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再哭了啊表姐！真的很烦呐！”
“你以为我想啊……呜呜……可是……可是……这个炸串也实在是太辣了吧！”
在被问到要不要尝试下“新出的至尊变态魔鬼辣椒酱”的时候，我只不过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句：要多多的！结果那个大叔竟然就真的把整瓶魔鬼椒辣酱都给倒给了我——搞得我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里在嚼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不，更准确的说法是——我已经不确定现在自己还有没有嘴了……
虽然感受不到嘴唇了，但就算不照镜子我也能想象出它的模样——肯定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
辣味因子冲撞着我的每一个味蕾，继而又迅速攻陷我整个口腔，在舌根处重新集结后迅速挥师直上，直接进军到我的天灵盖。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却不仅仅是因为辣味。
——对于注定要归零的东西，暂时的记住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由地回想起小松月问出这句话时的落寞表情，悲伤的感觉再度袭来。
对不起啊小松月，你的这个问题我实在是回答不了……
当我们的“灵”中间穿过岸间的那片密林，各自前往彼岸，在此之前的一切都会因轮回而重新归零。那么努力记下的那些注定要归零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些注定要归零的悲伤也好，感动也好，喜悦也好，痛苦也好，思念也好，去铭记、去怀念、去留在心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终究，生命中的一切都是过客，唯有虚无才是永恒。
一边继续吃着把我辣到怀疑人生的炸串，一边借着这股辣味尽情流泪。
这座城市，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小川、小颖、暮雪、小华、悠然、乐乐、思远、小阳、卖炸串的大叔、卖豆干的阿姨、图书馆的杨老师……当然，还有小松月……
或许我们以后再没机会相见了。
——对于注定要归零的东西，暂时的记住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暂时的记住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在归零时徒添悲伤而已。
正如同相逢相知也没有意义，同样不过是在离别时徒添悲伤而已。
叹了口气，把炸串签子扔进了垃圾桶，萧萧已经在催促我上车了。
“你坐窗口吧。”
“为什么？”
“因为窗口太吵了，不方便睡觉。”
说完，她就熟练地给自己带好了耳塞、眼罩和懒人枕头。
我望着窗外，已到深秋，明媚的阳光也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学姐！”
真是好舍不得小松月，还没走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学姐！”
“！”
我一愣，身子探出车窗望去，小松月正努力朝我跑来。
他在我车窗前停下，大口地喘着气。
“答、答案我……我知道了！”
答案？什么答案？我有给他留下过什么问题吗？
就在我万分困惑之时，小松月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整个身子都差点儿被他给拖出了窗外。
“对于注定要归零的东西，暂时的记住又有什么意义的答案！”
噢！原来是这个问题啊！
我赶紧俯身靠近他，好奇于他究竟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这个问题答案就是——没有意义！”
“什么嘛！这算什么答案啊！”
我有点儿生气，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下意识想收回手。
“因为不需要意义啊！学姐！”
小松月却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和学姐一起吃炸串、一起吃豆干、一起吃日料、一起吃咖喱、一起吃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东西！这些都不需要意义！和学姐一起看书、一起补课、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一起去看灯会、一起帮助那些活着或死去的人！这些也不需要意义！”
他终于是松开了手，而也就在小松月松手的同时，车子开始慢慢启动。
我和他之间正在远离，但彼此注视的目光却始终连绵，未曾有所断绝。
小松月将双手在嘴边围成了一个小喇叭，对着我大声喊道：“和学姐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就算最终会忘记！但此时此刻！在还记着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就算最终会忘记么……
我喃喃着重复着他的句子，突然，胸口倾斜出了阳光般的暖意。
对啊！就算最终会忘记！
“那么至少在忘记前，你要好好记住啊小松月！在还没归零的此时此刻！你要记住这一切！关于你姐姐的一切！关于这个秋天的一切！还有……还有关于我的一切！”
“嗯！学姐你也是啊！”
他不顾一切地迈开腿，竭尽全力朝我追来。
“至少在忘记前！请你记住我！”
汽车已经在加速，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仍在变得越来越远。
最终，路口的转弯后，小松月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身子缩回车内，有餐巾纸从一旁递了过来。
我看了眼递纸楚萧萧，她仍然还带着眼罩，所以递纸巾的手毫无方向性地撞在了我的脸上。
“你干什么啊？”
“我猜你哭了。”
“……并没有！”
可惜她正带着眼罩，因而看不见我扔出的白眼。
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的泪滴，我望向窗外，路边的法国梧桐，有一片枯黄的桐叶因风而落，却又被汽车经过时带起的风吹起，孤独飘向远天。我的视线跟随着它，逐渐被湛蓝填满，那晶莹剔透的天空，恰如昨夜的梦境般干净而澄澈。
也如同这终将归于忘却的秋天。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