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重新回到伯爵府的第一天。
午时。
伯爵府前的铁栏大门早已合上，有了骑士们回来作看守，人手一下子重新又变得足够多了起来。
忙碌的一个清晨迎来了午睡的时间，人们轮番回家，沿路的汨汨溪流波荡出绿绿水意。安逸的时间，万籁俱寂，幼莺的啼鸣唧唧咋咋的划过头顶，向美丽的太阳飞去，仿佛要扑进那灼人的温暖之中。
随后转瞬之间，被温暖的太阳吞噬，化为一个点，消逝在火焰之中，再也无法看见。
在厨房里，赛德蕾娜和陌琳她们正在刻不停歇地收拾着餐具。
“啊呀，我都没想到他们会吃那么多，真是出乎意外了呢。”
“嘿嘿，都是因为蕾娜姐的手艺好，或许再吃几口，我都非蕾娜姐不嫁了呢！”
“你这小嘴真会说话。”赛德蕾娜玩笑地弹了一下朱莉的额顶，少女装作很痛的样子，嗷嗷大叫，随后又环视一周，噗嗤地笑了起来。
“噗——”
其他人也随着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我默默地擦着盘子，手里握着油腻的洗碗布，围着碗缘绕了一圈，一次就精准的抹掉了所有的污渍。这个熟练的不能再熟练的动作和技巧，还是赛德蕾娜教会的。
是赛德蕾娜吗？
...不确定......
缺乏决定性的证据，如果这个时候我就去告诉丽莎夫人叫她们撤离的话，隐藏在伯爵府里的异教徒一定会发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现在还不动手？
他们在等什么......
不确定。我需要决定性的证据，既可能是陌琳、又可能是花莎、朱莉。
但...
无论怎样，我这次再也不想杀错任何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罪过的人，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罪孽活下去。你也是，我也是。』
我知道......老师。
这即是活下去的诅咒，也是活下去所应该背负的责任。
我...我必须从伯爵府以外的地方去找线索，这样的话才不会惊动府里偷偷藏起来的异教徒。
现在唯一能去搜寻的线索，已经了解到的...那个名为克罗金的胖子商人。国都距离边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王都的裁决或许还不会下来的那么快，也就是说，现在是机会。
过几天就是镇民们的丰收祭了...无论怎样，这次至少要村民们办好丰收祭。
“咯咯。”
眼帘外所定格住的光景，几位少女簇拥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交谈着。
到底是谁呢......
赛德蕾娜...陌琳、洛伊？不、不可能...花莎？朱莉...？
重复着无一刻不在重复思考的事情，朱莉倏然笑着回过头，拿起身旁的水杯，呷了一小口，忽而又看向我。
“呐呐，莉亚，听说这次洛琪打算回去了哦，这件事可是传开了啊，嘿嘿，”少女用手肘像男人之间砰拳一样，顶住我的胸口，“原本八个人的，现在已经走了两个...接下来就连洛琪也要走了嘛，大家...都很好呢。”
“嗯...是啊。”
“唉，不过我嘛，当初还好莉亚从贫民窟救回了我。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再谈一个恋爱什么的就太好了呢。”
“啧，恋爱啊...”陌琳白了朱莉一眼，“当初我就是因为被那个渣男骗光了所有的钱，还好蕾娜姐碰到了我，不然...”
“不是，你不可以去找教会裁仲吗？”
“那个男人的父亲就是个主教......”
“哎？！！第、第一次听你说！”
“所以说啊！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无奈了吧。”
是陌琳...吗？
“嚯啦！”两位交谈的少女身后传来赛德蕾娜斥责而又不失优雅的呐喊，“啪——”
赛德蕾娜用手里的盘子狠狠地敲了一下两位少女的脑袋，最后索性不拿回盘子，就这么垫在两个人的脑袋上。
“呜！”
“痛！蕾娜姐，轻点。”
“你们可要好好努力呀，以后不这么努力的话，别说是嫁人，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娶你们。再者，先不说恋爱不恋爱，你们就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还在这聊天！”
“呜！蕾、蕾娜姐不也没有男朋友！”
话语一落，赛德蕾娜微微一怔。
“啊...啊！蕾娜姐我错了！我错了！等！头上怎么可能顶得住五十个盘子！别、别再加了，我...我......”
“你倒是看看别人莉亚，顶上两百个都轻松自如，你们还太嫩了。以后出到社会可是很难生活的。”
欸？
“顺便一问，顶上多少个才能在社会生存下去？”
“一百五十。”
“蕾娜姐呢？”
“嚯？你还有空关心别人？不过既然你好奇也不是不可以和你说说，我已经可以顶四百个了。塞儿可以顶三百多个，所以说你们还太嫩了。社会......”
“啊啊啊！社会！社会！怎么又是社会！社会也太难了吧！蕾娜姐你们肯定都已经是非人类了啊。”
“嗯哼？”赛德蕾娜将其余的盘子整理到一块，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其实社会倒并不难，具体来说，对于男性来说并不是非常难。”
顿了顿。
“呵呵，柔软的女性可是要付出比男性更加多的努力，才会得到社会的认可。倘若你们连这点毅力都没有的话，可是会死的哦？”
一脸正经的说出了可怕的话语。
“嘿嘿，那到时候，蕾娜姐包养我不就好了嘛~”
“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呢。”赛德蕾娜嗔怪地笑着说了一句。
话语途中完全没有我插空的余地，或许曾经是如此，但现在看来，已经可以比以前还要越发清晰的感受到隔阂感。
明明是那么温馨...
一如既往的...悠然悠哉的那些日常，但是...为什么......
那些话语在冥冥之中似乎在被不断的重复，只不过单单是换了一种说法，换了一种形式，却总能让我的心灵感到格外的舒畅，仿若能就这么平淡的活下去。
但是，现在已然丝毫回响不起当时的感受。
“嗦啦——”
右下的蕾丝裙摆传来丝丝牵扯的温度。
“唔...呐......姐姐......”
“嗯？怎么了呢？小艾。”
“女孩子...很难...社会......生存吗？”
“嗯，很难哦——”
我歪了会头，用湿哒哒的小手蹭了蹭腰前的围裙，宠溺地嗫抚着少女的蓬松短发。
“所以小艾一定要努力，争取尽快学会所有女仆的礼仪，那样的话，嗯，一定就会活得很幸福。小艾，你要记住哦，以后也总有姐姐保护不了你的时候，那时候就要靠你自己的判断，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姐姐...也会...有...保护...不了...的时候？”小艾似乎有些沮丧地低垂下小脑袋，笨拙而又卖力地擦拭着光洁的瓷盘。
“嗯。”我收回手，不可察觉地嘤啃了一声。
生活不是小说，也不是童话，而是无一不刻在面对的，要活下去的事实。
另一边，微风荡开了厨房的帘摆，飘散的泡沫被吹得波波香，无奈被罚顶着五十个盘子的两位女仆，手忙脚乱的想要用手一个一个的从底部抽出叠的高高的盘子，但过不了一会就放弃了，转头泪眼巴巴地看向了我。
欸？
“莉亚，帮帮我！呜呜！”
“真是...非常令人困扰呢。只可以帮你这一次哦。”
“啪啦——”
陶瓷制品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啊——洛伊！说了很多次了...不要再摔碎盘子了啊！很贵的。”
“呜，蕾、蕾娜姐姐......”
——『伯爵府似乎还是那个伯爵府。』
——『一成不变的，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落叶的沙沙声消逝在少女们银铃般的打闹中。
我好像...
还活在过去一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