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这个面具给你看看,群岛就会每年付我一大笔钱?”
装作颇有兴趣打量起面具,索尔一脸玩味:
“讷,这也太便宜我了。”
窗户透进的阳光落上爱克希亚的身上,顺长美丽的蓝发闪耀光辉,趁着索尔说话的间隙,她拿着的手面具又朝前伸了一点。
又靠近了一点的面具,索尔没打算戴上它,这风险太大了,爱克希亚肯定能认出来。
“能方便告诉你口中的故人是谁,爱克希亚小姐?”
明知故问的索尔,刻意试探。
他当然知道,爱克希亚要找的所谓故人就是伦纳德。
找到伦纳德,一定是想问出玉珠宫晚宴的事,芬里厄突袭的当晚,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很大。
事后索尔才知道,芬里厄那晚直接把整个黎明港都弄沉了,不仅淹死了几万人,还对群岛域内的稳定、经济造成严重打击。
站在受害人视角的群岛,怎么可能会咽下这口气?
芬里厄死了不代表这事揭过去了,群岛那边可能也找了线索,这件事除了黑王外还牵扯到幕后的鸦廊,也就是帝国。
她一方面是确认我是不是伦纳德,另一方面尽力尝试拉拢我。
群岛如果想找鸦廊算账,凭他们的体量正面出手赢不了帝国。
剩下的路子只好从内部入手,碰巧猎人们和皇室那边不合,新上任的清风王座又不招其余猎人待见,权力被架空,是个不错且具有完美身份拉拢对象。
以上仅是索尔的猜测,不一定是全部都符合。
“这位故人是谁?王上,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也知道他是谁。”盯着索尔的脸,爱克希亚的眼神不动:“能请你告诉我,他是谁吗?”
声音带着女性独有的轻佻。
面前的爱克希亚瞬间变得有些陌生,躯体靠在桌沿,上半身前倾微垂,呈现出线头优美细致的腰肢,眸底的情绪深邃,使整个人显得优雅而神秘。
她是在逼我?
逼我承认?
看着停在半尺外冷艳而认真的脸庞,索尔清清嗓子,放下略微躁动的情绪。
“看来到这里,我们的事情该谈完了,爱克希亚小姐。”
相当于下了逐客令。
索尔无所事事在位子上,语气听着很平静。
爱克希亚看着他的目光从自已身上移开,随后转向面前茶杯,伸出手把玩起杯柄。
——这个混蛋!
亏自已说了这么多,他还打算一个字都不听,难道不清楚自已的处境?
掌权的猎人们不会帮他!
皇室更不会!
拿着面具的手不由握紧,索尔油盐不进的态度,让爱克希亚有点生气了。
“你是拒绝了?”
爱克希亚仔仔细细地盯着索尔,她生气了,语气却还是保持冷静:
“因为我想让你戴上面具,告诉我你认为的故人谁,这两个要求让你难堪了?于是你拒绝了,拒绝一个对你有天大好处的交易。”
“不,”索尔下意识开口:“不完全是。”
“——谎言。”
爱克希亚冷声打断。
索尔顿时一怔。
他又忘记对方的能力了。
“你为什么要说谎?”
抓牢机会,审视玩着茶柄的索尔,爱克希亚穷追不舍地道:
“为什么不敢戴上面具,为什么不敢告诉我,还是说...伦纳德和你,其实是一个人?”
眸子里倒映出索尔的身影,对方要死不说话,但爱克希亚的心底越来越肯定了。
怎么办?
好像装不下去了。
戳中茶杯的手指抖了抖,注意力集中在杯柄上,索尔不去看爱克希亚一眼、
管她脸色现在冷什么样子,我不看就行了!
可这样下去不是一个事。
索尔记得,爱克希亚曾带着他去了玉珠宫下的石室,室内摆着她家族的骨灰罐,她当时的神情很严肃,一字一句地认真道:
【听着猎人,哪怕是你戴着面具,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三思考虑你接下来的每一步,不要走错了】
——不死不休。
爱克希亚表明过,无论是康斯坦丁,还是赫准斯托,因为肮脏的政治博弈,而要从群岛的剥取血肉,卡迪伦文会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她...不,是群岛想要报仇。
因此,她来了这。
听爱克希亚刚才的语气,大概是把我也当成敌人,配合鸦廊的行动,借着芬里厄的手把群岛闹了个底朝天。
默默心里叹息,索尔想着很糟糕。
现在敌人已经够多了,再加个群岛这边的人进来,多少扛不住啊。
想一想不要慌。
索尔很快思考,想过曾经见过的大部份人,如果是温德尔这个老东西,他该如何面对眼下?
他会怎么解决?
他会用什么办法?
不可能每个方面都是逆势,绝对又那里被漏掉了。
好好想一下,索尔,你能想起来,要给爱克希亚一个交代,但又不能全盘托出,不能用真话也不用谎言掩盖....
“王上?”
等到快没耐心的爱克希亚,出声提醒:
“别尝试在我面前说谎,你心里清楚。”
下一秒。
只见手指抽离茶杯,爱克希亚看着索尔安静缓慢站起身,他抬头朝自已盯过来,发现猎人的眼神变了,不再故意躲闪强装镇定,一种自内而外的孤傲从他身上发出,与之前的变化很大。
“说谎?”
