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整个日料店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所在的餐桌。早知道会这样的结果，真应该听从韩小颍的建议，一开始的的时候就在包间用餐的。
虽说日料的确很不地道，每一盘都只有一点点食物。
但……把空盘摞到半米的高度果然还是太夸张了吧！
我已经没有勇气继续用餐了，只能尴尬地看着坐在面前的学姐和楚萧萧，她们俩正像熟练的清洁工一样迅速清理一个个的盘子——
“唔！这个好吃！”
“哦！这个也好好吃！”
“哇！这个怎么更好吃了！”
……
我现在唯一能庆幸的是：这是家自助的日料店。
但转念一想，我又不免为店家感到莫大的悲哀。
“学姐！上次给的灯会的门票，你是不是忘了呀？”
为了让学姐放缓节奏，我只能强行找话题尬聊。
“哎呀对哦！我给忘了！”
学姐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露出了懊丧表情。
“怎么，你们还没去吗？”韩小颖问道。
“抱歉啊小颖！”
学姐终于是放下了筷子，双手合十地道歉。
“前段时间太忙了，所以给忘了！辜负了您的好意！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的，灯会前后有两个多月，还没结束，去还来得及。”
我赶紧趁机插嘴提议道：“小川出院了，要不还是你按原计划带小川去看吧！”
如果门票留在学姐手上，她肯定会来缠着我陪她去。
对于这种很麻烦的事情，果然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来呢？门票的话我给父亲的秘书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父亲……秘书……打电话？
应该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这场灯会是我父亲投资的。”
……传说中的千金小姐吗……
我无意识感到一种卑微感。
“这样啊！那约时间一块儿去吧！”
学姐很开心地提议道，楚萧萧也举起筷子表示赞同，而小川他更是开心地拍起手来。
至于我，唯一能做地就是假装没听到，然后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来编纂推辞的理由。
仿佛是要和楚萧萧分出高下一般，学姐再次埋头举筷，彼此竞争起了清盘的速度。
“学姐……差不多了吧……我感觉这家店的店长快要来赶人了……”
“不会的。”
韩小颖却直率地否定了我。
“这家店是我姐姐开的，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大家可以慢慢吃。”
果然，贫穷虽无法限制学姐的食欲，但却可以限制我的想象力……
眼见面前的两个“黑洞”暂没有停止运转的趋势，仍在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迅速清扫着一盘又一盘的食物。
自觉惭愧的我只好借口有电话要打，趁机走出店里。
因为是周六，所以商场里有很多的人，店门口还排着长长的等号大军，看来胡小颍所宣称的“全市最最好吃的日料”这一称号，并非自我宣传用的广告语。
我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商场内部那些五光十色的灯饰，有些店铺店家挂出了“喜迎中秋”的牌子，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已经快要到中秋节了。
话说，学姐她难道不用回家团圆吗？
自觉出店太久的我正想重新返回去，左肩却突然被撞了下。
“搞咩啊搞！”
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然后我就感觉领子被揪住了。
“你搞咩啊搞，你信不信老子给你扔下去！”
“哥！你快松开啊！”
边上一位青年女子赶紧拉住他的手，在同行伙伴的帮助下，终于是让那喷着酒气的男人松开了我的衣领。
“不好意思啊小朋友，叔叔他心情不好所以好喝多了！”青年女子一边说着一边从钱包里掏出钞票，硬是塞进了我的手里，“你看在姐姐的面子别和他一般计较，这个你去买饮料喝。”
我并没有在意女子塞过来的钱，她跟我作出的解释我也没有在意。此刻我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后、正当众发酒疯的男人身上。
“去他妈的狗日的医生，你给老子告诉他：不会治就别治，去他妈的！什么叫作要有心理准备？啊？你他妈让他给老子解释解释，什么叫作他妈的要有心理准备？老子不准备！老子的心理就是他妈的不做准备！不就是钱嘛？给老子救！老子又不是付不起钱！别说一天一万了，就是一天十万，也他妈的得给老子救！”
那男人恶狠狠地瞪着三角眼，满口的脏话。
