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区外,一群人拖着湿漉漉的大麻布袋钻过拦网上的破口,一路上好不热闹,听到外面有动静,留在帐篷内的人纷纷出来围观上前,寻找其中的家人。
大大小小的麻布袋里装的东西是一些破铜烂铁,日常生活用具等物品,全是地面上的人用到丢弃,随着污水渠一起冲到下水道排除城外,不过中途被生活在帐篷区的人们设网拦下,定期翻找其中有用的废品变卖生活。
几分钟后,希贝和两个孩子围着火堆,跳动的火尖上架着一口锅,烧开的水冒出气泡,放着切成片的萝卜,简单寒酸的一顿饭。
“现在日子越来越难过,住进的人每个月都在变多,光靠捡废品钱都不够买食物。”
说话的人是一位患有侏儒症的老头,他是被生活在下水道里的人一起推举出来的管理者。
老头没有对人说过自已的名字,常被帐篷区里其他人喊老烟腔,因为他的嘴里经常咬着一支老烟斗走路和别人说话。
老烟腔身高和劳里差不多一样,脸上的沧桑及眼角纹却异常显眼。
“唉,也不知道谁泄露消息,有小圈子里偷偷流传下水道有收纳畸形病人的地方,让生活在城外的人都搬过来.....”
老烟腔坐在对面说着,发白的胡须跟着嗓音抖动,嘴里烟斗从很久以前就没装过烟草,原因是帝都的行价实在是太高。
“可以让其他人搬到其它地方,下水道不是挺大么?每次来的时候看到其它地方都是黑的。”
希贝用木勺搅动锅里的萝卜,防止被沸水煮烂,一边抬头说出心里的疑惑:
“排水渠还有其它分支,让来的人搬去分支上,靠流下来的废品一样也行,我也觉得这里的人,现在太多了。”
两个孩子不懂大人的话,坐着的劳里和多莉盯着锅里的食物,等不急想要开饭了。
老烟腔摇摇头,若有其事弹动从齿间吐出的烟斗,无奈叹息道:
“太多人喜欢捡现成的用,瞧瞧这里,废弃已久的下水道,环境恶劣,条件简陋,再去开辟一处新的居住区,像我们这种身体本来就有缺陷的人,有些活根本干不了,很多人受不住苦,不愿接受。”
“我刚来时候,这里只有十来顶帐篷,不到五十个人,地上墙壁都没有打扫干净,缺少火源照明和驱虫用品,老鼠和蚊子到处都是,光是被咬出疟疾死掉的人,一共有十来个。”
另一边,一个耳朵严重萎缩的妇人从邻居帐篷里借来一小包盐,走向火堆上的铁锅,手里的小包盐倒进水里,神色不悦瞪着老烟腔:
“老烟腔,你少在这里抖你那破烟!”
“赶紧给老娘定个时间,我家都快没盐揭锅了,什么时候出去采购?给我个话!”
老烟腔叹了口气,苦愁望着妇人:
“苏丽大妈你先别急,采购大概三天后的早上,现在人多各家都在清点捡到的东西,你刚才跟着大伙去污水渠捡的时候不是没见到人数?现在连个垃圾都要人抢了。”
感受到老烟腔话里的难处,苏丽大妈也没有刁难,直接说道:
“三天?行,三天后要是没个动静,我带着两个孩子去你帐篷里吃饭!”
老烟腔无奈点点头。
希贝看到这一幕,不忍偷偷笑了笑,苏丽大妈是这里脾气暴躁的一个,但是性格直爽,别人如果遇到困难,她都会尽量帮忙。
教训完一顿老烟腔,苏丽大妈又瞪向坐在地上的劳里。
预感不妙的劳里,刚准备起身跑路避难,被苏丽大妈突然一把扽住脸上的肉,疼得一声叫出。
“给老娘说清楚,你个独眼崽是不是又偷偷跑到渠里去玩了?湿掉衣服丢在一边,尽给老娘惹麻烦!”
说到气不过,苏丽大妈举起手掌用力打向劳里的屁股,面部咬牙切齿。
“看老娘今天打不死你!说不听,教不停!你这个独眼崽子看来是想气死我!”
劳里被打得哇哇叫,每次屁股被抽一下,小小的身体都会不由向前一颤。
“啊——”
“苏丽大妈,你别打了——疼啊。”被打的劳里哇呀大叫:“我没有去渠里玩水,是去等希贝姐姐,回来的路上脚滑掉进渠里了,不信你可以问问希贝姐姐!”
挥打的手掌停在半空。
苏丽大娘半疑看向正在用勺摇锅的希贝。
被一大一小的两人目光盯住,被抓住的劳里不停对着希贝眨眼睛,让她可怜自已配合一起撒谎。
苏丽大娘眯起眼睛:“希贝老老实实说话,这小混蛋说的是真话吗?”
“是真话。”希贝面不改色点头:“劳里今天确实在等我,看见我手上提的是蒸包,路上太高兴没注意滑进渠里,还是我把他拉上来。”
见到希贝为自已开脱,被苏丽大娘的劳里如蒙大赦,马上松下口大气。
“听到没有?苏丽大娘你还不快放开我,白白被打一顿,你再次你最好问清楚,难怪别人叫你老鼠耳,不听人解释完就随便动手....”
劳里的话还没说完,听着的苏丽大娘怒意瞪大眼睛,挥下半空的手掌用力打在劳里的屁股上。
“你个独眼崽子,老鼠耳是你能叫的?敢这样叫我,忘了是谁一把屎尿把你拉扯到大?没良心的兔崽子!”
