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都要烧掉，不能留下它们，可能里面被下卵了。”
认真观察被挖出来的尸体，索尔轻声说道。
横七竖八的的尸体躺在地上，他们都是在帐篷区不久前去世的人，死后被其他人躺在这里安葬，碎石垒堆的坟包不知道被谁破坏，里面的尸体都被拖拉出来。
蛆虫在肌肉中来回动，尸体腐烂严重，发出气味比排污渠的臭水还要难味，深陷没有眼珠的眼眶里是一团烂肉，腐化一半的嘴唇暴露出里面的牙齿，密密麻麻的白色幼虫在上面钻动。
“他们....他们都是被那些怪物刨坟挖出来的？”
哈兰睁大眼睛，惊恐看着地上的尸体。
其中大部份都是他认识的人，‘老好人’大脚趾一个多月前得了风寒去世，老烟腔亲自带人把他安葬在这里，可现在他尸体被拖出到一边，衣服变得破烂不堪，烂掉的脸上到处是蛆虫爬动。
忍不住胃中翻涌，哈兰急忙望下腰，嘴里吐出一滩呕吐物。
听到身后的呕声，索尔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一般人见到这种的画面，多数会是受不了。
这个地方是一处正方形的空间比较宽敞，同时也很密封，前后只有两个闸口，前面的闸口被关上，后面的闸口被哈兰带来的钥匙打开锁，两人合力推起闸口，进入这里。
最先发现这里的人是帐篷区的探索队，后面被用于安葬尸体。
想起来也是巧合，上次索尔就是在这里原路返回，当时放下的闸口上了锁，应该是帐篷区里的人弄得，防止有人打扰安葬在此处的逝者。
等上一段时间，索尔让哈兰回去多叫一些人带上足够的柴火过来，之前从老烟腔口中听到他们的尸体处理方式，担心会发生问题的索尔提出过来看看，又考虑到路上可能会发生战斗，于是要求老烟腔只派一个人跟过来带路。
跟着哈兰过来的人都是死者的家属，他们悲痛收敛尸骨，搭建好火化的木架，尸体被妥善安置在上面。
索尔看着尸体在火中燃烧，耳边传来轻微的哭泣，等到尸体全部烧干净，家属们捡起炭灰中的碎骨，一行人才离开这里，放下升起的闸口，随着黑暗一点点淹没每个角落，沉寂又重归此处。
回到帐篷区，老烟腔听从索尔的安排，让人加固入口出的围栏，铁丝网钉上木板，围栏上被剪开拱人进出破洞用重物堵住，并且派人时刻看守。
“大人，我们有事想拜托你，”
正当索尔准备去周围检查一下，老烟腔突然从后面出现喊住了他，身边跟着一些帐篷区的人。
老烟腔手里捧这一块布，里面放着一些铜子，对着索尔态度恭敬：
“大人，你能留下帮我们杀死剩下的怪物？这些钱是定金，后面的钱等过几天周转后，我们再给您补上。”
老烟腔担忧看着索尔，他身边站着都是一些身体有残疾的人，紧张，忐忑，不安，焦虑等情绪出现在他们脸上，一双双眼睛苦苦哀求望着索尔。
心里不免触动。
这些人的神情被索尔看在眼里。
“不需要你们的钱，你收回去，剩下的怪物，我会帮你们找到解决。”
索尔摇了摇头。
明明表示不要钱，却让听着的老烟腔更加惴惴不安。
一番来回推脱，索尔让他们做饭时也准备好自已的一份，用食物当作酬劳，话说到这一步，老烟腔才面色难看地拿回的手里的钱，手上犹豫不定。
见到索尔坚持不收钱，其他人也表现得失落不安。
索尔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身体残疾带来的自卑，让他们自愿住进下水道，自愿表现得低人一等，自愿舍弃‘正常人’的生活，长时间的心理作用下，住在这里人变得脆弱敏感很容易不安。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有达成金钱交易，老烟腔他们才会认为双方签订契约，才能带来身心上的安全。
索尔明白这种心理，不过他也有拒绝理由。
对手是芬里厄。
即使有龙血在，索尔也没十足的把握，能够在芬里厄的威胁下，安全保护这群生活在下水道的可怜人。
向老烟腔等人说明要去周围巡逻，索尔刚回头准备离开，侧过的余光发现那个叫希贝女孩，站在不远的地方望着他。
..................
