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黎明的第一束光斜照在泥泞的车马路上。
骑士们伫立在一旁,等候命令,所有的物资都已经配备整齐——
是时候要出发了。
行程预计最少需要三十天,保底的话需要两个月。
和丽莎夫人纠缠了一个凌晨,总算是将女仆装的多数功能都弄清。
腰际后黑白相间的大蝴蝶结,连接身前纂绣有蓬松蕾丝花边的洁白围裙。但那个蝴蝶结原来不是单纯为了衬托出身体曲线亦或者稳定衣装增添美感,实际上竟然是特意为我的黑刀做出的刀鞘。
老师赠予我的刀并没有配备刀鞘,我平常都是直接拿在手上的,倒是没往那方面想过。
不过以后或许会便利不少,可以直接从蝴蝶结内拔出刀了,外人也不会察觉。
裙底下的夹层非常大,足以装上非常多的东西,普通的小物件可以不假思索的放进去,但是类似扫把和簸箕这样大体积的就必须要特制的才能放进去。
丽莎夫人特别定制了可以折叠压缩体积的金属扫把、簸箕和遮阳伞等等。
其实这件衣服本来就不会是五百斤的,去掉金属扫把等其他金属物品的重量的话,也不过三百斤。
真好......
我还是第一次那么喜欢女仆装。
嗯~
“洛琪,这次你和莉亚她们一起去,一定要采购好所需的物资。”
赛德蕾娜正严肃的板着脸,叮嘱着洛琪。
一同去的......除了所需治疗的小女孩、拉雷尔、卓和骑士们,还有就是洛琪。
原本预定是下个月才需要再去一次的,不过既然碰巧骑士们要去,就干脆的搭上这趟顺风车。
“啊啦~啊啦~小莉亚,一路顺风~”
夫人摆弄着刚治疗好的手,朝我们做出拜拜的姿势。
“嗯。”
早上七点,其他的女仆还没有睡醒,洛琪则是被蕾娜姐从床上揪起,然后拖出来的。
罗德格斯一脸复杂的拉起充满威严的脸,他有点无奈,他想,自己的妻子昨天晚上是不是跟别的男人睡在一起了?
不过回头又想想,教宗骑士大人真的能称得上男人吗,随后又释然了。最近他一直在重复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想法。
“卓,记得守护好她们啊。”
“知道了,大哥。”
“莉亚。”
“嗯?”
罗德格斯俯下身对我耳语。
“卓他们就拜托你了。”
我啄啄小脑袋。
“拜托了.......哈哈,说起来,我家里那臭小子还想着送一送你们,看来应该是睡过头了——接下来就靠你们的了,诸位,一路顺风。”
上了马车,在罗德格斯伯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下,骑士们皆朝他行了一礼。
该出发了。
行驰在草泞泥垢淤积而成小路,车队被和煦的光芒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渐行渐远。
......
......
(二)
路途很远,处于边境的贫苦小镇虽与伍德沃德之森非常相近,但离西尔加亚共和国的国都纳兰加德还是有相当远的距离。
所以剩下的几天我们马不停蹄。
国都纳兰加德是历史上最大的贸易中心,被冠以“翡翠之都”闻名世界,而且西尔加亚共和国作为以农产品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国家,依靠的不是单纯的种植,而是农民与农民之间组建成合作社,把分散的整个家庭农产经营融入整个产业链中。
在那里,农民是富有的代名词。
但......仅仅是在那里罢了。
在那以外的边远地区基本上不被考虑在范围内。
毕竟,没有谁会去遥远而又贫瘠的土地上进行交易买卖。如果要去的话,路费和护送费说不定还会超过他们的盈利,吃力又不讨好。
在这一点上来看,克罗金确实是一位富有善心的大商人。
我们一走一停,第一天时只走了不到一百公里,伤患很多,大多数人都受不了快速行驶的马车颠簸。
骑士们轮流互换岗位,监管着银匪俘虏们。
第二天,我和洛琪帮助后勤事务,这天事情额外的多。
第三天,小女孩贴着我的大腿,拉着我的裙摆也想要帮忙做事,但实际上能教她去做的也只有洗洗碗。女孩的伤非常重,不知道为何只黏我,所以自然而然,管教小女孩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真是...
