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外加一个通宵的时间，当第二天报社开始打卡上班的时候，我和学姐终于是翻完了所有的资料。
彼此做了简单的交流，虽然情报很多，但似乎并没有特别特殊的地方——有一个点除外。
就是我手上这份资料里出现的一个代号为线人D的人。
我把那部分的内容递给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学姐。
她花了十几分钟详细地读完后，开始做出自己的分析和推断。
“看描述，这个线人D每天都有和受害者……啊不，是和你姐姐接触的机会，而且接触的时间段分布范围很广，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六点都有分布。那么就说明这个线人D应该是疗养院里的人，要么是疗养院里的病人，要么是疗养院里的员工。”
学姐的分析让我开始努力地回忆起来。
要么是病人，要么是员工？
脑海里划过了几个形象，但似乎都不是特别的符合。
因为一整个晚上没睡觉，此刻的大脑就像浆糊一样，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希望借着早晨的空气来缓缓思路，以便更好地进行回忆。
“有点儿奇怪。”
学姐轻声嘟囔着，我朝她望去，发现她还在仔细地阅读着我所发现的那一段关于线人D的记录。
“奇怪？”
“是的，这个一段的文本有点儿奇怪……”
她将那一页翻过来翻过去的看，眉头越皱越紧，我甚至学姐担心会不会因此留下皱纹。
就在我想劝她先让大脑休息一下的时候，男人推门进了办公室，他手里拎着几份早餐。
“看起来你们已经结束了，恭喜。”
男人语气愉悦且精神抖擞的向我们表示祝贺。
他趴在桌子上写了一夜的稿子。
但同样是通宵没睡，我和学姐已经是强弩之末，满脸憔悴；而眼前的这个家伙却仍然是元气满满，看不出丝毫的疲惫神态。
这就是传说中的工作狂吧……
“刚出锅的小笼包，另外他们店里的豆浆也是一绝，平时去晚了都买不到的。”
男人将早餐在茶几上摆开。
小笼包的香味如同勾魂器一样，硬是让上一秒还在沙发上说着梦话的楚萧萧，只用了一秒的时间就坐起身来。
“啊！五人份的小笼包！还有镇江香醋，绝了！”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楚萧萧的鼻子是什么“神仙设定”，能够问出食物的种类我觉得并不稀奇，但她竟还能闻出食物的数量这就太夸张了！
学姐的注意力痛苦地在文本和小笼包之间摇摆着，但责任心还是让她将目光投向了我。
“小松月，你认识这个线人D吗？”
再次进行了一波艰难地回忆，仍没有关于这个线人D的印象。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先吃早饭吧学姐。”
为了不再继续折磨学姐，我将小笼包给她推了过去。
“那、那我先吃了！”
学姐红着脸，用筷子夹起小笼包，小笼包入肚的那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了意料中的满足表情。
“你也吃吧。”
男人将筷子递给我，语气出奇的温和，但下一秒，温和的语气就尖锐了起来。
“吃完就轮到我来进行审问了。”
他眼底划过一片犀利的寒芒。
被其视线洞穿的感觉让我失手掉落了手里的筷子。
筷子一前一后地排着队滚进了我所坐的沙发底下
“用这个吧。”
学姐说着将她随身携带的那支筷子递了过来。
“这……也太浪费了吧……”
“有什么，筷子不就是拿来夹菜的吗？”
学姐的说法让我哑口无言，在确认男人并没有带回备用的一次性筷子后，我只好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了学姐让我随身携带着的那支筷子。
男子露出了我第一次见学姐拿出筷子时所露出的表情。
的确……随身带筷子真是奇怪的癖好……
赶紧埋头用餐，借以隐藏内心的尴尬。
“请问，这本资料里的线人D是什么人呢？”
用餐时，好奇心驱使着我提出了问题。
“这可不属于交换的范畴。”
用餐完毕的男人放下了筷子，他用吸管喝着纸杯里的豆浆，咬着吸管回应道，“我能给的资料都在这边了，我没义务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况且，对资料提供者的私人信息进行必要的保密处理，这是应有的职业道德。”
他说的有理有据，让我无法继续追问。
虽然有意放慢了用餐速度，但早餐总还是会吃完的。而且因为我吃得慢，属于我的那份早餐，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部分，都被楚萧萧给抢掉了。
