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主人柯林和他的小弟走在前面，三个小孩像是小矮人一样穿过熙攘的闹市。
密麻的人群游荡过光与暗的交界，留下彼长彼短的光影，漫步小路，阴影如潮水般向四周疯狂掠去。
夜晚似乎比白天更加的喧腾，路边卖食物的小贩扯着嗓子在吆喝，路人时不时停下脚步驻足。街道处还有耍杂技、卖艺赚钱的才人，也有博人一笑的口技。
潺潺银光滢迎微芒烛火，耳畔吹来的郊外凉风与热火朝天的闹市声杂糅在一起。川流不息的人群闪闪晃晃，旅过的马车“腾唥唥”地撵过石路，同吆喝声沸反盈天。我从未想过夜晚的闹市会那么的繁华。
天上的两轮弯月荧荧高挂，拨开云雾，邃入人心。
路途上，我还见到小主人从钱袋里掏出翡翠金币，买了好多的东西。
似乎是一些食物...衣服...
那些东西是买给谁的呢？
我们一路走了好久，小主人走在最前面，时不时会回过头来看看我。
“艾德烈里娜，别走散了啊。”
“不会...我识路，还有，别叫我艾德烈里娜。”
虽然这个名字确实挺帅气的......
陪莉亚姐姐走过那么多街道，大大小小的地点我都记下来了。
有些时候，莉亚姐姐还会教我怎么规划逃跑路线，为了以防最糟糕的情况。
其实我想要回去，谁想和小主人一起跑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啊。很麻烦...可万一出事了的话，我在旁边应该就可以帮助莉亚姐姐看住小主人。
这样的话，我也能证明我是有用的，我可以帮助莉亚姐姐做到一些她做不到的事情——
想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
想......
让莉亚姐姐夸夸我。
哎~嘿~嘿~
如果做得好的话，姐姐会怎样夸我呢？会多抱抱我吗？还是说会陪陪我睡觉，多讲一些小故事呢？
嘿嘿，最好的话，我想让她再多摸摸我的头。我很喜欢姐姐的手，喜欢感受到那股纤弱修长，羊脂玉般的柔软温嫩。
很舒服、很喜欢。
以后我的手肯定会比姐姐的大，那样的话就可以把姐姐的手团在我的手心里...
那样的话我也可以去保护姐姐了。
嘿嘿~
遐思了一小会，我快步上前，把攥单薄的连衣裙角，离小主人走得更近一点。但身着的还是无袖睡裙，胸前忽而然忽而近的传来布料摩挲两颗小葡萄的不适感，很难受。
夜色沉沉，还有些冷，我不自觉地瑟瑟冷颤。
一路上留下了莉亚姐姐教给我的标记，我相信莉亚姐姐一定会找到我们。她是教宗骑士，我最喜欢的英雄。姐姐答应过我了，无论是怎样的危险、面对怎样的困难，她都会克服，不会再让我害怕。
所以哪怕面对再难、再痛苦的情境，我也可以坚持下去。
无论如何......
——『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心畔响起湛晶蓝般的声息，我下意识把捏住耳侧的亚麻色发绺，涌起的暖意止不住的灼暖透凉的身体。
向前弯转，走过蜿蜒曲折的小路，路人们虽有点好奇为什么三个小孩子会不假思索地走在大街上，但还是装作看不见。有些时候我们会碰到巡逻的骑士，那时小主人则会带着我们躲开，避免骑士们的侦查。
一路一走，我们来到了的最终目的地却是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
是上次偶然路过街头时，看见的杂乱不堪、恶臭熏天的小巷。
穿过小巷，里面就是贫民窟。
“可...可是洛琪姐姐和我说，里面不能进去的。小主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呵！艾德烈里娜哟！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用跟着我们就好了。”
无论我怎么说，小主人都不听劝，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什、什么呀。
真是...
非常令人困扰呀。
小主人和小弟走了进去，拿出超大牛皮纸里的各种吃的、穿的、一刻不停地，又像是有目的性的放在一个个破陋的房屋门前。
但自然是他们去发放，运转起雷之秩序的力量，一道紫雷色的电弧辗转穿折在泥泞的土路上，看不见小主人的身姿，随着雷弧的来回穿梭一个个明晃晃亮晶晶的铜币、银币、甚至还有金币都噼里啪啦地颠落在地上。
我躲在更深的阴影里偷偷目视，处于深邃的小巷中，后方与左右都是死路，好多个荤臭的垃圾桶和满溢出的垃圾叠垢在这里。
小巷外传来孩子和大人们的呼喊。
“喂喂喂！亚伯哥！你看，那个雷色闪电终于又来啦，哈哈！
“卢卡斯，快，这次我们肯定能比其他人抢到的都多，哈哈。”
“啊..啊，愿神保佑，这一定是神明的指示。”
“别动！那个是我先看到的！”
“你先看到就是你的吗？看什么玩笑！”
“你说什么？混蛋！”
......
