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间不曾停住流逝的大厅。
“佩露尔。”
她绕过幽灵女仆,在管家的面前坐下。圆形的漆黑桌子不知道是由什么制成的,看上去相当有分量。
地上、墙上满是漆黑暗红的污渍,让她联想到了不好的场景,胃里一阵翻腾,眉头不经意间便皱了起来。
管家在她对面坐下,怀里抱着只黑猫。
自称为管家,身上的服饰在她看来却好的有些过分,像是从遥远的东方古国来的舶来品,遮住半边脸的面具,似乎一直挂着微笑的嘴角。
不,他没有在笑。
这是她特有的第六感在发出预警。
骨灰色的底子,面上用红色的颜料绘出大致的轮廓,动物形状的面具挡住了最能表现情绪的眼睛,让她难以揣测,不过听声音倒是很青涩的样子,当然她也不会排除这是个老妖怪的可能性。
鲜红的染料让她联想到了刚离开生物体内的血液,那种充满生机同时也在不断凋零的色彩,面具上没有任何孔洞,老实说,画的有些蹩脚,描绘的应该是狐狸一类的存在?
她不确定。
“佩露尔小姐,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嗯?”
佩露尔惊醒,搭在桌上的手赶忙缩回桌下,左手用力地捏着右手小尾指,她不安地开口,“抱歉,您的面具很漂亮,我看的有些入迷了。”
漏洞百出,极其蹩脚的借口,被当场抓住的尴尬让她脸上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谢谢,您的项链也很漂亮。”
他称赞了一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佩露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要形容的话,应该就像一只高傲的猫咪被碰到舒服的地方后装作无事发生地扭头走开?好像不是很准确,但是她一直悬着的心却放下了不少。
只要不是那些“东西”就好。
她赌对了。
“今晚的天气不是很好呢。”
管家看向窗外,一瞬的光芒照亮了外面,佩露尔的余光瞥见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足有两层楼高的身影站在外面,等她仔细看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看清。
“需要我吩咐她们准备热水吗?”
佩露尔低头看了看,被打湿的布料完全贴在了她的身上,湿湿黏黏的,经管家这么一说,她感觉有些冷了。
犹豫之下,她还是摇了摇头,虽然不舒服,但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面对“他们”,要求越少越好,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付出代价。
这是一场豪赌,她不敢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
管家耸耸肩,不在意地揭过了这一话题。
“那么,佩露尔小姐,能否出示您的物件呢?”
漫不经心地问话直入主题。
来了,她的心重新悬了起来,本能地将心跳控制得很好,即便她知道这没有任何用处,但至少能让她冷静一点,以及给予她些许安全感。
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能让她启用成功率极低的备用计划。
泛白的尾指在血液流动后重新红润,她递出右手掌心的怀表。
银质的表面被侵蚀地有些坑坑洼洼,还有些焦黑,最上面嵌着一颗碧绿的宝石,旁边有着五个空缺的小洞,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装饰。
大厅正中间的魔石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半透明的女仆飘来飘去,忙里忙外,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宴会前的热闹景象。
只是这神似百年之前的场景重现实在有些瘆人。
“失礼了。”
管家从怀里掏出了带着链条的单边镜片夹在眼前,仔细端详。
佩露尔对此表示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咔”表盖弹开,里面夹着张叠起的泛黄纸条,上面的墨迹早已晕开以至于难以辨认。指针已经停住了,指在了十时两刻的位置。
“咦?”
佩露尔掌心不断冒汗,管家看的太过仔细了,这时间已经完全超出了记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短短的一分钟简直像是一个世纪,她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屏住了呼吸,耳边传来带着凉意的气息,她脖子上的寒毛竖起,身体微微前倾了很小的弧度,但是很快又调整回去。
终于,他将怀表递了回来。
这一刻,佩露尔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管家开口了。
“很棒的物件,我想我的女主人肯定会喜欢的。您的房间在二楼第三间,希望您能尽情享受这场宴会。”
管家站起身,拍拍手招来了一个幽灵女仆,佩露尔注意到她刚刚一直在屋里转来转去,看起来很呆萌的样子。
“作为百年来第二……哦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我们将安排专门的女仆照顾您的起居。”
说完,他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免费赠送的哦。”
佩露尔这次没有拒绝,她想,这最难的第一步大概是过去了。
“那么,夜深了,千万注意不要走错房间了,最后,祝您能拥有一个美丽的夜晚。”
佩露尔点头表示明白,随后跟着女仆离开,却在上楼前一刻被再次叫住,管家背对落地窗,朝着她的方向,视线焦点却不知道落在那里,
“故事,很有趣。”
说完便自顾自地转过身去,背着手,一点也没想要得到回应的样子。
佩露尔收回视线,走到自己的房间后拿出紧紧攥着的表,抹去上面的汗珠,打开后发现,泛黄纸条上的文字已然清晰。
来到桌前,借着燃着的灯光,她看着上面繁琐的古代文字,以她的造诣只能勉强解读出几个词:“酒……女人……一整晚……黎明,小镇……”
桌上的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过了大半,将她从深层次的解读中惊回现实。
断断续续的解读难以完全弄懂上面的的故事,她却心有余悸地向后退去,就在她看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座小镇,仿佛置身于当时。
被火焰吞噬的小镇,滚滚黑烟席卷而上,那一角的天空像是被烧化了般,扭曲,如镜片般破碎,噩梦般的场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天蒙蒙亮,窗外鸟鸣声起。她用拇指挡住了字条上的最后一个角形符号,在当今的词语里,它的意思是:
“毁灭。”
疲倦从身体各处涌出,要将她溺死。
“我还是睡一会儿吧。”
她连手指都不想动,就这么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怀表变得空荡荡,里面的时针与分针都已被取出,就像是她被偷走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