早上。
逐圣庆典接近的缘故，街上变得很热闹，外出游玩的人逐渐增加，小贩拿着商品满街吆喝，街边表演以求赏钱的卖艺者，站在门口笑脸拉迎顾客的接待员，卖酒食的餐馆飘出食物的香气，勾起人们的食欲，高屋建瓴的民舍沐浴在阳光里，更衬托出圣罗塞的繁华富裕。
“他去办事情，你为什么没跟着一起去，你们不是一路结伴而行么？”
热闹的场地里，塔西娅疑惑问向莫蒂默，看了他一眼。
“他一个人能办好，不需要我。”莫蒂默向塔西娅解释，停了一下：“而且，不是你前几天不是吵着要一起出来玩？如果你一个人也行，我现在可以回去，刚好手头有点私事。”
莫蒂默和索尔约好定期在茶室见面，算下时间刚好是明天下午。
“欸！你可别跑了，我没有让你走啊。”听到莫蒂默的话，塔西娅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不让莫蒂默突然离开，塔西娅嘴上不爽地道：“这几天，我一个人待在协会安排的房间太没意思，虽然房租便宜，但出去都不知道去那里，还没在雨林里有意思。”
莫蒂默挑了挑眉。
两人先是商量去哪里逛，考虑到外出人多，有些地方会很拥挤不便，两个人又都是猎人。
莫蒂默于是决定去赫准斯托厅，那里收录许多关于猎人的武器和文献，其中不乏一些强大的猎人，带着从偏远地区的塔西娅见见世面。
两人当前的位置离不算赫准斯托厅不算太远，就是路上行人有点多，穿过人群用了很多时间。
扛不住香味诱惑的塔西娅，从小贩手里买了不少小吃，吃得嘴边一圈油水。
大理石建成长方形的白色建筑，三角形的厅顶在阳光下反映出亮眼光辉，正前方是圆形的广场，地面被清洁得很干净没有一点垃圾，周围铺上草坪，布局大气庄严。
“哇，这铠甲看着就很重，现在还会有猎人穿它？”
玻璃展台前，塔西娅奇怪看着放在里面的重甲。
旁边文案上写着铠甲的介绍，善长工匠技艺的埃庇修家族锻造这套铠甲，明了可见的铠胸融铸大量的金属，侧重保护使用者的胸膛。
赫准斯托厅对猎人免费，平常时期闭厅不对外开放。
因为逐圣庆典来临，赫准斯托厅才重新开厅，相比这里比其它地方，这里的人要少上很多，赫准斯托厅在人数上规定限制，每日最多一千次数游览名额。
“当然有，你是东部行省的人，没去过极东冰川。”意外的莫蒂默，扭头看向兴趣满满的塔西娅：“长城上的猎人都穿这样的铠甲和密封的头盔，不过重量要轻上一些，铠内有一层厚绒，保持在寒温中守夜的猎人。”
塔西娅摇摇头，露出一个糊弄的微笑：
“从东方平原去极东冰川路上太危险了，我当时太弱了不敢去，刚好有商队去协会雇佣猎人去西南边的雨林，开出的报酬很高，想着赚点钱又能向队伍里其他猎人学点本事，跟着他们去雨林了，没想到在那边一呆就几年。”
“最近刚回东方平原，听到清风王座加冕，就想到帝都来凑凑热闹，长这么大我还见过王座猎人长什么样子。”塔西娅先是好奇，而后便是兴奋说道：“听其他猎人说他们都很强，甚至能单挑巨龙。”
“不，王座不一定能单挑巨龙。”
莫蒂默出口反驳，给说到兴奋上头的塔西娅浇下冷水：
“不是所有猎人，都是依靠实力上位，例如‘先知’拉斐尔·赫准斯托，最年轻的时候突然双腿瘫痪，一生坐在轮椅，起居碎刃宫，却不妨他以聪慧足智，成为最有名气的清风王座之一，故去百年之后，依然不乏吟游诗人唱诵他的不凡智慧。”
塔西娅点点头，她不知道‘先知’拉斐尔是谁，不过听莫蒂默这样称赞，心里想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猎人里大部份都会认字，不过有看书的时间，为什么不睡觉补充精神，在野外中行进本来是件耗废体力精神的苦活，还要时刻警戒周围变化，寻找狩猎深渊种，一趟下来用掉的精力正常的人根本受不住。
“莫蒂默你看，墙上挂着的油画是不是那天说的启黎三王。”
继续向前游览，走着的塔西娅忽然被前面的人群吸引，抬眼看过去发现人群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色调偏黑暗的油画，席卷的灰烬和望不尽乌云遮挡天空，一头张开巨翼的黑龙敞胸立于半空，身上的鳞片覆盖上狰狞的阴影，阖开的獠牙之间蕴藏强大炎光翻涌，如同降世带来毁灭的君王，
摇摇欲坠燃烧的山峰，三位猎人昂首挺立，面容坚毅，其中两位虽然白发苍苍，气势上却丝毫不输给第三位年纪轻轻的猎人，他们在如雨降落的龙炎中举盾冲锋，神情壮烈而英武，无畏冲向半空展动飞翼的龙王。
观看油画的人，不由被画中渲染的悲壮气氛感染，内心热血涌动而伤叹。
清楚画中经历的人都清楚结局，屠龙者和巨龙同归于尽，双方都没有活下来，他们的时间永远被定格在画像中。
“嗯，那两个老猎人，按照你前几天说的，一位是‘白塔王座’霍曼，另外一位是谢尔达。”塔西娅指着话中两位老猎人，目光移向最后一位面色年轻的男人：“他叫什么，你弄明白了吗？看着真的挺年轻，而且长得也很帅.....”