有点令人困扰呢。
“唔,说起来,姐姐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可以告诉姐姐吗?”
掌心向下,抚揉着小女孩几近乎黯淡至极的亚麻色发丝。
混浊的琥珀色倒映出我的身影。
“啊......唔...啊......呃...啊...”
小女孩支支吾吾,像是断开了的喉咙又被粘稠的黑丝相连,低沉而又沙哑的音调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所应该拥有的。
修女们一脸担忧的从一旁走来。
“小姐,其实...有一件事情忘记和你说了,那个孩子她...可能忘记了什么,又或者说因为太强烈悲伤的刺激而倒是短暂性的失忆——我们和医生是这样初步下判断的。”
“原先是想根据骨龄进行初步判断她的年纪...但她的骨头那时已经错位和破碎的不成样子了,我们或许无法判断。只能隐约确认,她...大概在十二岁左右。”
“非常可怜的孩子......”
失...忆?
我默然垂下眼睑,蹲下到和她一样高的位置,将小女孩轻轻拥入怀内。
“一定很痛苦吧...没事的,以后可以一直跟着我们哦。如果、如果说有什么想起来的话,一定要告诉姐姐哦。”
没事的...
一切...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浅淡的声息悄然回荡在小女孩的耳侧,她的双眸里浮现出迷离般的痴然。
“艾......”
“欸?”
我听错了吗......
她...好像说话了?
“好...像......艾。”
“艾?是...名字吗?还记得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如果她能想起来的话,就能帮助她找到她的家。
让她回家,然后再一次——
小女孩不知所措地将小手背在我的身后,胡乱把捏着我腰际的黑白蝴蝶结,娇小的指尖深深地隔着衣物嵌入我的肌肤。
忐忑不安的心通过布料的摩挲尤为明显传递我的心灵深处。
沙哑的细语淹没于潮声中,在我耳侧轻然嗫嚅。
“呜...呜......呜呃...啊....啊...啊...呃...呜。”
似有一点沮丧......
似有一点痴离......
无欲无求的平淡中忽地嘤上了一层悲鸣。
恍若刚刚新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幼婴。
“好......可怕......我...我.......呜!”
应该是偶然间回想到了过去,小女孩眼中的琥珀色扭曲成惊恐的色彩,回手捂住脑袋,整个人埋进我的怀里,止不住地微微颤栗。
“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哦。”
“呜...”
“以后...姐姐就叫你小艾,怎么样?”
感受到胸前微不可察地上下浮动,似乎是在点头。
我不自觉地楼紧了她,拭去小艾眼角的泪水,小嘴对着她缠绕着绷带的额顶,悄然地点缀了一下。
悠然空灵而又温柔的声息回荡在四周。
“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
后来的三天内我将丽莎夫人事先准备给小艾的女仆装给她穿上了,原先丽莎夫人也是想靠近小艾给她换衣服,但不知怎么,小女孩除了我以外谁都不敢触碰。
日复一日迎着夕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悠悠然晃荡着纤细的小腿,坐在角马车尾部,宛若海水般湛蓝柔和的声调娓娓道来英雄们的故事。
在路上,我将女仆的知识和礼仪一点一点的灌输给小女孩,这样的话,若以后她什么记忆都回忆不起来的话,她也可以凭借着这一技之长活下去。
失去记忆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不要去回忆。
不要再去回想——
这样就好。
我们在第七天时看到了远处巍然屹立着的国都。
远远望去,往来熙攘的商人与游客,夜昼不停的灯火珊阑,无一不刻充斥着独有的人情风味以及幸福的光彩。
与边境截然不同的场景,如今每一个人居住在那里的人无一不刻在献上各自的祝福。
他们祈祷明天会更加美好、更加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