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敢直接说出来,米契尔。”
乌斯怀向着米切尔挑弄眉毛:
“搞得我们合起伙来欺负人一样,就算真这样也要表达更委婉些,让我们的王上明面上好接受,最少听起来舒服。”
乌斯怀漫不经心地故意拉长语气。
在座的猎人们沉默以应。
“迟早要发生的事,坏人我来做。”
米契尔眼神阴翳,平静的嗓音带着冷漠:
“他和皇室的那位小女孩走得太近,靠的太亲密,这兆头对我们不是好事,鸦廊那边暗中撮合,拜拉尔已经出手了。”
“在先王温德尔之前,我们联姻皇室还行。”
八剑卫中座次靠前的阿伯特,叹出一口气:
“下眼的局势不行了,先王那几年的手段让我们和对面都没了余地。”
胡迪则和在座其余人不一样,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索尔和皇室成员有纠缠的消息,会议室的猎人们都略有耳闻,早在芬里厄入侵碎刃宫时就传出来了。
眼下米契尔主动拉出敏感话题,干了这件容易得罪新王的事。
尽管现在他们选出的新王手头没势力,后面说不一定,好歹也是屁股落在了碎刃宫里,总有机会轮到他。
所谓枪打出头鸟,既然现在有鸟出头了,后续他们跟上便没有顾及,事后发育起来的索尔怪罪下来,找的第一个也是米契尔。
下一秒。
米契尔眼神明确,直直地看向索尔:
“我没有要胁迫你的意思,我们和皇室明面上相安无事,暗地实则水火不容,光拿教会每年的器具锻造开支,算去矮人供应给的原料,从帝国内市场购进的诸多材料,这些材料是按市场价多征收百分之五的底价卖给我们,你知道每年为此,我们要白白给出多少钱吗?”
“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从财政上给点麻烦,帝国境内的当地猎人分会,他们的资金供给是我们在供着,没了钱分会造不出足够的器具,游散的猎人们买不到分会低价贩卖的装备,唯有拿出更多钱去外面的店铺,殊不知一次狩猎下来,冒着生命危险从深渊种身上剥下的玩意,卖出去还赚不回修装备的钱。”
“久而久之,便没人想当猎人了,赚不了钱还要冒着生命风险的活,不会有人想做,刚好最近年各行省当地军团大量招募退役猎人,年龄不限,他们好吃好喝供着这批人,你觉得皇室是在打算什么?”
慢慢侵蚀,深入骨髓。
索尔瞬间想到。
米契尔面无表情,他又抬起手臂指着坐在长桌左端的洛坎特,一双锐目牢牢盯着索尔:
“看看这个老家伙,四五十年前,他的家族波多夫绰号‘狮鬃斧’,听起来多威风啊。”
“他当年跟着温德尔在境外,孤身挥舞一把巨斧像头愤怒的雄狮冲进那群怪物堆里,杀得意识模糊血肉淋漓,每次是我们抢着把他从尸体堆里抬出来,那时候他身上血腥味能把人熏倒,没人敢轻易招惹这头激昂的雄狮。”
“现在,你看看他这副样子像什么?”
米契尔的话从耳边传来。
心头一紧,索尔看向他指着的位置。
洛坎特·波多夫,头发稀疏枯白的老猎人,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两眼眶深陷,皱纹遍布在他的面颊和额头,鼻子和嘴唇都有点下垂,似乎承受了太多岁月的沉重,仔细看他身上的猎袍会觉得比同僚们的更老旧,体型有点佝偻,但那股子劲头和锐气还未消失。
“以前他比狮子还要壮,现在变成了这副憔悴的模样,只剩下一层的屁的干枝。他的家族曾是八剑卫的里前几名,如今没落到只剩下两个人,守着破烂荒废的祖宅,直到不久前他才是洗清谋杀先王的罪名被从封地放出来,不然他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从索尔脸上移开视线,米契尔转向面色不善的胡迪:
“造成波多夫没落的原因,一部分原因是那时我们中有人和皇室内外勾结,主谋却还是皇室在推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打着谋逆的罪名,把波多夫封地抄了底朝天,大势散播那些虚假消息,弄到最后我们也没有办法,自断一手。”
米契尔叹息一声。
当事人洛坎特沉寂的眼中,出现过一瞬的悲痛回忆。
乌斯怀撇了撇嘴。
八剑卫里最年轻的猎人,欧内斯特望向洛坎特。
纵然性子跳脱潇洒如前者,不明世事如后者,对于这件事也有着同样的忌惮。
一边沉默听着,一边想到自已与亚的关系,再联系到米契尔刚才的透露,索尔面色不由微变。
悄然将每人的变化尽收眼底。
米契尔深吸一口气,不顾胡迪的面色,沉声长道:
“乌斯怀·西翁——剔骨头镰。”
“——嘿!扯陈年烂事别拉上我。”
乌斯怀急急地道,阻断米契尔。
“他的家族驻地靠近西面的古地沙漠,无论再怎么往东边拓荒,半沙化贫瘠的土地永远都缺一块新耕地,皇室看重这点往那里供给的粮食售价普遍上调,而且住在沙漠里的荒人时常来骚扰,算上从防线上钻进来的深渊种,乌斯怀他们能抗到现在不容易。”
米契尔不为后者所动,深深望向乌斯怀的位置。
“深渊种这方面没办法,为了解决荒人的骚扰,乌斯怀一连娶了三位荒人以作拉拢安抚,并用其它财货物品交换荒人们抢来的食物,缓解粮食的压力。”
乌斯怀跳起眼皮,昂着下巴,咬住嘴角。
“咋的,米契尔你看着我娶了三位荒人当老婆羡慕了?实话讲她们除开喜欢在脸上画图腾,肤色黑了点,不会识字大手大脚外,荒人其实也还不错,尤其是那方面,嘿嘿嘿。”
乌斯怀**笑着。
没错。
未开化住在沙漠里的原始人,我又能期待他们什么呢?