眼看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他却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是越发嚣张地发起了酒疯。
“是小吃店阿姨的儿子？”
我无意识地轻声说道。
女子的脸上划过诧异。
“你认识我妈？”
“呃……不好意思，我并不认识你……”
“不不不，应该这么问：你是认识我的母亲吗？”
见我一脸困惑，女子抓着我的手补充道。
“就是劳动西街‘老妈豆干’的老板娘。”
我点头。
“我经常去那儿，阿姨对我很好。”
女子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哦，是这样啊……”
女子的声音在哽咽着，眼泪不自觉地掉了出来。
我的心态涌现出了强烈的不安。
“阿姨她……还好吗？”
女子用悲哀的语气轻声回应道。
“老妈她……不太好……”
心头像是被一直尖锐的爪子用力抓了下，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感。
就在我和老板娘的女儿交谈的过程中，商场的保安已经跑过来摁住了还在发酒疯的男人。女人用指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跟我道了句“谢谢你的关心，小弟弟”，旋即便去和保安那边交涉，拜托保安帮忙把男人拖到自己的车子里。
在她上电梯前，我喊住了她。
“我想去看望她！”
女子先是面露惊讶，过了一会儿才理解出我这“精简语句”的潜台词，她便露出感激的神色，感觉从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用笔飞快在上面写下地址，并在电梯门彻底闭合的前一秒递给了我。
“去的时候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她向我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而后便和那伙人随电梯一起慢慢下降出了我的视野。
江南望春外贸服装有限公司。
常务董事兼副总经理许小春。
看来是女人的名号，我仔细回想她的模样，应该也就是三十不到的年纪，却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头衔，估计又是和韩小颖一样的千金小姐。
但是千金小姐应该不会有一个开小吃店的妈才对。
满心费解的我回到日料店的时候，桌上的两堆空盘子已经各自摞了超过一米的距离。
被学姐询问到刚才外面闹哄哄的发生了什么，我把具体情况前因后果稍微做了一番说明，但关于小吃店老板娘的那部分却是有意做了隐瞒。
“话说江南望春外贸服装有限公司你听过吗？”
料想着韩小颖家也是商人背景，我试探性地询问了下，她也不让我失望地点了点头。
“是一家做的还蛮好的外贸公司，和我父亲有些生意上的来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创始人是兄妹俩，都是白手起家的。好像公司的名字就是兄妹俩的名字凑在一起。”
望春……妹妹叫赵小春的话，那个估计发酒疯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叫赵小望了。
想到他粗野撒泼的样子。
总感觉和名字有些不搭。
“怎么了嘛小松月？”
学姐嘴里塞满了食物，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我。
我摇了摇头，随口解释说那个撒泼的男人称自己是望春外贸的负责人，所以有些好奇才问了问。
韩小颖于是继续为我介绍着这对兄妹的相关信息。
“妹妹是高材生，很有教养，人长得也很漂亮。哥哥的话却完全不同的，举止粗鲁，总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跟黑社会一样，是典型的从小不爱读书的暴发户形象。再加上刚创业的时候，他一直待在广州深圳那一带，所以动不动还喜欢说几句半吊子的粤语。”
“啊！我记起来了！是那个大叔啊！”
一旁的小川插嘴道，他把筷子放了下来，然后开始模仿起他口中的那个大叔来看望他时候的场景。
“他当时拎着水果来病房看我的，一进来就顺手把水果往我床上这么一扔，然后再把眼镜这么一摘，然后就非常凶非常凶地瞪着我。”
小川绝对有表演的天赋，几乎把整个过程以最大程度的“活灵活现”给重现了出来。
“再然后他就问了句：搞咩啊兄弟，咋被车撞了？”
当“搞咩啊”三个字被小川用童声一本正经地给模仿出来的时候，在场几个女孩子都忍不住笑了。
但我却没有笑，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躺在掌心的名片，更准确的说法是不曾离开名片上的那个地址。
——老妈她……不太好……
胸口有着隐隐的痛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