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台处，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身后背着把木剑的楚萧萧，正双手兜在袖子里，缩着脖子蹲在路边。那模样非常像在田垄旁关心着庄稼长势的农民大叔。
精致的面容和不讲究的姿势有着鲜明的反差。
她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的站起身来，但又好像起得太快了，有些发晕。
楚萧萧扶住了我，同时扯着学姐的手腕。
“有人在偷拍我。”
她压低声音道，咬牙切齿。
“你想太多了吧。”
学姐无奈地摇着头，她想推开楚萧萧的手，但后者却抓得很紧，简直就像用线缝上了一样。
“真的！就在马路对面那个小报亭里，拿个大镜头对着我拍了半天了！”
她突然解下了身后的木剑。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唔！好痛！”
就在楚萧萧像街头卖艺的一样，挥舞起手中的木剑时，学姐以一击精准有力的手刃阻止了她。
“人家拍的不是你……”
眼见自己的表妹露出一种厌弃不屑的表情，她又抓紧补充道。
“也没再拍我。”
学姐和我彼此看了眼，楚萧萧显然读懂了我们对视着的眼神。
“城里人都那么变态吗？男孩子都不放过？”
她一脸同情地望向我，再次举起了剑。
“不要怕少年，我帮你去搞定他！凡所有相，皆……唔……”
感觉像是被击晕了一样，连“好痛”两个字都没还出来，楚萧萧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晃晃悠悠地倒在了站台的椅子上。
“虽然我也很想帮小松月揍他，但这是犯戒的，所以……”
学姐面露愧色地低下头去，满是歉意的语气。
“不行我们就报警吧！”
我谢绝了她的提议。
到不是因为什么宽宏大量或是满不在乎，只因为对于我而言，报警实在是太麻烦了。
路口处，又有一辆电动车在转弯时被撞到了。
“啊，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啊，等个车都能看到三四起事故！”
已经回过神来的楚萧萧坐在椅子上，手里的木剑在地上画着圈，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懒散模样。
从中午起，云层便覆满了天空。原以为是要下雨的天气，但西边的空隙偏又透出了夕阳。那一带天色泛红，浓淡很不均，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刚好开往图书馆的公交车先一步到来了，为了缓解学姐郁郁寡欢的情绪，我便提议一起去老大妈的店里吃豆干。
前一秒还满面愁云的学姐脸上立刻一片明媚。
“表姐，我算是看出来了！”
虽然喊着“表姐”的称谓，但却完全没有做妹妹的样子，上车后的楚萧萧不停地用木剑戳着学姐的肚子，脸上则再次出现了厌弃无比的神情。
“你根本就不是来处理问题的！你就是来旅游的吧！”
因为已经快到晚高峰了，所以车上的人很多。楚萧萧那套“非主流”的打扮自然是吸引了几乎是除司机师傅外的所有人的目光。
为了免除尴尬，我和学姐同时将视线移向车窗之外。对于她的挑衅也不予理睬，只是用一脸“我不认识你”的表情加以回应。
西南的方向，厚薄不一的积云染着夕阳的色彩，吹着微凉的晚风眺望窗外，是华灯初上的夜。
“哟！今天带了两个小美女呢！不过可能等一会儿哦！暂时没有位置了。”
已经到了晚餐时分，顾客很多，阿姨只好先安排我们坐在门口等位置。
学姐和楚萧萧倒是满不在乎，她们并肩坐在长椅上，手里各自端着一盘豆干。而两人之间的位置上，已经摞起了足足有半米高的空盘子。
等位置空出来的时候，她俩已经吃饱了……
“虽然我知道你们已经吃了很多豆干……但一点米饭都不吃的话，真的可以吗？”
“嗝……没事！我和表姐在山里修行的时候……阿姨麻烦给我点水……谢谢……我们俩在山里修行的时候，经常是没饭吃的……”
相较于虽然胃口很好但是懂得量力而行的学姐，我真的感觉楚萧萧快被自己给撑死了。
“那你们都吃些什么呢？”
有些好奇。
“多啦！像什么野果野菜之类的……嗝……那是肯定不会吃的，饿死了从山上跳下去也不会吃……”
“……所以你们到底是吃些什么……”
“蚂蚱啊、蜈蚣啊、蝎子啊……运气好的时候也能逮个老鼠开开荤。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跟你说少年，那个老鼠扒了皮烤熟后特别香，外酥里嫩的，味道和你这个鸡腿也没啥区别。”
“……”
我默默放下了才吃了两口的卤鸡腿。
“就算想吃肉，就不能搞点儿水产么……”
“水产也有啊，像蛤蟆啊、蚂蟥啊，但这些玩意儿抓起来都很费力，还不如抓老鼠……啊……好撑……阿姨，能不能再给我加点儿水……”
我终于明白眼前这两个少女为什么会对“吃”有着那么强的执念了。
因为聊天，鸡腿饭才吃了两口，而此刻的我已经完全没有胃口了。
对自己浪费粮食的可耻行为忿忿地叹了口气后，我起身准备结账。
“阿姨，结个账。”
估计是因为后厨太忙了所以没听见，于是撩开门帘，进入了后厨。
“阿姨，麻烦……”
我这才阿姨正瘫坐在地上，面色发白的她粗粗地喘着气，一瓶白色的药丸撒了一地。
她显然想对我说话，但发紫的嘴唇颤抖着，却怎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老板娘，买单啦，老板娘？老板娘！快快快！送医院！快点送医院啊！”
在我之后进来的一个光头大爷一把推开了愣在原处的我，喊了几个一起在大堂用餐的朋友，把阿姨抬出了后厨。
刚才因为没站稳，所以我踉跄地摔倒在了后厨黏糊糊的地板上。
大堂里传来嘈杂无比的喧哗声，然后又一点点地消失在了屋外。
“怎么搞的啊，不是去年才做的搭桥嘛？”
“心脏这东西说不准的呀！你有她儿子的电话吧，赶紧打电话让他直接去人民医院。”
……
无缘由的，我却想起了被烫伤的店员。
那些像冰糖葫芦一样收尾相撞的车辆。
有着甜美笑容的女孩的那张苍白的脸。
……
——因为你承受着这份恶意，所以所有你周围的世界会因此受到影响，从而便得不幸。
……
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
因为恶意正在触及此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