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晨的帝都,刚下过一场雨,道路泥泞脏污。
但碎刃宫前的道路却被洒扫得一干二净。
十几匹骏马被陆续牵拉。
“时间有些紧迫,只能一切从简了,王上。”
索尔轻轻点头,静静听着莫蒂默的汇报。
“考虑到要去的地方是圣林防线,那里植被茂密,必要医药用品和装备都已补充齐全。”
“不要给太多,这次没几个人,带太多免得成累赘了。”
索尔望向窗外,穿戴齐全的巴尼特正在四处吆喝,安排出行前的准备。
只见莫蒂默望着索尔的侧脸,叹出一口气,表达挽留的意思:
“王上,不建议你此刻离开帝都,现在局势尚未稳定,有不少家族依然在违抗碎刃宫的权势,您应该留下来治服这些人。”
扭过头,索尔脸色严肃地道:
“所以,我做出了安排——任命你为碎刃宫的主管。”
权力的纷争不是短时能解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莫蒂默虽然解决不了根源问题,维持住局势还是能做到。
老一辈人里有米契尔盯着,其余老家伙也不敢趁机有大动作。
明白索尔话里的意思,不再多说的莫蒂默微微俯身,语气决然:
“我定不负王上信任。”
用力拍打的莫蒂默的肩膀,索尔是对莫蒂默抱有充分的信任感,没他在碎刃宫上下也不会如此快地恢复运作。
“索尔!准备好了吗?该出发了。”
窗外,巴尼特一手叉腰对着三楼的书房喊道,粗犷的嗓音洪亮。
索尔轻轻挥手,打了个响指:
“很好,出发吧。”
——————
碎刃宫的大门处。
“很久不见,很荣幸再一次与你共事。”
腰围宽厚的中年猎人主动上前,向刚刚出现的索尔递出他的独臂。
中年男人的鼻梁上留着新疤痕,面目平常,但眼神沉稳,头发被特意剪得很短,眼瞳里倒映出索尔身影,一截枪杆从他的左肩露出。
“我记得你,你叫盖莱恩。”
看着对方的面容,索尔马上反应过来:
“奥洛海那次,狩猎海王‘纳姆佛罗’,原来巴尼特找来的人是你,一路上就依靠你了,盖莱恩!”
索尔隐约记得盖莱恩的枪法很好,面对数倍敌手的包围,身手却仍旧灵活游动,非常难得的一位猎人。
盖莱恩恭敬地低头:
“不敢担,愿为王座大人效劳。”
一旁莫蒂默也客气上前聊了几句,然后和索尔继续向前。
很快又一次感到意外,在一匹矫健的灰马旁,索尔又见到一位熟悉的人影,背着那把与身材不符的骨刀,塔西娅正在把鞍袋系在马背上。
“哟!你怎么也在这?”
上前的索尔,用力拍了下女孩的后背,把全神贯注正在系鞍袋的塔西娅吓了一下。
鞋底幅度小得跳起,塔西娅扭过头,原来不爽的面色在见到索尔后突然凝滞住了,随后又大呼兴奋尖叫起来:
“哇哇哇!我终于又见到清风王座了!”
耳膜被尖叫刺痛,塔西娅发出的分贝很大。
在索尔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塔西娅像迷妹一样扑上前,熊抱住索尔的腰。
见此,旁边的莫蒂默难堪咳嗽几声,提醒塔西娅注意分寸。
但兴奋中塔西娅完全忽视了。
如果不是和塔西娅早就认识,出于安全考虑的莫蒂默,早就上前把塔西娅从索尔身上扯下来。
“塔西娅,你能稍微松一点吗?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索尔假装气力不足地道。
塔西娅用的力气对他来讲没有多重,只是想让女孩上身上下来,因为塔西娅过于亲密动作吸引周围不少猎人的视线。
而这些人都是索尔队伍里要带的人,影响可能不太好。
“哦哦哦,是我冲动了。”
从兴奋的沉浸中回过神的塔西娅,注意到其他人好奇的目光,脸上不由红了一下:“嘿嘿,抱歉没忍住啦。”
松开索尔,塔西娅后退几步,随后向索尔做了个标准的行礼。
“重新介绍一次,我叫塔西娅,负责前翼的侦察岗!”
“气势很不错,加油!”索尔笑了笑,对她竖起大拇指。
受到索尔表扬,塔西娅的心里狠狠悸动一下,脸庞有种阵阵灼热感。
那日,亲眼见证伪王的头颅瞬间落地,持枪而立的背影清晰烙印进眼中。
那一刻起,塔西娅的眼睛,仿佛就离不开这道背影了。
清风王座,索尔·赫准斯托。
心脏怦怦跳动,塔西娅笃定。
只要他还活着,就是此世间最强大的猎人。
索尔当然不知道现在塔西娅的心理活动,他只是觉得女孩可能是因为见到熟人兴奋,所以脸红得像个苹果。
当然,这段小插曲很快结束。
碎刃宫上外庭站着不少人,一队护卫很有眼色地疏通正门的道路,并自觉的阻止其他人靠近。
“沃日,这愣小子说上还真上,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我得跟他告个永别。”
只见西翁家族的族长,乌斯怀脱离人群,身形挺拔地站在道路中央,弹了弹猎袍上剔骨头镰标志的雨水。
他站在规模只有十来号人的队伍前,目视着最前面的索尔。
索尔看着眼前面色嬉笑的西翁家族长,深思着对方的来意。
他必定怀着某种目的而来。
可能是好意,也有可能是......