男人将茶几简单清理了一下，把垃圾袋放在了办公室门口，然后从书桌上取来了录音笔和小本子。
“那么，需要请这两位女同学出去吗？”
“不需要。”
“你确定？”
他皱起眉头，似乎对我的决定感到出乎意料。
“我一会儿问的问题可能会很尖锐哦？”
“没关系。”
我坚定地回应着他，男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录音没问题吧。”
见我点头，他将录音笔放在了我的身前。
“关于少年A的第一次面对面采访，在采访期间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我希望你也至少不要说谎。”
我点头。
“采访的过程中你可以随时中断采访。”
我点头。
“最后再确认一遍，本次采访完全是自愿的，并愿意对所有内容的真实性负责。”
我点头。
“请说：自愿。愿意负责。”
“……自愿。愿意负责。”
“好的。那么，采访这就开始了。”
男人打开本子，他撕下了一张纸写了几句话，递给了我们，只见上面写着“除少年A以外，希望另两位同学保持安静，不要说话。”
学姐乖乖点头。至于楚萧萧，因为她又睡着了，所以我们直接默认她并不存在。
“少年A，能不能介绍一下你当时是怎么杀害被害人的？”
一把剑，刺破了我的胸口，剧痛伴随着悲伤一起迸射了出来。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么直率的提问还是让我在瞬间感到整个人都落入了深渊。
“你可以沉默。”
男人提醒道，他的目光冰冷理性到丧失了情感，如同两颗最普通的玻璃球。
稳定了一下情绪，我开始慢慢诉说起来。
那是非常遥远的记忆了……但依旧清晰。
“我每天放学后都会一个人坐公交车去疗养院陪我姐姐。那一天是周五，因为学校有活动，所以放学比平常更早一点。在坐公交车以前，我先去了一趟学校门口的五金店，在那里买了两米长的尼龙绳，选的是最粗的那一种。然后像往常一样，坐车来到疗养院。
姐姐的房间是两人间，病友是一个视力残障的女孩，也是我姐姐的好朋友，你应该见过她了。对，她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里的那个女服务员。每周五晚上她都会被家人接回去，所以每周五晚上病房里就会只剩下我和姐姐两个人。等医生查完房以后，我先把尼龙绳系了个环，就像这样。”
我说着，拿起学姐绑马尾的发带做了个示范。
“然后把姐姐的脖子套了进去，绳子的两端分别系在了病床旁的扶手上。你应该见过医用病床吧，就是那种可以通过摇把手来帮助病人坐起来的床。我姐姐因为全身瘫痪除了脖子以下都不能动，所以从十岁起就一直睡得是这种床……”
胸口忽的发堵，而后又变成了一阵阵的疼痛，因为害怕边上的学姐会担心，所以趁着喝豆浆的间隙，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胸口。待阵痛有所缓解后，我继续往下说。
“这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只需要摇动升降把手，床就会把姐姐的上半身一点点太高，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也就会越来越紧，最终把她勒死了……”
疼痛在继续，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一种小小的、细细的、碎碎的痛。不易察觉却无处不在，断断续续又连绵不绝。
一片寂静。
“你当时多大？”
男人用提问打破寂静。
“十岁。”
“十岁的孩子，能够知道去五金店买尼龙绳？还能算好了周五晚上没有人的时间？而且最神奇的是还能想出这种……”
他似乎在酝酿着词汇，手里的笔转着圈。
“能想出这种很需要想象力的杀人手法？”
手上的笔突然停止了转圈。
“说真的，听起来有点儿不可思议。”
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目光正切割着我。
“其实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我相信你也才到了，因为这一切都不是我设计的。我很笨，想不到那么多的细节，所以只能做一个执行者。”
男人并没有露出任何的惊讶表情，他继续用目光切割着我，自上而下，从左到右。
“那么……”
他的身子微微前屈，试探的语气。
“设计者是？”
“我的母亲。”
利落地回答。
我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