......
原本平然萧瑟的窟中，不一会儿就喧闹纷腾起来，像是城中心路遇过的夜晚闹市。
将所有的东西都撒出去后，小主人和小弟才揪揪被汗弄得潮湿不堪的衣领，呼哧呼哧地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人垢在垃圾堆里一动都不动。
“呼...呼....啊...艾德烈里娜，啊，累死我了。来，帮我脱上身的衣服，呼...呼...呼...身上的汗太黏了，我没力气。”
没想到他们买那么多东西竟然是为了这个。
呀.....
这还真是...
非常令人困扰呢。
不知怎的，心底稍稍蔓延出几丝暖意。我对小主人开始有点改观了。说不定，他意外的是个好人呢。
我踮起小步子，帮小主人脱掉了上衣，拧圈成麻绳，扭出一大滩汗水。但我并不在意，而是好好将衣物叠成块，放到膝盖上。
“有点意外啊...你不害羞吗？”小主人疯狂喘息，话语里有点翁里翁气的。
对于他来说，柯林以为小女孩帮他脱衣服的时候会羞羞掩掩的捂脸，不好意思，好嘲讽一下艾德烈里娜。
他心想，哪个人会开开心心的帮别人收拾好衣物，还一发不言的？
哦，对了....莉亚大姐头好像是来着。
淦。
他还记得那两拳打在他头上的账呢，反正他就是过意不去，刚开始还想，现在却很累，倒是越想越气。像气不过的小孩子一样，总想找点方法整下罪魁祸首。
结果倒是出乎他意外。小主人看女孩完全就是个毁容的丑女孩，长大以后肯定比不上自己见过的贵族少女——那些娇俏的少女身材纤瘦，美眸动人，浅笑婉柔间总是会透露出一股别有心致的魅力，动听的灵声宛若小鸟啼鸣。
不像眼前的少女，言语声调宛若干涸的泥土，殆尽灰黄的沙漠，沙哑至极，说不上一丝一毫的好听...仿若被人剜开了喉咙一样。
不过再怎么说她怎么可能被剜过喉咙啊...开玩笑吧。
柯林这样想着，让小弟凝出些凉风，吹散身上的闷热。
我自然不知道小主人在想着些什么，只是歪歪头，颇感困惑的忖思起来。
什么意思啊...害羞？
换个衣服而已，会要害羞？嗯？为什么害羞？还是这是...什么暗号？
嗯？
我不懂呀......
之前的记忆坦荡荡的，空无一物，什么都不记得。唯一残留的只有那低沉又带有宠溺的父亲的声息和母亲的柔意，除了一个“艾”字以外自己什么都记不住。现在的话，只懂得莉亚姐姐教给我的东西，其他的话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并谨记其重要性的，只有一个——
珍视好自己的生命。
不要死去。
也不要让自己周围的生命死去。
拯救自己能拯救的生命。
只有这些才是莉亚姐姐一直以来重点强调的、无时不刻不在告诉我的。
其他的话......
我什么都不懂。
“害...羞？”
“唔...蛤？没、没事，随便说说，别放在心上。”
“说起来，小主人也有这样的一面呢，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个...我觉得...”话到一半，忽地就被打断了。
“库库库！汝等凡人终于知晓吾等的伟大了吧！颤抖吧！战栗吧！啊哈哈哈！哦，艾~~~！德~~！烈~！里娜哟！别叫我小主人，你得叫我——”
打断我的话到一半，小主人在地上打挺而起，伸张右手的五指掩住整张脸，只留出一个左眼盯着我，哪怕柔顺的金发被泥巴弄臭弄脏了也不在意。他笔直地伸长左手食指，向后凹下背躯，扯喉大笑。
“——柯林德利卡·普罗雷修斯，这才是吾的真身，艾德烈里娜·伏罗德格斯，懂了吗？”
他猛然作出这夸张的动作，搞得我心惶惶的，一个劲地啄啄脑袋。
柯...利..啥？雷..什么几巴斯..哈？
念的好快，根本就听不清。
真是的...
