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了。”
大概过了一会儿,亚看着索尔的眼睛,咬了咬嘴唇,突然说出这句话。
“嗯?”索尔愣了楞:“我哪里变了。”
“很多地方都变了。”双手抱膝,下巴枕在膝盖上,亚深深望着索尔的脸庞:“以前,你还是那个装作没心没肺,没脸没皮初出茅庐的小猎人,遇到危险和烦心的事就喜欢说着烂话缓解内心的紧张和尴尬,把仇恨放在嘴上,嚷嚷着要去屠龙,还是那位龙王史矛戈,谁听来都觉得你是个脑子坏掉的白.痴。”
“可现在你不是了,你的眼神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真的么?”索尔十分神气的勾起嘴角,得意挑起眉毛:
“是不是觉得我更成熟了?”
“不,是越来越蠢了,比以前要更蠢。”
亚摇着头,看见索尔一脸吃瘪的样子,心里莫名觉得几分开心。
实际上,她不敢对索尔说他的眼神越来越像那些人,那些猎人,那些带着伟大死去的猎人,像霍曼,托马士这些猎人都拥有着这种眼神,他们眼中燃烧着炙热的火焰,这团火焰是把双刃剑,它们能把深渊种们活生生烧成灰烬,同时也在吞噬着猎人的骨肉。
想到这,亚顿时紧张起来。
“索尔,你会死么?”
亚盯着身边的猎人,小心且认真问道。
“当然会死咯,人都是会死的,我没听过人类中有永生者。”
故意这样说,索尔发现亚变得有些低落和消沉,上一秒还是开开心心,下一秒苦着脸,有句什么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女人总是善变。
他知道亚又是在多想,于是牵起那只柔细的手,慢慢朝着亚靠近。
“但——我会一直陪你,到我们生命的结束,这下你该安心了吧。”
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睛牢牢盯着自已,亚觉得心中砰嗵狂跳,猎人刚才的话让她脸上有股烧灼感。
亚刚想开口说话,索尔却伸出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亚只能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这回是猎人主动了,凝视着的黑色瞳孔缓缓靠近,慢慢地,亚不由颤抖着眉毛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一抹柔软的接触感从嘴唇上轻轻传来。
静静的月光下,纯蓝的长裙和纯白的衬衣在流淌的河面上交融到一起,彼此久久不再分离。
……
“你们真是会挑地方,这地方不好找啊,为什么不找家旅馆定个房间?舒适又安静,还能干柴烈火一晚上。”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坐在桥头看着河水流过,不知不觉间到了后半夜,其它人都已经回去了,桥上只剩下索尔和亚,而后黑棋者沙哑的嗓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沙哑的笑声似在讽刺或调侃,很少人能猜到老人真实的想法。
“时间很晚了,薇里莉迦殿下您该回去了,马车已经备好了。”
夜色中,拜拉尔对着亚的身影开口,笑着眯起的眼睛却望向索尔,让索尔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不想让索尔和拜拉尔这个危险的老家伙接触太久,亚对索尔进行短暂的告别就离开了,她让拜拉尔在前面带路,甚至不给他跟索尔说话的机会。
这些做法被拜拉尔默默看在眼里,他清楚亚的小心思,不过没必要戳破。
今晚顺在她意思来好了,要做的准备都做了,剩下的不急慢慢来。
亚和拜拉尔离开后,索尔在桥上坐了许久许久,脑子里安静想了些事情后,他才缓缓起身,一个人朝着来时的往回走。
回到城区街道上后,除了巡逻的士兵外,在外行人已经很少了,路灯在风中发出微弱的光。
由于把外套当掉还钱,后半夜的风吹在身上让索尔觉得有点冷,肩膀缩了缩,脚上加快速度往碎刃宫的方向赶。
此时,一辆马车从身边驶过,在前面不远处停下,从窗户伸出一只手示意索尔过去。
夜黑风高,这辆马车上没有家族徽章来路不明,身份神秘,坐在车上的人又只伸出一只手看不见面孔,联想到上一次遭遇到的刺杀,索尔心里提起几分警觉走向马车,万一来者不善也好防备。
“潇洒完了?”
还没等索尔靠近车窗,不满意的哼声从里面传来,语气听起来很熟。
等到索尔走到车窗前,看见米契尔的半张冷脸,手臂随意搭在车窗上。
“现在上车,我们赶时间,剩下的事车上说。”
态度很冷淡,米契尔看也不看索尔,说完后拉上窗帘。
上了马车,索尔走进车厢,外面穿着袍子遮住面孔的车夫,催动缰绳操控马车重新前进。
刚开始,车厢里的两人沉默无言,谁也不看谁。
他在生气?
这很正常。
想着米契尔此刻情绪,索尔能够理解,毕竟是和他准备的宴会,他这个主角招呼没打撂担子溜了,负责给他擦屁股的人多少会有怨言。
正当索尔在脑内自言自语,米契尔突然简单问了一句,没有任何预兆:
“今天玩得开心吗?”
“还算不错。”
索尔耸了耸肩。
“这回是我办得最烂尾的宴会,托你的福我的脸都快丢完了,乱七八糟的事都堆到一起,你说该怎么办?”
盯着索尔,米契尔话里目的性很强。
没有辩解,索尔苦涩的笑了笑,举起手:
“你想我怎么办?”
闻言,米契尔轻皱眉头,旋即冷笑出声:
“简单,现在你把身子伸到车外,脸贴到地上用力磨一磨,一分钟就好。”
在奔动的马车上把脸压在地上摩擦,不出十秒整张脸就会血肉模糊,更不要提一分钟了。
“换了一个,这个不行。”
索尔摇起头。
闭上眼睛,米契尔靠在红软的椅背,轻吐一句:
“——胆小鬼。”
碍于今天晚上确实是自已整出的活,让米契尔当众丢了面子,索尔也不好驳斥,默不作声。
车厢再度安静下来,直到平缓行驶过程中的马车突然抖动起来,像是行驶在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索尔下意识拉开窗帘看向窗外,发现马车已经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帝都,行驶在茫茫墨色中的郊外。
“我们这是要去哪?”
索尔脱口而出,面露疑惑。
米契尔沉声道:
“城外,带你去见一个人。”
只说城外,没说具体地点,见人却又不说更详细。
索尔想着米契尔把能藏都藏起来不说,说了也等于没说,如果不是马车突然抖动起来让自已好奇拉开窗帘才发现出城了,老家伙绝对一个字都不会主动交代。
靠在椅子上的米契尔面色平静,两眼闭起,似乎在小息。
他很累吗?
白天坐在选王的石椅上,晚上坐在宴会的沙发上,一整天都上坐着又没干体力活,这老家伙还会累?
“收起你的像猫的好奇心,我建议现在闭眼睡一觉,到了地方后今晚和明天,你都没休息的时间了。”
像是猜到索尔心里的小九九,闭眼的米契尔声音平静。
索尔的表情变了。
“啊,今晚和明天没有休息时间,你想让我跟你做什么?”
米契尔没有回话,安静闭着眼。
见对方不再有反应,索尔知道对方不会回答。
索性也不再追问,他在椅子找好比较舒服的坐姿后,在马车的颠簸中缓缓闭眼。
可正在索尔意思下沉的时候,耳边又冷不丁的传来声音,可恶这老家伙是故意的!
“和那人见面后,注意说话——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