要警惕。
上前,索尔来到乌斯怀面前。
“我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人居然是你。”
索尔幽默道。
乌斯怀笑哼一声。
“孩子,我知道你很死硬而且幽默——但现在不是幽默的时候,听着……”
“没办法,你对温德尔忠心耿耿,到我这却要我低头,向你们搞那啥所谓的‘证明’,我实在不太喜欢你....”
索尔无奈地摊摊手:
【但你不是温德尔,当然需要向我们证明】
会议上,乌斯怀的图穷见匕首,历历在目。
乌斯怀没有理会他的话,露出掌心狰狞的疤痕,贴近索尔耳边:
“诸如前事,我依然可以抛下成见,在未来,西翁家族可以全力支持你的王权,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谋乱者,和心怀叵测的家族——剔骨头镰奉你为主,遵从你的血脉。”
索尔愣了一下。
什么?
索尔眉间疑惑:
“我以为,你们这伙人已经跟我不共戴天了呢。”
乌斯怀没有理会他。
“只有一个条件。”他言辞凿凿地道。
“果然,你不会平白无故跟我示好。”
索尔舒下一口气,这才是这群人的长态。
“付出必有回报,智者方能领悟。”乌斯怀眯起一只眼睛。
索尔与他眼睛中的深意对视。
“你打算,我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你的回报。”
索尔心中警惕万分。
“很简单,”乌斯怀一脸轻松:
“我会派人暗中帮你,你只要能活着回来,然后米契尔休王,取下他的王座头衔。”
“我们的头上,只有一位王。”
什……什么?
索尔花了三秒理解。
然后他勃然变色!
乌斯怀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一直严肃地看着他。
两人直直对视,足足有五秒钟。
“哈,居然试图挑拨我和米契尔之间关系,我和他虽然不和,但还没到这种地步。”
索尔咧嘴而笑:“你难道不知道,我之所以有的大部分地位,都是依靠着他……而得的吗?”
“这不是挑拨,是真心诚意的提议与邀请。”
乌斯怀神色不变,语气认真:
“我们所畏惧、厌憎的,并非是赫准斯托,也不是你,我们的恩怨跟皇室比起来,狗屁不是——而是‘狡狐’瑞亚。”
“那位雁翎王座。”
乌斯怀目光灼灼地看着索尔。
“你以为,我们中有些人玩命针对你,仅仅是因为你的来历不明?不——这绝对不是!”
他无比地严肃道:
“这都是我们为了自保!为了存续我们开国至今的家族……”
“你最好不要说了。”
索尔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有些头疼,他不想在队伍出发前,还要被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但乌斯怀脸色一变,满面怒容地,沉声打断他!
只听他说:
“小鬼头!如果你只听见米歇尔给你描绘的,教会和猎人如今如何如何的衰落,暗示你我们这些猎人家族如何的卑鄙无耻,窃取碎刃宫的权力——那你干脆把自己挖掉脑子,只当他的傀儡就好了!”
索尔愣了一下。
乌斯怀轻呼几口气,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太小看那个能捧你上位的人,太小看雁翎王座,太小看先王给予他的‘重视’,太小看他给予教会上下的恐惧了。”
乌斯怀缓缓地道:
“就我们那一场会议后,四大世家之一的艾特莱雅被踢出局了,他在帝都的势力被你任命的碎刃宫主管和米歇尔联手连根拔出,被一脚踹到苦寒的东境龟缩。”
“而这一切,你都不知道。”
“选王之前,艾特莱雅可是米歇尔的盟友,是他们扶你上位。”
“自先王不在这十几年,米歇尔越来越霸道,几近疯狂地攫取权力。”
“从扶立一个个只能倚靠他生存的小势力,间接控制教会的中底层。”
“再到削弱各大老牌猎人家族的预算拨款,从各个层面打压,效仿先王插手四大世家和八剑卫的继承。”
索尔内心一凛。
他还做了这些事?
乌斯怀阴着脸道:
“你以为,我们在会议上大吵大闹,不舍得出人出力——真的是不顾教会和帝国的死活么?”
“米歇尔的手腕太可怕,他明里站我们,暗地里站你那边,胜利天枰的倾向不在你我,而在他的手中,他站谁一边,谁就能赢,让我们斗得你死我活,他在岸上待价而沽!”
乌斯怀单目冒火,压迫地向前一步,大手张开在众人面拥抱索尔,一副亲密无间的神情,嘴上却冷道:
“我,他们,会议上的那些人,我们都感受到,米歇尔越来越像无情冷厉先王了。”
“任他最多施为上五年,我们这些猎人家族从权力、财富、地位都会被吃得干干净净……或者臣服,或者毁灭,当然危巢之下,安有完卵,届时赫准斯托又何去何从?”
索尔讶异地望着乌斯怀。
这是他听到的,关于猎人现状的另一个版本。
远远不同于米歇尔告诉他的。
乌斯怀看着陷入深思的索尔。
“我的提议,永久有效,只要你肯点头。”
西翁族长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一路平安,祝你凯旋而归,我的王座大人。”
索尔呆呆地看着离去的乌斯怀
这个人……
这是与会议上,逼迫着他做出‘证明’联姻的西翁族长,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乌斯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