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侧的墙面上爬满了叫不出种类的菇菌。
这样的环境下,希贝不紧不慢拿出火折子晃动几下,一小束明亮的火光顿时从黑暗里亮起。
小心翼翼提着一袋子冷蒸包,希贝踩着湿滑的青苔上,步子稍微跨大,顿时有打滑感从脚底传来,每走一步都要格外注意脚下。
左侧是流动的污水渠,各种日常垃圾漂浮在水面,沿着渠道缓慢流动。
走了没多久,希贝忽然停在原地,眉头皱起看向前方。
不明的黑暗中,一阵奇怪的呼吸忽然响起,吸换气频率却异常有节奏。
“呜~噜~噜~”
在黑暗与怪异的氛围中,希贝叹气摇头,不情不愿的熄灭火折子,孤身走入黑暗中。
一个漆黑的怪物,此时此刻,正静静地扒在她一尺远的渠道边上,大半身体潜伏在污水里,露出一个长毛的脑袋在水面。
很快,希贝走到怪物的附近,刻意减轻的脚步声,让蹲在水里的怪物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希贝皱起眉头,望着还傻乎乎蹲在脏水里的怪物,动作熟练把手抓向怪物毛绒绒的脑袋,精准揪住厚毛里的耳朵,然后发力往上拽。
怪物没有发出属于它的怪叫,而是一个人类孩童的吃疼。
“哇!疼疼疼,希贝姐姐快松手,耳朵快要被揪掉了!”
闻声,希贝长叹出口气。
她一手扯下怪物的脑袋,从里露出一张小男孩的脸,原来所谓的怪物不过是一个缝制的皮毛头套。
“说了多少次,不要玩这种恶作剧,水里脏的狠,一个小孩子不要待在这里!”
“希贝姐姐,你先把手松开,有话好说啊,耳朵疼死我了。”
男孩急声求饶着,脸上的肉挤一团,左耳朵被希贝用力揪着:
“我没恶作剧,算好日期今天是希贝姐姐来的日子,我是特意来这里等你!”
“等我?”希贝挑起眉头,神情玩味,瞟了一眼被丢到旁边的怪物头套:“你戴这玩意等我,确定不是吓唬我?”
呃....
被怼到男孩下意识‘呃’出一声,没等到他想出合理的解释,耳朵上的力道又加重了,疼到他又大叫出一声。
持续揪了十多秒后,希贝才满意松开手,拉起男孩的衣领把他从水渠里提上来。
湿哒哒滴水的衣服,散发出污水的臭味。
“看看,又把衣服弄成这样,你也不怕臭.....”
假装嫌弃,希贝松开男孩的衣领。
“没事,有苏丽大妈在,她会帮我洗干净。”
男孩一边不在意说着,一边不忘对希贝露出灿烂笑容。
“你心疼一下你苏丽大妈,她一天忙到晚的活,帮你少洗件衣服让她休息一会不行?”
“哼,我才不心疼她,每天骂我独眼崽,心肠比谁都坏!”
鼻子哼出,男孩不服气扭过头。
希贝象征性敲了敲他的脑袋。
小男孩叫劳里,观察看他的脸会发现上面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边连眼眶都看不见,右边的眼睛没有长出来,劳里生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天生残疾的孩童。
“希贝姐姐,你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还有上次叫棉花糖的东西吗?”
脑袋还没有扭过去一会儿。
劳里又把头扭了回来,心想差点忘记正事,好奇打量希贝手里提着的袋子,一脸贪吃的模样。
“这回都是蒸包,没有棉花糖。”
看着劳里馋虫的样子,希贝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脸。
“蒸包也不错!洒点盐烤着吃,蒸包最能填肚子了,吃完三个一天都不饿!”