很令人困扰呢。
不过...艾德烈里娜·伏罗德格斯吗？嗯，倒是一个挺帅气的名字呢。
“对了，你前面想说什么来着？”
“唔...就是...我觉得如果你把事情老老实实的喝伯爵大人交代的话，他肯定也会放你出来的吧。不必每天都....唔。”
“嘁，那个臭老头懂什么。他什么都不懂，别和我提他。”
“嘿嘿，小妹，这样你就知道了吧，我们是真正的救世派哦。哈，其实偷偷告诉你把，我们高层的秘密，嘿嘿——我老大他其实有时候会从边境外跑到国都里，又从国都里跑回去，嘿！还没人他父亲发现，你说厉害不厉害。我们可是在偷偷的拯救世界哦！”
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怅然，接着说。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们也知道啦。只是...小时候我和老大经常在这一片地区玩，我们很喜欢和这里的孩子们在一起。有时候可以去偷偷东西、又或者从垃圾堆中翻找出有价值的东西去卖，废物利用，赚点属于自己的零花钱。在荤臭的垃圾堆里打闹，唉——只是当初的那些好玩的时间都一去不返了，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人都是贫民窟的孩子，结果他们最后都，唉...所以我...啊！老大，你打我做啥！”
“你怎能把我们的机密讲出来啊！”
“咦？哈？这...这不是机密吧？”
“废话啊！现在我说是机密了就是机密了，讲这种事情也不嫌丢人，真、真是！”
”咯咯。“
我掩嘴小声的笑了起来，虽然这巷子很小，但意外的很宽，三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意外的不会传到外面去。
看着他们欢声笑语，不自觉地我也有点开心起来了。
小主人...原来也是一个好人呢。
嗯。
“嘤呜呜——！”
身后暮然传来一丝悲恸的嘤鸣。
欸？
这道声音有点熟悉......
像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我原本以为自己听错了...
“呀啊！不、不要...呜。”
又来了。
小主人和他的小弟也顿然没了声音，默默相觑，一脸严肃地打量着四周。
但附近空无一人。
我们的目光立马向身后的围墙看去，声音大抵是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土砂块制作的泥墙并不如市中心的坚固，反而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噢，银先生。我已经来了，没有人跟踪。”
“这次有点久啊。你稍等一下。”
“唉，没办法。这小家伙有点闹腾，嘿嘿。你这边呢？货带来了吗？”
“带来了，钱呢？”
“在这。这次的东西纯不纯。”
“放心吧。”
“呜，不...不要！”
又是那个小孩的声音，似乎真的是个女孩子...但我觉得不能掺和到那些人的事情中。要尽快走。
隔墙的人还没发现，我扯住小主人和他的小弟就要离开。下一刻，那道悲鸣又一次传来。
“呜...不要，有谁来...救...咳咳..我...救我。”
悲伤的气息掺杂着无尽的绝望...不是错觉，我好像...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哪里呢？
啊...我暮然又想起来了，是那个孤儿院里的小女孩，在角落里默默蹲守着的女孩，映象特别深刻，姐姐说过她好像和我一样，只不过还有着过去的记忆。
我木地愣住了。
不可能吧......
“这个孩子已经坏掉了，吃饭吃不下，叫干活也不干，就只会闹腾、不说话。啧，算上这个孩子，这次要算我便宜点。”
被拉着走的小主人见到我突然愣住，一动也不动，有点古怪地看着我。
“艾德烈里娜哟，怎么了？”
“那个声音...”我呢喃着，支吾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小心脏骤然紧绷，明明有在呼吸，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那个小女孩，应该是...孤儿院的。我....我见过她....她是.....”
“哈？......淦！”
“大哥！你要做什么？我们得走，去找人！”
小主人闻言，眉头骤然一紧。
他二话不说把手抽了回来，凭空出现的烁烁电弧交织穿错在他身上，诡异的雷纹从他的心脏处蔓延开来，凝聚在一块，盘踞成一个球状。
雷芒瞬间将昏暗的小巷照亮。
“什...什么光？”
“等？！旁边有人！有内鬼！计划败露，快走！”
“啊啊！不是我，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带人来。”
小主人却不管不顾隔墙外的声音，怒喊出声。
“小弟！”
“啊，好吧。我做，我做还不行吗。小妹，你先快走！”
风压像那时坠楼一样凝聚在盘踞成团的雷芒后面，下一刻时骤然迸发，“嘣”的一声轰塌了后面的围壁。
“咳咳！”
脆弱的围壁轰然而倒，尘雾混聚着土砂铺天盖地朝四周涌去，烟尘淹没了我们所有人的身影。
在失去视野的前一刻，我看到了一个男人...他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站在银面具身旁的还有另一个人，身穿有股酸臭味的粗屣覆衣，被他抱在怀里的就是那个孤儿院里的小女孩！
而那个男人是...
