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来送葬的人大部分都离开了。
此刻,独自待在一边的索尔,望着还站在墓碑前的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心里犹豫想着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两袭黑色的素衣,手臂绑着白布。
“你好。”
犹豫一会儿后,决定上前的索尔,朝着那位较高的人影打了声招呼。
“原来你还在啊,刚才怎么不跟着米契尔他们一起离开?”
闻声看来的席维尔,眼里带着点意外。
这位面色病白的年轻人,脸上并没有多少伤感。
“我想留到最后再走。”
索尔这样回答。
其实是之前米契尔让索尔留下,索尔也没有想到这点,毕竟接替温德尔位置的是他,索尔有责任留到最后,算是对这位前任清风王座的最后送行。
“感谢你对家父的尊敬。”
席维尔没有怀疑:
“今天辛苦你了,石棺的很重吧,其中前面的一个位置本来是我抬,但你也看见我这副身体的样子了,米契尔他们也只好让你一个单独抬前面了,不要怪他们刻意刁难你。”
苦涩笑了笑,席维尔说着拍了拍索尔的肩膀,表现很是亲密。
“小事,其实也不算太重,反正要比龙爪挥出的力度要轻了多。”
灵活动着胳膊表示无事。索尔用着开玩笑的语气。
相比起锋芒逼人的温德尔,他的这位儿子脾气十分温和,给人如沐春风般地感觉。
“最近,有遇到什么困难吗?碎刃宫封闭十多年,有些琐碎的杂事都堆积在一起,清理起来很麻烦吧?”
席维尔直白地道,不像有抱着心机试探的想法。
“有,不过问题都不大,有人替我都安排好了。”
索尔如实回答,替他安排好的人当然指的是莫蒂默。
“那就好...”
像是送松了口气的席维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单据,递到索尔面前。
“因为不是我继位,那些记账员把我之前替碎刃宫出的资金记成一笔债单,然后算在你的头上,这事我一直想当面找你谈谈。”
“这张单据里总共有十来万金币,金额不多,我的那笔债单不用还了,算是我代表赫准斯托家族对你这位新王的支持,遇到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对着索尔眨动眼睛,席维尔表情开朗活跃。
“感谢,你的好意我收下了。”
望着对方递过来的好意,索尔没有拒绝。
选王会上的初次见面,席维尔就没有对索尔表现过恶意,而且索尔算上在某种方面来讲,还是他这个外来人抢了本该是属于席维尔的王位。
这人是为数不多怀着好意而来,就是不清楚他有没有目的。
如此想着,索尔的视线朝着墓碑前瞟了一眼。
站在墓碑前少女,头发披散在肩上微微飘动着,身上穿一袭黑色长裙,没有花哨的装饰,只有一条细细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部,仿佛在承受着来自内心的巨大压力,她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迹。
“咳咳,薇雯不要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假意咳嗽试图女儿的注意,席维尔动起声腔:
“你要不要过来和你的这位表亲聊聊,爷爷能把王位传给他,说明很器重他哦,而且是能杀死三位王的猎人,教会之前从未出现的荣耀,我们赫准斯托家族又出一位杰出的人物了。”
面向女儿孤零的背影,席维尔像个小孩似乎挤眉弄眼,气氛活泼,一番赞许把索尔高高捧起。
我们赫准斯托家族?
索尔侧眼望向席维尔,他是把我当成家族的里的自已人呢?
差点忘记继成王位是用赫准斯托的血脉当凭证了。
至于血脉的真实性,索尔本人是不清楚。
倒是米契尔那个团体的人,一口咬定他是。
米契尔咬定的事,总共也没几个人敢站出来否定。
没有回应,黑发披肩少女抬手擦了擦眼角,而后转过身。
手背擦过眼角,冷厉的眸子先是看向自已的父亲,而后落到索尔身上。
她的目光充斥着恨意。
“——虚伪,骗子!”
没有由头,薇雯带着敌意对向索尔。
索尔清楚看见女孩的眸中的感情,恨与怒的激烈交织,她的双手握成拳头,大声对着索尔吼叫:
“猎刃的荣耀是永远属于赫准斯托!罗兰的血脉!才不是你这种狼狈为奸,假借血脉的小人能够偷走,它们本来都是属于我的父亲,而不是你这个血脉杂碎!”
银牙紧咬,薇雯的眼里充满恐怖的血丝,恨不得将面前有着和她同样血脉特征的索尔,用利器一块块切成碎肉喂狗。
恶心的劣徒。
明明就是来路不明的野种——他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爷爷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定是他和教会掌权者们暗中联手,害怕赫准斯托家族重新崛起,他们才会内外勾结夺走父亲的王位!
必须施以反击!
必须要把王位抢回来。
——没错!抢回来!
他是属于真正的赫准斯托,属于我的父亲,不能...绝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薇雯眼神里的颜色更加疯狂。
“抱歉,她母亲去世得早,我平时公务繁多没空管她,这方面对她太放纵,让你见丑了。”
见势预感不妙的席维尔,轻声对索尔致歉后,旋即上前安慰情绪异常的女儿,准备像往常抚摸对面的头顶,没想到被双眼通红的薇雯用力扇开。
“就是你太软弱处处退让!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现在就算是条狗都敢骑在我们家族的头上——父亲你这个样子对得起爷爷吗!”
用力推开身前的父亲,双眼通红流泪的薇雯,她用尽嗓音朝太软弱的父亲爆发情绪后,脸上露出悲愤地独自一人跑开了。
见此,周围赫准斯托家族的护卫们,其中一部分人马立即追了过去。
微微低下头,索尔看着刚才还一脸轻松的席维尔,神情肉眼可见的低沉下来,眉头紧紧皱起。
“咳咳咳,抱歉让你见谅了,这些年是我没教好她,小孩子的话不要往心里去。等她后面找到个好人家,离开帝都嫁过去,之后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像是在对索尔说,又像是对自已的安慰。
席维尔喉里咳嗽着,他的左手握成拳放在嘴前,随着短促的咳嗽整个人都在轻轻颤动。
索尔看见从拳缝里渗出的红色液体,这毫无疑问是血。
他已经远去的女儿,注定看不到这一幕。
席维尔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
此刻,索尔更深意识到眼前的男人病到何种地步。
抬头望了眼四周,席维尔沉痛的心脏放松几分,幸好大部分人早就离开了,刚才荒谬的一幕没有被多少人看见。
手脚似乎快脱力一般,席维尔用力吸进一口气,撑着精神:
“走吧,我们也该离开了....有多余马车,我会安排人送你会碎刃宫,过段时间我邀请你到宅邸,请不要拒绝....就当是这次赔罪了。”
索尔同情望视面色虚弱的席维尔。
他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点了点头。
从偷偷吐出血后,席维尔的肩膀没有停下过颤抖。
赫准斯托——这门古老猎人家族的重量,此刻都压在席维尔一个人的肩膀上。
见着他的背影,索尔不由想到,这个男人已经支撑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