乌斯怀暗自安稳。
米契尔看了乌斯怀一眼,又看了看身侧的索尔,深深盯着他,仿佛索尔是一尊大石,而他要用眼神细细雕琢。
“今年,极东冰川的指挥该轮职到欧内斯特他的父亲,不幸地是这位猎人在上半年暴毙离世,查出的死亡原因是种急性毒药,这种毒药一般人弄不到....”
年轻的猎人,闻声一动。
欧内斯特的脸上真情流露,面色不能像米契尔他们那样很好控制。
其余猎人神情各异,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事不关己,这事背后只有利益相关者清楚,欧内斯特的父亲死了,收益最大的只有两者。
一是圣橡宫里的皇帝。
二是长桌的前端的奥帕,这位艾特莱雅的家主。
牵扯对象太危险,不是能在里详谈的时候。
嘶哑沉稳的嗓音继续,米契尔望向长桌的末段。
“斯威特和斯威埃,他们两家虽住在富奢的中央行省,家境富甲一方又地域安全,在我们中算得上是日子过得不错,可即使如此,但你们深深扎根在中央行省又底蕴雄厚,难免会招来上者忌惮,不管是先王米契尔还是皇室暗地都动过手。”
听到这里,两家掌权者的脸色变了变。
下一刻。
米契尔语调一变,如水流突变,湍急惊险直指两家:
“现在温德尔倒台,碎刃宫势微,主要威胁来自皇室,这种情况下你们若是能维持住教会和皇室的对峙,你们家族继续夹缝求生,左右摇摆,才能让你们的家族生存地更好,不至于被别人掌控生死。”
维持对峙,左右摇摆....
还是被米契尔看出他们来参会的打算,两家心里咯噔一下。
长狭的会议室一时无声,两人相邻座位,默默无言。
刚才米契尔一番话,大致是把在坐半数人的处境都讲述了一遍。
他这样的理由什么?
干,上一秒还强迫我联姻来着!
索尔细细思考。
几秒后,一旁始终盯着米切尔和奥帕的胡迪,目光不动面色阴冷地恨恨开口道:
“米契尔你绕这么大弯子,我们能听懂,你选出的这位清风王座,依目前来看他未必能听懂,就算能听懂,就这种对他不利的情形也会装不懂,反正不会主动挑明。”
“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就直说了。”在索尔目光中,埃庇修家主缓缓转动肥胖的脖子,冷色的语气变得缓和:
“让你必须娶我们家的姑娘,原因只有一个——投名状。”
索尔一怔。
“什么?”
只见胡迪眼里精光涌动。
“米契尔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很清楚,我们中有的人没有回头路,注定不能再和皇室媾和,洛坎特他的家族被迫害到只剩下他和他的孙女两人,你指望他向皇室那边低头,不如一刀砍下他的脑袋算了。”
纹丝不动的洛坎特面庞坚毅,目光决然,没有反驳。
胡迪一字一顿:
“你是外来人,比赫准斯托的旁系还要旁系,之前没有和各方深入接触过,姑且我们现在相信你,但后面的发生谁又说了准?”
“你会不会趋利避害,见我们和皇室的对抗处在劣势,暗自勾结他们,在关键时刻出卖我们所以人?碎刃宫的位置是你坐着,能做到这点太简单了。”
索尔点着自已的脑子,看者凝重的胡迪:
“你觉得凭我的智商,能在你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卖你们多有人?”
恰到时机,双臂抱怀的乌斯怀戏笑一声,让索尔听着难堪。
“能把黑王芬里厄搞定的人,总该不会是个傻子,没准你从一开始就在装傻,计划卖掉我们给皇室,事后拿个好价钱。”
索尔沉默了。
他们这样想,自已说什么都没用。
“你在我们眼中是外人,我们在你眼中同样是外人,互不相信是取自现实的不安。”
胡迪继续开口,令人听得入神:
“还是那句话,就算你现在没有这种想法,可是为未来又会怎样?皇室那位薇里莉迦公主跟你靠得太近,让我们对你感到不安和怀疑,因为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位公主是不是受到指令,带着某种目的而来?”
“就比如欺骗蛊惑你,完婚后在你枕边吹风,毫不吝言夸大我们的每种恶行,吹嘘她家族的真善美,然后让你和她的家人一起,利用碎刃宫的独特权宜扳倒我们!”
“我们之间没有相连的纽带,便没有所谓的信任!”
胡迪呼出一口气。
“你和我们其中任意一家联姻,至少能让我们中的一部份人相信你,然后在向我们证明你是自已人。”
他直视索尔,声音变得认真诚恳:
“血脉才是稳固的前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我们才能是一路人。”
“头狼保护怜悯族群,愿意舍身站在最前端抗争,这样才会让狼群效忠爱戴,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迪话音轻落。
猎人们默契望着首座听完前因后果的索尔。
又是难言的沉默。
效忠爱戴...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们要做这些,自已要先给出代价。
直到索尔深吸一口气,目光凝聚在虚空中,幽幽开口:
“听你们的意思,只有取你们的姑娘,生下流着你们血脉的种,给出这份漂亮的投名状,我才能算是你们自已人,你们也才会效忠我。”
众人听见,索尔语气变冷一转。
“如若不然,等待我的是你们的举帜反抗?温德尔坐这个位子的时候,他向你们证明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