孤儿院院长？
欸？！
“啊——！”男人的惨叫声瞬间传遍雾霭中。下一刻，鸣弧在尘雾里闪动出紫雷光，转至我身边。
手腕突然感到一股拉力，身体顺着就跑了起来。
一切转瞬即逝。
“人我救到了，快走！他们人太多了。“
是小主人的声音。
人救到了吗？
太好了！
可这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尘雾的另一端暮然迸溅出一簇明火，恍若交织在光与暗之中的烛焰。仔细一看，那火焰的颜色又不似正常的明火，而是有些偏深，仿佛混入了杂志，灼出肮脏的绯红色。
心底骤然一缩，我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嘣——”
诡火垢拧成一条细线，像是拉满弓的利箭，“嗖
”的嘣出爆音，化为一道粗壮的火舌朝我们这边疯涌而尽，接近到我们时又猛然扩散成一道火爪，将我们囊括进其中。
“唔！”
我们瞬间就被火焰追上，猝不及防。脑袋里只感觉撞上了一幢坚硬到不能再坚硬的火壁，背脊一歪，咯嘣咔的骨碎声在同一时刻噼里啪啦的响彻四周。
诡火扳缠不清地攀附在我们三人和那个小女孩的身上，灼骨烧髓的炙热燃燹在全身每一处。
被火舌撞飞，我们在空中散开，散落到地上。我的头硌撞到石尖，磕破了满头的血。手随意一糊上去，就有一小块沾满污泥的碎肉掉落在手中。
呃...呜！
好...好痛！
..好、好...烫！呃...啊....
我拼命地在地上打滚，但焦灼的焚焱却欲燃欲烈，怎么都弄不灭。
“呜...啊...”
不远处传来小主人他们痛苦的呻吟。
意识在逐渐模糊，定格在眼底的只剩下漆黑肮脏的焱火。
要...死了吗？
对不起啊...
莉亚姐姐...
呜...呜...
一道粗嗓低沉的沙音踏出缓慢的步子徐徐走来。
“嚯？我还以为是骑士们，结果竟然是一帮小鬼。呵，来了的话，你觉得你们还能走吗？”
垂殆的意识模模糊糊只听得到只言片语，白芒一片的朦胧视野里我看见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揪住全身被烧得漆烂的小主人的头发，将他活生生的拎起来，然后用力一扔，狠力地摔出十米开外。
不...不要...
要...要保护小主人...必须要...
小主人是个很好的人...
一定要保护他...
我...
灰蒙的余光中约莫二十、三十左右的人陆陆续续的回过神来，聚集在我们四周，把我们彻底包围。
毫不在意地冷冽声传来。
“交给你们处理了，都杀了。”
银面具对后面，像是在扔垃圾一样随意地摆摆手。
“所以接下来，院长，继续来谈谈和我们银匪的交易吧——哈、哈哈哈！”
“遵从吩咐。”
有些人抽出了腰间的刀，刀锋架在小主人的脖子上，划出的第一条血缝开始，我眼前骤然染上了浑黑的白芒。
一切仿佛被按下静音。
什....么？
杀...了？
不...要！不...不可以！不可以杀掉他...
不——
我...
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呃.....呜...
灼骨般的焰痕疯狂绞磨我的肌肤，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我感觉那股火焰甚至在引燃我的血。
莉亚姐姐......
宛若走马灯一样，耳畔又响起了湛晶色般柔和的声息。
——『女仆守则，第一大点第一小点。呐，小艾，告诉姐姐，是什么？』
——『绝...不...能让...自己...的主人...受...伤。』
——『为什么呢？』
——『因为，生命。』
绝对要...绝对要...
去拯救...
去保护......
散乱在四周的血水陡自破散爆炸。
“嘣——！”
“焢——！”
“什？！”银面具一脸惊诧的回过头来。
炽烈的焚焱在从我身上流出的血滩中疯狂闪烁。
不远处，就连距离我两三米开外的血液也迸燃出滔天焰浪。不知为什么，我身上的诡火欲燃欲烈，感觉到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充盈在我肌肉的四周。
我瞬间站起身，一蹬地，举起拳就朝要处死小主人的那个人身上飞去。
两侧的人影如潮水般向后驰去。
浑身上下被火灼烧到悲痛哭鸣，但我还是拼命忍住，抡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锤飞了那个人。
“啊——不！！”
我扯着嗓子尖吼，一路途上洒落下来的血液坠落到小主人他们的身上流出来的血滩里，仿佛是回应了我心底的想法，又一次的爆炸开来。
“嘣——！”
“嘣——！”
“嘣——！”
三重爆焰，惊天动地的响声震碎了瓦筑的高楼。
我隐约只记得在大森林里，被姐姐救出来的时候，才听到过这股几欲震碎人耳膜的，撕裂般的焱火崩坏声。
趁焰浪还在，可以遮蔽人的视野的时候，我咬牙坚挺，抱起小主人躲进了一旁黑漆漆的垃圾桶里，盖上了盖子。
“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
“可、可恶，是罪业之火...除我们以外的...火焰，呲——痛死了啊！”
“怎么可能——！”
“不...不是...这不是罪火...啊...是、是火焰秩序...”
