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雷蛇缠绕在剑尖贯穿了怪物的身躯,空气中隐隐有雷鸣震动。
灰埃卷起尘雾,遮掩住了视野的彼端。
是谁……?
透过烟尘,我隐约间看见远处有个人。
卓骑士……长……?
是他用雷之秩序投掷出的剑。
雷蛇迅速蔓延到怪物身上,撕咬着它的伤口,麻痹了它的全身。
机会!
“库噜啊嘶——!!”
怪物在嘶吼,但那道致命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怎么这样……
明明、明明已经贯穿了它的心脏部位。
来不及思考更多,我必须尽快——
全力催动身体里涌出的最后一丝力气,环顾一周,寻找着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的黑刀……
如果有那把黑刀的话,我就可以打败它……
“咕噜咕噜噜——”
胃酸在肚子里咕腾的翻滚。
好难受……
我僵硬的转动视野,有丝刀芒印入我的余光。
看见了。
黑刀就在离我右手边三米远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我硬撑起身体,使出吃奶的劲儿强行挪动起身躯。
一米……两米……两米三……
怪物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微弱的缠雷麻痹着它的肌肉。整个过程还不过一分钟……
我用尽力握住了刀柄,拿起,刀身刚离地一会儿,手腕一软,刀又重新掉回了地上。
“钪啷——”
忘记了……
这把刀有一百五十斤重的……
我再一次想要抬起,结果又一不小心落回了地上,再来、结果又是……
直到我缓了一口气,再次用尽全力才堪堪拿了起来。
柔嫩洁滑的手指骨附在刀柄处微微颤抖。
“咚隆。”
怪物朝我这边走来了,一步就是三米,瞬间拉近和我的距离。
得再快点……
我一咬牙,狠心直接用空出来的左手一把拔出腰间的钢筋。
“劈嘶——”
痛!
皮开肉绽,鲜血涌出,将本来就血红的身躯染得更加红了。
呜!
可、可还没到哭的时候……
指尖传来熟悉的握感,这把黑刀我握了十三年了,是教我战斗的老师亲自赠予我的刀,以及教会我它的力量……
运用血水的力量。
『————』
晦涩诡异的音符自我口中吟咏,念的是一句话,但老师却从未告诉过我话语里的意思。
声息浅浅,淹没入黑夜化为泡影,抓不住,却又能回荡在耳边,经久不熄。
虽然不懂意义……
但只要念就好了。
黑刀仿若听懂了我的话,刀身骤然闪烁出一道血色纹路,密麻的血斑交集,四周的血水开始沸腾、奔涌,粘稠在我的残缺黑袍上的血渍不受控制的涌出,回绕在漆黑魅刀的刀刃上。
预计……
全身百分之十左右的生命力……
在心里默默呢喃,黑刀仿佛倾听到了我的想法。
手心猛然一紧,感觉握着刀柄的手被黑刀紧紧的抓住,再也放不开。腕口陡自破裂,浓郁的鲜血流淌过刀柄涣散到整个刀身。
太阳穴微微涨动,脑袋开始变得昏沉沉的。
血红色像层薄纱一样覆盖尽整把黑刀,浓缩成泥。血液在一瞬间诡变为黑色,化为黑泥均抹在刀刃上。
黑泥层像具有晶质感的油脂一样,又像是散发着光的黑钻。
一股浓郁到极点的变质的水的味道骤然迸散尽四面八方,呕吐感止不住的涌尽胸腔。
味道有点像放在封闭瓶子里十年都没有喝过的水一样……
整个过程都不过一秒,一切转瞬即逝。
吞噬……
好像有股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呼唤着我。
它在叫我吞噬更多的血。
更多的……
强行压抑住这股念头,我将刀收入腰侧,握紧刀柄,蓄积力量。
山影一样的压迫感又一次朝我碾过。
“吼!”
怪物囊肿的巨拳朝我挥来,附着诡火,粗大的指关节在我眼瞳深处不断放大。
黑刀在吞噬完我体内所需的最后一滴血时,我的伤口也在同一时刻全部愈合。就好像未曾受过伤一样,身体比起之前还要变得更加灵敏,感官更为清晰。
呼——
一股熟稔于心的力量重新回绕于指尖。
“呵!”
