那年,希贝记得很清楚。
那天傍晚,她和另外两名同住孤儿屋里的孩子:利西和朵拉,三人刚从街道上乞讨回来,就看见满头是血的雷吉被其它孤儿屋里的孩子抬了回来,两眼痛苦闭着,听旁边被吓到哭泣海曼讲,雷吉偷了路上一个大胖子的怀表,中途发现被大胖子狠狠打了一顿,脑袋被鞋跟用力踢中。
受伤生病的孤儿,奶妈们是从来都不管,她们不会叫医生来也不会给药物,让受伤生病的孤儿自生自灭,挺过继续干活,没挺住死了把尸体拖出去,丢到某个水沟。
雷吉的情况很严重,希贝看着他的额头破了一个大口子,不停往外流出血,没有遇见这样情况的希贝,面色变得煞白,站在旁边的利西咬紧嘴唇,同样是女孩子的朵拉也被吓得流出眼泪。
没有治疗伤者的经历,年龄最大的希贝让其它三人去扯院子里的一种针叶草,孤儿屋有孩子生病都会把这种草拔出熬成草汤,然后把草汤敷在脸上。
小孩子们不清楚这种针叶草有没有疗效,这是孤儿屋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老方法,没有办法的孩子们只能寄托希望在这种方法上,一边恳求上天的眷顾。
昏迷的雷吉脸上抹上草水,细碎的草渣混合血水让情况看得更糟糕,到了半夜四人都不敢睡觉,守在昏迷的雷吉身边,痛苦的脸上流着汗像是在做一场噩梦,嘴唇发瘪喂不进一点水。
看着伤势变得严重的雷吉,希贝也不由哭了出来,其它三人也跟着哭,哭到一半的时候,忍不住悲伤的利西突然跑了出去,
怕他做傻事,同样还哭着的希贝立马追了上去,当一路追着看见利西背影跑进了奶妈们的屋子,出于从小对奶妈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害怕的希贝留在门口不敢动。
没有人听到那晚上,哭泣的利西和奶妈们说了什么,等到利西和奶妈们出来的时候,她们先去孤儿屋里看了一眼昏迷的雷吉,奶妈没有留下药,她们相互看了彼此一眼,似乎在商量某件事,接着利西被奶妈们带出了孤儿院的门,送上一辆不知道去往那里马车。
自那整整三天,利西没有出现在孤儿屋。
昏迷的雷吉面色发白虚汗,他们把房间全部能用的被子裹住雷吉,才让他发抖的身体停下来。
那段时间里,希贝真是感到绝望了。
剩余的三人吃不下任何东西,呆呆守在昏迷雷吉旁边,他们一度幻想过雷吉死了,利西遭遇不测或是抛弃他们,剩下的三人最后也许会以不同方式,烂死在这间孤儿屋里。
然而,当三人心情沉重悲伤的时候。
失踪三天的利西突然回来了,身上穿着一件红色鲜艳的衣服,头发被烫成漂亮的卷发,一张白净面孔没有一点灰土,和之前住在孤儿屋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回来的利西没有告诉三人去了哪里,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医生,奶妈在旁边默默盯梢。
医生的诊治后,接连服了几碗药剂的雷吉,在昏迷多天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之后,回来的利西还交上了这个月的指标。
接下来的三四个月,希贝几人没有为指标发过愁。
利西总是能不知道从哪里‘变’出足够的钱交给奶妈,没有压力的几人可以待在孤儿屋轮流照顾受伤的雷吉,不过每天晚上利西都要坐院口来的马车离开,第二天早上他一脸憔悴的回来。
希贝他们默契没有问利西晚上去做什么了。