“那个小女孩，快！把她找出来！”
银面具破声大吼道。
我闷在角落最不起眼的垃圾桶里，一动也不敢动。
刚才那些...难不成，都是我做的吗？
我...
我也像那些人一样能引爆血液吗？
我...
到底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瞳孔紧缩。
——支离破碎的诡忆如潮水般涌来。响彻在耳畔的是熟悉到再熟悉不过的那些改造人体的混声。
——『她是一个很适合的载体啊。』
——『要不了多久，或许我们又可以......』
“呼.....啊.....呵啊.....啊...呼.......呼....呼...”
喘不上气。
我到底刚刚做了些什么...
小主人身上的诡火还在烧，无论怎样都灭不掉。我紧紧地把他身上的火焰抱在我的怀里，勉强遮蔽住了一点光。
还好有黑污淤积在垃圾桶的内围，外面的人看不出什么。
而我身上的诡火仿若听从我的心意，一呼一吸的若暗若亮。
不能被发现......
“咳，艾...艾德...烈里...娜....放开我......小弟他...还在外面......”
“不行...”
只要能保护住小主人就好了。
“不..行...”
都怪我，都怪我为什么那时候要不假思索的把事情原委说出来，这样的话小主人就不会去救那个小女孩，而我们也就不会被逼到这种境地。
“不能去...”
都怪我。
一切都是我的错。
都是...
我的......
不能再让更多的人死去......
“啊——你们两个人到底藏在哪里呢？快点出来吧，你们拖着伤是跑不远的。我数十个数，如果你们再不出来的，我就一个个杀光你们的同伴。”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小主人柯林德斯的力量只不过是摆设。即便他对雷之秩序的亲和力很高，但毕竟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战斗。平常罗德格斯伯爵假做和小主人柯林德斯玩耍，追不上他，实际上也只是做做个样子。
世界上，究根结底还是要依靠力量。没有力量的人，只能任人摆布。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倘若我强硬一点，听洛琪姐姐的话，不要来贫民窟的话......
“十——“
外面开始的倒计时，身下搂住的小主人浑身上下都焦黑流血，但尽管这样，身体还是猛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想要挣脱我的怀抱。
“让...咳咳，让我出去...打死那个...咳咳，混...账...！”
怎、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掉的。
怎么让小主人安静下来...
莉亚姐姐...
——『小艾，听清楚了，我也是听丽莎夫人这么教我的。如果想让一个人安静下来的话......』
“不...咳咳！啊——唔！”
小主人猛然想要大叫起来，想要出去。
我暮然伏下上身，小嘴轻轻嗫住了柯林的唇。
他染上了鲜红的眼中，疲然猛缩。
混杂的腥血味充斥口鼻，伴随垃圾桶里的荤臭，我扯咬住了小主人的舌尖，抿咬在嘴中，不放开一丝一毫。
“放...开——唔！”
“九——出来吧，放心，抓到你们的第一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们留个全尸。“
“八——是这里吗？！打开那个垃圾桶！”
“七——不是吗....啧！”
“六——你们再看下那边。”
“五——还是没有吗...”
“二——我已经不耐烦了，那既然如此，就让你们的同伴去死吧。”
“呜...啊....老大...跑......”
外面传来小弟的悲鸣。
“一。”
“噗滋——”
血溅飞出来的声音。
我的错......
我吮咬住小主人的舌尖，不发一息，四周默然归于诡异的寂静之中。
再也没有人声回应。
不会被发现......
绝不会......
“咔——”
过了几分钟后，我们顶上的垃圾桶盖子被掀开。外面却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声音。
惺然的碎光从外面一涌而进，糊瞎了视界。
还是被发现了么......
呜。
“没事哦。”
传至耳侧的并不是那低沉沙哑的男人的声音，而是我听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
那份湛晶色的娓娓柔息。
“小艾，姐姐来了。”
“已经，没事了。”
ps：嘶——
这章七千多字，啊抱歉。
我原以为两千字能写完这章，但看来....
距离结尾还是有点小小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