是我的胜利……
一瞬之间,我半跪在地,拔出腰间黑刀,身前的拳风乍作,疯狂抖动起我身上残破的斗篷。
全身卵足力气,向上挥刃!
“钪!”
漆黑魅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肃杀的半圆。
“噗滋——!”
怪物的整个身躯宛若泥巴般脆弱,躯干直愣愣地被一刀两断。
破出的伤口似乎想要愈合,但是黑泥刀上的黑泥一股脑的迸进怪物体内,裹起怪物几欲喷出的黑黄色血,凝结成块,随后崩裂成一滩碎骨。
落在一旁的半只脸上,囊肿的眼孔里满是不解与恐惧。
“哗啦啦——”
风像是后知后觉,暂定了几秒才从下方掀起一股强烈的上升气流直冲上云霄,撕裂乌云。
银光闪烁。
四周的血都被黑泥刀吸收得干干净净。
腿一软,我一下子就跪坐在地上,要命的吞吐着空气。
成、成功了……
远处嘶吼声传来。
抬目望去,骑士们还在火海与汽浪中同逃脱出来的俘虏战斗。
他们抵着滚烫的水汽,拼上性命……
还没结束。
不能让他们死去……
我摸了摸光滑洁白的下腹,大致感受了一下,伤口已经完好无损了。
虽然是暂时的……
握起刀柄,安置好小女孩和拉雷尔后我再一次投身回到战场。
滔天水浪弥散着恶臭环绕在我的四周。
……
……
(二)
“呕——!”
难受……
真的好难……
“呕呕——!”
手扶着树,俯身,就一个劲呕个不停。
呜……
我一个人悄**的躲在离骑士们非常远的一片灌木丛里,战斗已经结束。后期因为我加入了战场所以基本上结果已经毫无悬念了。
毕竟,银匪已经没有第二只怪物了。
现在的骑士们大概在整顿装备和再一次的接受治疗吧。
得趁这个时候……
我拖着小步子往前走了两步,恶心感恰好又冲撞着我的脑袋。
“呕——!”
好晕……
我一低头就顺势呕出了一大滩血,从胃里呕出。
出血量好大。
还天旋、
天旋地转的……
眼前好像蒙了一层纱,迷迷糊糊间看得见树幻化出成吨的残影,向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来。
“嗝——”
嗯?
或许应该是我在朝着树走去?
算了,这不重要了……
有股火辣辣的味儿在喉间灼烧,而且还是那股酸臭味。
好痒。
到了这里或许就差不多了吧。
“阿嚏!”
“……”
我瘪了瘪嘴,靠着树,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天。
月落夜尽,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穿过迷雾,润泽翠叶,像是点点荧光一般点缀在叶片上,璀璨夺目。
黎明璀景。
但与其截然不同的是被诡火烧得干干净净的半小块森林,以及黑泥刀所余留下来的刀痕。
刀痕割裂土块,密麻的交织在一起,像是干涸殆尽的土缝。
“阿嚏!”
吸溜——
其实我是不想用的……
不想用老师交给我的秘法。
秘法副作用特别大,而且还必须依靠黑泥刀来释放。
我不明白老师要把这种力量交给我……
我不明白……
但我不得不用。
没办法……
“阿嚏!”
如…如果说没有小女孩,或者说没有必须要保护的人质。我说不定可以什么都不管,轻松地耗死那个怪物。
它很笨拙。
只要我绕着树林跑几下,肯定就可以慢慢耗死它,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不过,这也是不可能的吧。
所以说,教宗骑士是什么呢?
嗯……
教宗骑士就是守护人类的英雄,他们披荆斩棘无所畏惧,贯彻希望与正义。他们打败无数怪物,是守卫人们美好未来的骑士。
而我也是……
那又怎能抛弃生命拿他们当做诱饵呢?
我也是守护生命的教宗骑士呐!
“……”
“阿嚏!”