果断正面回应,索尔盯着对方的眼睛,冷声出口。
气势像是变了个人的索尔,让爱克希亚微微醒目。
“你说得对,”直接了当,索尔不再多想:
“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我确实准备撒谎了。”
“就在此刻,就在你面前。”
索尔表情冷酷,下一句话更是语气无情:
“这又如何?”
爱克希亚面色一怔,这是进房间的第一次。
主房冷清明亮,两人身影对立,影子在地面上被光线拉长,针锋相对。
带着毫不在乎的轻蔑口气,索尔低沉道:
“因为我不想告诉你真相,又不想彼此闹得难堪。”
“于是,你就用那该死能甄别谎言能力逼我?不顾情面、毫不留情,每次都要把该有默契彻底撕开,一点不留余地,你就这么想把我们一同生生地逼进墙角,只为知道毫无价值的真相?”
爱克希亚目光慢慢冷起,以一种愤怒的眼神瞪着索尔。
“为什么?”
索尔无视她的厉色的目光,继续斥责道: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了显示你的权力?为了拿到想要的筹码?为了以此要挟我掌控我?就像米契尔现在做的的那样,以你群岛的实力?”
索尔呼唤起龙血中的力量,竭力稳定自己的心跳呼吸,封锁住可能的感情流露。
他想象着,此刻的自己变得温德尔,那个铁石心肠,刀枪不入的猎人,想着他在王庭孤身对着一众精灵的怒吼。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毫无价值的真相?”
盯着索尔的鼻前,爱克希亚缓缓开口,喜怒不形:
“哼——这就是你们帝国人骄傲?除了你们外其他人的命——毫无价值。”
冷言讽刺。
假如可以,爱克希亚很想把眼前的猎人揍一顿。
“你没资格也没能力知道真相,这是我的选择,你没办法改变。”
几秒后,索尔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即便我撒谎了,你也知道我撒谎了。”
“那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
目光的正前面,爱克希亚面如寒霜。
“我会有办法对你。”
她平视前方的猎人。
随后,索尔轻哼一声。
“那你去找他们,和他们合作来对付我,让他们来找我,你可以看看他们愿不愿和你合作。”
索尔的声音很轻,却毫无感情,冷得让人瑟缩。
“哪怕我怎么不堪,血脉存疑,遭他们厌恶鄙视。”他的话风陡然一转:
“可你别忘记了,碎刃宫里现在坐着的是谁?不是谁都能跳出来随便威胁,那些反对我的人,他们的身份终究是猎人,我和他们是名义上的臣属关系,他们反对且用尽各种办法让我难堪,不过归根到底是因为内部矛盾。”
“而你一个外来人,大张旗鼓不自量力去拉拢他们来对付碎刃宫,对付他们口头效忠的王,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和你一起来干.我,还是一巴掌甩死你之后——再来干我?”
等这句话说完,索尔面前的爱克希亚只是紧紧地盯着他,并不作声。
“内斗。”
索尔冷笑一声:
“猎人的内斗、帝国的内斗,这一切是我们自已的事,纵使我们在里面斗个死去活来,相互奄奄一息,这也是帝国的内事。”
“无论未来哪一方胜出,帝国依旧是帝国人的帝国,而不是其他人的,现在你一个外族伸手插.进来是想做什么?想要从中获一杯羹,你们就要做心里准备——做好被毁灭的准备。”
索尔的话里充满压迫:
“一切的源头,仅因为你决心对付我。”
“挑战碎刃宫的地位。”
“固执插.手帝国的内斗开始。”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爱克希亚想起小时看到的地图,各种零零散散的小岛组成在一起被名为群岛,而隔海的大陆上则屹立着一块完整庞大的疆域,有着蜿蜒连续的山脉,万里广袤的平原,漫长弯曲的海岸线,它们有着共同的名字——帝国。
咬紧嘴唇,爱克希亚沉默一阵,似乎在组织语言。
看在眼里的索尔当然不会给她时间。
好不容易才把她给唬住。
现在就该在加把火,让这件事赶紧过去。
就算爱克希亚今天知道黎明港陆沉的幕后。除了芬里厄外还有鸦廊的一份功劳,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鸦廊背后是帝国,‘黑棋者’拜拉尔背后是皇帝。
群岛真想借此搞事,皇室那边肯定很乐意反咬一口。
群岛海域的富足,帝国里不少人像狼一样红眼盯着....
目光绕过爱克希亚,索尔抬起头,看向房门口的方向。
莫蒂默还没有回来,但索尔心里确很清楚,莫蒂默就在门外候命,只需要自已喊一声他就会‘刚好’进来,因为他压根就没有离开,一直待在门外面。
“爱克希亚女士,当我下次说谎的时候,还请你多多理解,你的故友不要去找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索尔呼出一口气,刻意补充一句。
“目前,我只能告诉你一点。”
闻言,爱克希亚凛色抬起头,眼神里浓浓不甘。
“我无意危害群岛,从前没有过,将来也不会有,仅此而已。”
——真话。
面前感受越来越熟悉的黑发猎人这样小声说到,爱克希亚没有听出话里虚假,而是真心实意。
她的心里不由狠狠触动,胸口深处有种某名的酸痛,
“莫蒂默进来,送客。”
“我和爱克希亚女士,谈话结束了。”
对着爱克希亚小声解释完,一屁股坐回椅子的索尔对着门口大声喊到,不到半秒的时间,身姿挺直的莫蒂默打开房门,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