不小心得意嘴瘾过头,劳里还是少不了继续被一顿打。
算是当作饭前笑料,一直到锅里的萝卜煮熟了,气喘吁吁的苏丽大娘才停下手,放开怀里没反抗力气的劳里。
准备起身离开的老烟腔,被看见的苏丽大娘喊留下吃饭。
一大把年纪的老烟腔,羞涩摸着脑勺坐回原地,等着希贝送来一碗萝卜汤。
有侏儒症的老烟腔,一个人住在帐篷区的西边,很多年前来是孤身一人住进下水道,没人见过他的亲人。
苏丽大娘记得她带两个孩子比老烟腔只晚来一个星期,当时帐篷区还没现在的‘人气’,周围漆黑一片、人烟稀少看着让人害怕,而且那时每个人身上都没多少钱。
为了解决住所和鼠蚊难题,当时是老烟腔想出办法,让所有人拼点碎布织在一起做成帐篷,安排每顶帐篷挤着住下几人,后面的水渠设网捡废品变卖的生计,也是老烟腔提议出来想法,起码解决住在下水道的生活问题。
所以老烟腔算是帐篷区雏形的设计者。
当住进下水道的人数增多,帐篷区需要有一位领袖安排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选了头脑精明的老烟腔。
“下次别搞这种把戏,每次到饭点过来聊天。”
苏丽大娘白了老烟腔一眼:
“没饭就直说,到饭点自已提前过来,我好算量下锅,免得有人吃不饱。”
老烟腔不好意思对着她笑了笑。
前段时间内,帐篷区里的一个外号叫‘大脚趾’的人得风寒去世,他是帐篷区最开始的五十人之一,性格温顺和善,在那段最压抑的时间里,人人之间都有摩擦打架发生,大脚趾却没和一个人起过争执,被别人骂傻子也是一脸憨笑回应。
他和老烟腔玩得最好,开始建立社区的时候,苦脏活都是大脚趾抢着做,老烟腔给的任务,大脚趾从来不偷工减料,走路一瘸一跛的做完。
也许是到年纪了,前段日子大脚趾睡觉的时候染上风寒,喂了很多开水也不见好,躺在帐篷里发热咳嗽,怕被感染的人都搬离大脚趾住的地方。
下水道住的都是身体上有畸形的人,为了生活需要,帐篷社区里每月定期都会派人出去卖废品采购,像苏丽大娘这种只有耳朵畸形的人会被安排成采购员,用头巾蒙住耳朵,外表看起来像正常人就行。
那天出下水道采购的日子,老烟腔特地把苏丽大娘喊到偏僻角落,怀里拿出一小袋子钱,交到苏丽大娘手里去买治伤寒的药。
当时的苏丽大娘被这小袋子钱惊住了。
像他们这种下水道靠捡废品卖的人,拿出这样的一袋子钱需要好几年存蓄,省吃俭用才能存下来。
老烟腔一个人活着,没有亲戚,存这些钱肯是用来办身后事.....
这点苏丽大娘同样很清楚,可是那时的老烟腔脸上第一次露出那种坚毅,无法让人拒绝。
说服不了的苏丽大娘,只好用完老烟腔的棺材本,买回了一大堆伤寒药。
可是结果是令人悲伤,大脚趾喝完那些药后还是没救过来,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无声无息的去世了。
“饭钱你先记着,半年后我慢慢还你。”
吃完碗里的萝卜,老烟腔认真对着苏丽大娘讲道。
“得了吧,吃个能要几个子?算平时我不在家,你带两个孩子的费用抵消了。”
苏丽大娘哼了一声:
“我们这样的人,除了互相帮助外,没人会帮我们了,这句话是你说的。”
闻言。
老烟腔愣住一阵子,眼睛不由干涩眨动,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这句话是他在花光完积蓄为大脚趾买药说的话,没想到苏丽大娘会一直记着。
希贝捧着手里的萝卜汤喝着,淡咸的口感与其说是萝卜汤倒不如说是萝卜水,水里没有一点油份,单单靠着之前洒下的一小包盐。
两个孩子倒是吃得很高兴,萝卜的脆感吃起来很棒。
这是帐篷的日常之一,不过大部份人为了省钱,煮的更多是蔫掉的菜叶。
“老烟腔出大事,青癞子他们几个人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一伙人现在全身血的躺在出口那里,你快过去看看!”
忽然,从远处传来急切的大喊,男人出现左边尽头的帐篷位置,朝着苏丽大妈的帐篷仓惶跑过来。
听到有人喊坏消息的老烟腔连忙站起,细干的小腿迅速动起,背影看着有些驮背。
对跑过来男人说上一段话后,老烟腔没给身后的苏丽大妈几人解释,跟着男人一起急促跑向帐篷区的出口。
老烟腔离开前脸色的焦急,给留在原地的几人深刻印像。
“看老烟腔脸上的样子,前面肯定是出事了,希贝你帮我照顾下两个孩子,我跟过去看看。”
把劳里和多莉交给希贝,苏丽大妈也急匆匆跟上去。
还没走到出口,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冲入鼻子,一群人全部围在那里,嘈杂混乱的议论声让现场更混乱。
帐篷区很少发生这种现像。
一定出了大事。
不免觉得紧张的苏丽大妈,朝着拥挤的人群加快脚步。
站在人群中央,老烟腔呆呆看着躺在血泊的五人,眼里颤抖着,短促呼吸更像无法自主,视线无法从几人身上离开一寸。
濒死的五人身上都有七八处划破伤,被切割开肌肉渗漏出血液流到地上绘画出恐怖画纹,狭长的伤口深可见骨,让看到人忍不住恶心呕吐。
中间躺着的年轻人外号叫青癞子,胸前的衣料被大量的血浸红,破碎分裂的胸骨暴露在人们眼中,骨头连同肌肉皮肤一起被斜着暴力撕裂,画面残忍血腥,像是被斧子类的钝器从正面劈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