虽然…虽然是最普通的一个。
“唉……”
假若……
“阿嚏!”
假若是那些顶尖的教宗骑士的话,肯定可以三两下就解决那只怪物了。
“阿嚏!”
甚至地面上的人也根本就不会受伤。
所以究根结底,还是我太弱了。
“阿嚏!滋溜——”
很弱……
呜啊。
“阿嚏!”
平凡的人生。
“阿嚏!”
平凡的教宗骑士。
算了……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
就这样……
“阿嚏!”
“……”
“……”
啊啊啊!够了!够了!
好难受啊,鼻子好难受啊!
呜……
我愤愤地擤了擤小鼻子,水雾在眸子里止不住地打转转。
秘法的副作用开始了……
“阿嚏!”
虽然能短时间内愈合伤口,身体素质也会有质的飞跃,但时间一到就会被强烈的副作用折磨到心累。而给黑刀吞噬的鲜血的越多,持续时间就会越长,得到的力量也就会越多。
所以说……这把黑刀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老师给的刀好古怪啊。
我连忙捣鼓已经烂得不行的小包,折腾到一半脑顶突然又一凉——
“阿嚏!”
“吸——”
“阿嚏!”
“阿嚏!”
“阿嚏!”
呜……
我随意用手一抹鼻尖,一看……手上全是血。
鼻血……大量的……
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变得红红的,仿佛有火在瞳孔里燃烧。
眼角处有湿暖温热的液体流啊流,止不住。
嘴里干巴巴的。
原本光滑的小腹也在同一时间崩裂,浑身上下的肌肤每一处都在呕出鲜血。
副作用来了……
“呕——!”
“咳咳!”
我不管不顾,继续翻找着我的战术小包。里面碎成渣子的特制玻璃瓶同各种粉末搅混在一起。
“滴答滴答——”
天上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远际耀阳,暖溢大地。
太阳雨……
难搞。
记得上次就没吃药,结果淋雨一直走,我就发了高烧,五十多度怎么降都降不下来。而且还反人类的死不掉,难受了一个月。
结果这次又下雨了……
呜,黑刀给予的力量虽强,但事后好像会收到翻倍愈合伤口的伤害,而且免疫力会低下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啊……
啊……
啊……?
“阿——嚏——!!!!”
“……”
要命。
我得赶快吃药,还要去避雨……
大自然芳香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独有的杂菌味,不一会儿我就打了三十多个喷嚏。感觉脸涨红得发烫,而且衣服基本上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许多焦黑的小孔遍布战衣的表面。只有那个不沾水的教宗骑士独有的披风才能勉强遮一遮身体。
或许已经不能算作衣服了,就是单纯的乞丐服。
雨水润湿了身子,残破褴褛紧紧贴合在我的皮肤上吸走我的体温,脑袋愈发寒冷。
兜帽早已被烧得不成样子,我索性直接褪下。
藏在兜帽里的银丝没了限制,宛若三千瀑布一泄而下,恰及腰际。
银缕润在雨水里,湿合在肌肤上。有几缕随风飘扬,探进我的嘴里,偶尔砸吧了几下嘴才隐隐感觉到有头发在口中。
我在风雨中像落水的猫咪一样打颤。
好冷……
我刻意走远了,这幅样子可不能被那些骑士们看到。
我从未在他们面前脱下过兜帽、面具和斗篷,所以他们大概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吧。
只不过现在特殊情况,假若被他们看到了或许就很难解释了。
毕竟,除了第一个原因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算了……
反正是看不到的就对了。
我从小包里翻出药——
在黎明的照耀下,它被反射得一清二楚,红色的,像是轮弯弯猩红月亮,透露出血腥光芒。
我一口咬了下去。
嚼嚼。
嗯!
哎嘿……
好吃。
我吧唧吧唧的吃了一个又一个,忘我的享受着美食。
……
“啪嗒——”
……
嗯?
身后传来清脆的响声。
我蓦然侧眸,略带疑惑的望向身后。
欸?
卓骑士长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后,惊诧地瞪大了眼。
响声的源头是一把伞……
白色的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