孤儿屋里的苦难让这些孩子们早熟懂得世界的规则,利西想说会主动告诉他们,不想说安静陪着他,每个人都有难以开口的秘密。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半年,直到某个早晨,一脸疲惫的利西穿着暴露的短裙把几人吓住了,他没穿鞋的光脚上套着情趣丝袜,嘴唇特意抹着口红,皮肤上有红一块紫一块的淤青。
那天的利西,没有向往常一样倒头就睡,而是站在门口哭着告诉大家,他决定要改名字了,脸上是那样的悲伤,说出不来的凄怆。
摸着泪水啜泣的利西,哭诉这半年来的遭遇,希贝他们听着心里很发酸难受。
为了救雷吉,利西和奶妈们做了一笔交易,整间孤儿屋里面属利西的皮肤最光嫩,他虽然是个男性,却长了一双好看的杏眼,脸型白细柔和,瘦弱身体因为营养不良更偏向女性的怀柔。
有传闻利西父亲是出来快活的贵族,和一位妓.女生下来的孩子,利西出生后贵族父亲抛弃他们,风流成性的母亲当然不会独自看管一个孩子,于是尚在襁褓的利西被买给兄弟会。
孤儿屋里的孩子们成年后,男孩会被分配兄弟会的各个地盘当打手力工,好看的女孩带在会所里培养成流莺,丑的带到灰色产业里贱卖。
当时孤儿屋的奶妈们,为了讨好上级的一个小头领,打算从未成年的孤儿中挑出一个男孩送过去,满足这位小头领的特俗爱好。
刚好这时利西主动送上门,奶妈们打量利西外貌,几人一商量决定把利西送过去,对方要是满意一切都好说,万一不合适也没关系,反正损失一个孩子,孤儿屋不缺这一个。
但是这次运气出其的好,奶妈们赌对了,利西很迎合对方的胃口,一连几个月都点明把利西送过去。
利西刚开始也能接受,想着为他们希贝忍一忍,苦下自已能从男人身上拿钱,可是男人想出的游戏一天比一天重口,一次特意把利西灌醉趁机把他收割了,让他变成一个的阉.人,上层贵族中一段时间流行过这种。
利西哭着说完事情经过,抹着眼睛,嘴里不停说要改名字,迫切想要忘记晚上的经历。
然后。
一位叫利西孩子死了,孤儿屋里多一个叫雅雅的孩子。
回忆到这里结束,希贝关上账册,这些事是多年前的事了,可是却一直记得清楚,利西当时无助的哭泣仿佛还在耳边。
成年后的几人依然够‘幸运’,雅雅膀上的那位头目为几人安排帮内的活干,雷吉和海曼去他手下当打手,希贝和朵拉跟着雅雅来带夜来香。
因为雅雅提前打了招呼,希贝和朵拉不用和来到这里的女孩一样被强迫当流莺,她们跟着管理夜来香的朗西丝嬷嬷学习认字,日子变得比孤儿屋好多了,不会无缘无故挨打和饿肚子。
还在孤儿院里的时候,有其他人嘲笑‘雅雅’的性别,雷吉总是会第一个冲上去和那人打到见血。
希贝想雷吉自已清楚欠了雅雅很多,但他们每个人又都不是欠他呢?
当然,除了神经大条的海曼会时不时气下雅雅,然后被现在当上小队长的雷吉发现,亲手修理一顿。
想的每次海曼被揍到嗷嗷惨叫,希贝忍不住苦笑。
窗外天色暗下,希贝从柜子里拿出一袋冷掉的蒸包,轻轻打开走廊左右看看,姑娘们的房门闭着,传出一些少儿不宜的床动。
雅雅今晚出去,她又是被上城区的人派车接去了。
一层很冷清,只有一群打手坐在椅子上,无聊打着扑克牌。
他们看了一眼提着食物离开的希贝,没有拦住问她晚上去哪里。
希贝现在算是半个夜来香的掌柜,朗西丝嬷嬷很喜欢她,打算把她立做接班人,打手们自然不会讨无趣,找未来老板的麻烦。
对这条小路很熟悉,穿梭在房屋间窄道的希贝,尽量不让自已被路人发现。
她熟练踏着脚步,越过有积水的小坑,最后达到一个死胡同。
希贝在黑暗中蹲下膝盖,用手掌在潮湿的地面摸索到一个铁环,接着用力上提拉起铁环,下水井盖接着被打开,一股腐烂臭水味扑面而来。
忍住忽略鼻前的臭味,平静的希贝小心爬进下水道,同时不忘把井盖重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