“好了,别在这里蹦,小心摔倒了,苏丽大妈看不到你,现在估计到处都在喊你了,还不快走。”
希贝白了一眼高兴到原地跳起的劳里。
黑暗的下水道里,走在前面的劳里熟练带着路,从小在这块区域长大的他,对这里已经了如指掌,墙边下洞里的老鼠都数过有几只。
几分钟后......
两人看到尽头有烁动火把,被安置在叉架的墙壁上,渠道的防护栏被人为破坏出一个大口子。
希贝低下腰钻过这个口子,里面是一块宽敞的平整空间,不过高度有些欠缺,踮起脚尖能碰到下水道的高度拱顶。
每一处都叉上绑好的火光,共同照亮着这里,很多五颜六色拼凑的帐篷扎在这里,这些帐篷间的间距很小,不足一个成年人的大腿长,所以看着很拥挤。
帐篷的用料很简陋,全是捡来不用的废布拼缝一起盖在木架上,帐篷里放着有些日常用品,多数都很老旧。
放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帐篷,人影在其中来回窜动,火把的光亮照出这处帐篷社区的全貌,活脱脱像是缩小版的西城区。
劳里灵活走在帐篷中间,复杂的颜色变化没有干扰到他。
很快两人来到一顶蓝色的帐篷前。
“贪吃鬼多莉快出来,希贝姐姐又来看我们了!”
劳里站在帐篷前大声喊着,没过一秒,眨着短辫的小女孩从帐篷里探出脑袋,穿着一件灰色短袖衣,小脚丫踩着地上。
“我才不贪吃,你才是贪吃鬼,劳里!”
鼓足劲反驳的劳里,多莉才看向旁边的希贝,低声问好:
“希贝姐姐你先坐会下,苏丽大妈去捡东西了,要等一下才能回来。”
说完,多莉缩回帐篷里。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杯水递给了希贝。
如果仔细看多莉伸过来手,会发现她的小手心有三根畸形的手指长出.....
周围坐在帐篷里的人,见到是希贝来了,纷纷都靠了过来打招呼,态度很热情。
接过多莉的水,希贝转过头向着那些人问好。
他们的外貌多多少少有些‘奇特’,火光照在他们身上,有的人脸上长满麻子难看至极,有的人下巴吊着一颗大瘤子,有的人前骨严重凸出变形,他们之中不是面貌丑陋,就是缺胳膊少腿,甚至是身体大幅度畸形。
下水道,这个地方,生活在这片帐篷里的人,都用着残缺不堪的面孔身躯。
他们是天生畸形的人,被正常人视为灵魂的不洁,恶魔对他们下达诅咒,才会让他们的身体发生变异,普通人和他们待在一起会变得不幸痛苦。
西城区是帝都‘圣罗塞’的最底层,但很少有人会知道,最底层中还有最底层,一群会被乞丐们都歧视的畸形人群,正常人拥有的一切,对于他们都是危险。
他们找不到工作,最吝啬的磨坊主也不要一群畸形者。
正常人不会施舍给畸形人财物,换句话讲他们连乞丐都做不了。
人们看到他们会有多远躲多远,眼神狠狠鄙夷,更甚者的卫兵会驱赶他们,像是驱赶日光下的老鼠。
慢慢地,身体畸形的人消失在地面,他们聚在一起躲入下水道,在这里不会有人对他们丢石头吐口水。
畸形人中有人发现,靠着捡下水道冲来的废品再托人变卖也能生存。
于是越来越多的畸形人住进下水道,在聚群的地方扎起一个又一个帐篷,所以有了此刻大量帐篷连成堆的拥挤画面。
生活在下水道,靠着上层用剩下的残渣乞活,不见太阳,不呼吸地面空气,不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躲在晦暗浑浊的地下惶惶终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曾有一位活在这里的畸形人,临死前问出一个问题:
我到底是人,还是老鼠?
没有畸形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能做只是低声悲伤哭泣。
所以,自那以后起....
这处扎满简陋帐篷的地下空间,有一个新别名:
鼠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