莫蒂默目光也看过去，画中黑发猎人确实长得英俊，五官端正英拔，姿势威武轩昂，就像是骑士故事中的男角，英俊强大且充满正值感，颇受女性们的欢迎。
“没调查，不过画像旁边应该会有注明，我们可以过去看看。”莫蒂默指向人群旁边的展台。
“那我们过去吧，刚好有几个人看着要离开了。”塔西娅点点头。
就在两人刚准备走去。
身后传来语气平静的女声，听起来很年轻：
“如果你们是猎人，却都不知道这三个人都是谁，说明你们的历练还不够足以当一位猎人。”
听到这句话，不服的塔西娅立马转过身，面色愠怒，出口反驳：
“你说什么话了？我们是从偏远地区过来的，消息脱节不是很正常？有你这样不客气对人说话？”
“帝都的协会总部，当天向给地协会发出讣告，你们进入任何一个地区的协会都能见到。”
声音毫不退让。
莫蒂默看着对方美丽面孔，尖尖耳朵差点让莫蒂默误认她是位精灵，仔细看了一番才发现对方是半精灵。
“抱歉，我的伙伴有些冲动，希望你能原谅她。”
莫蒂默拍了拍塔西娅的后脑勺，引来塔西娅的不满瞪视，不过她也没和半精灵继续争论，转而把话语权让给莫蒂默。
“这件事上我们道歉，作为猎人我们是该记住他们名字和贡献。”
莫蒂默表现很谦虚，让半精灵的态度稍微缓和：
“能请你告诉我，这位猎人名字吗？让我们记住这次犯下的失误。”
可是因为莫蒂默的态度，伊文捷琳没有继续讽刺莫蒂默两人，语气缓和：
“索尔·伊格纳兹，这是他的名字，那些牺牲在叹息山脉的猎人，他们用自已生命拯救了纳斯德沃和周边成千上万的居民，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尤其是教会的猎人，应该记住他们，而不是遗忘。”
听到名字，后面的话被自动忽略。
莫蒂默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坚冰冻住，眼中浮现迷茫。
【先叫我的名字，索尔，不过在有人的情况下，你可以叫‘凯’来顶替。】
脑子里想起两人的一段对话。
索尔。
索尔·伊格纳兹。
莫蒂默的脑子如同被雷击，不敢想的念头从脑子里出现，脖子僵硬的扭过头，呆滞盯着画中的黑发猎人，英气威武的面相完全和那张满脸胡渣的男人对不上。
如果前者是骑士一般的英武气魄的英雄，后者就是一个颓废失意的中年油腻大叔，完全是两个相反的人物。
可是。
记忆的黑色眼睛又在提醒莫蒂默，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都叫索尔，都是黑发黑瞳，而且他为什么要隐瞒真名？
莫蒂默脑中高速运作，十几个假设从脑海里冒出。
“喂，你咋了，脸色变得这么难看。”注意到莫蒂默奇怪动作，抬头呆呆看着油画，塔西娅好奇打了打莫蒂默：“你怎么了，突然魔怔呢？”
心脏怦怦跳，像是挖掘到一处惊天大宝藏，莫蒂默深呼吸着，不让表情变得正常点。
再次扭头看向身后，想向半精灵再去确认一遍画中猎人的名字，莫蒂默担心自已耳朵听错。
可是半精灵已经离开很远，等莫蒂默再次回过头的时候。
没有办法，莫蒂默只能问向一脸奇怪看向自已的塔西娅，努力控制好语气因紧张颤动变化：
“塔西娅，你听清楚刚才那位半精灵说出的名字？麻烦再告诉我一下。”
“索尔·伊格纳兹，怎么了？”塔西娅歪了歪脑袋，目光不解。
“你确定没听错。”
莫蒂默全力压抑心里的紧张激动。
塔西娅白了一眼莫蒂默，不明白他什么突然会变得奇怪，特别是声音像是便秘了一眼，开口说道：
“当然没有，这么近距离下我怎么可能会听错，倒是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听到的肯定回答， 莫蒂默的身体像是被抽干力气，一屁股坐在地，扭头对着油画中的年轻猎人傻笑，奇怪的表现引来周围人的异样目光：
“塔西娅，我突然想起一件高兴事，从前我去赌场里下注，每一次都输地一干二净，体无完肤，最后一次我买房契拿着最后的钱，去下最后一笔注，你猜猜我是赢了，还是输了。”
莫蒂默笑着问向塔西娅。
“你先快起来，周围的人都看着你？”尴尬难为情的塔西娅想伸手拉起莫蒂默，可莫蒂默只想问出答案，根本不想从地上站起。
“你赢了你赢了，行吧，好了，快点从地上起来，丢脸死了，其他人都在看着我们。”
被逼无奈的塔西娅应付回答，她现在只想让莫蒂默从地上起来，刚才还是正常人，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是啊，我赢了。”
听到塔西娅的话，莫蒂默得意笑着。
他盯着脸上急色的塔西娅，目光神采，意气风发地道：
“我可以输九十九次，但只要被我赌赢最后一次——我就没有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