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淮南王朝,共有三十七城,王朝当中,有一儒家书院,名明德书院。
儒家五洲,书院便是代表儒家,执掌这一方山水气运、徇天下之“礼”所在。
儒家五洲,一洲之内,以儒家书院最高。
书院虽高,却不干涉人世。教书育人,为天下读书人消去那“龙门”,才是儒家职责所在。
除此之外,书院还为儒家延续香火、培养君子圣人。
儒家书院不只是在儒家五洲才有,道德天下十二洲,洲洲皆有书院。
无论十二洲是儒家、道家、佛家所掌,一洲之内,皆有书院、道观、佛寺。除此之外,还有诸子百家在各自传道。正因如此,道德天下才能有千年未有之大盛世。
儒家书院,以儒家五洲居多,其余各洲,相对较少,道德天下十二洲,儒家书院共有一百余座。
除去这一百余座书院之外,五洲之中的中洲,拥有儒家唯一一座文庙——稷下文庙,文庙中供有儒家圣人像。
传言儒家圣人、诸子百家老祖都纷纷在此讲学传道。
稷下文庙,为儒家最高。
道德天下气运,唯有两种极为特殊,极为分明,至于归属,早已敲定——
道德天下文运,几乎被儒家独占。
道德天下武运,兵家与整座天下武夫,争执万年。
儒家与道德天下文运,似乎早已绑定,文运兴衰,关乎着儒家兴衰,反之亦如此。
正因如此,儒家书院,就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若是能正式拜入儒家门下,便能获得一份文运。天下读书人,何人不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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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书院内,一位中年儒生正为孩童讲学。
说是讲学,孩童心思却早已不在书上,几人早已神游不知何处。
中年儒士见状,倒也丝毫不生气,孩童心性,最为纯朴,不用太多苛责,由着他们便是。
讲课断断续续直到结束,不知比原先推迟了多久。
中儒士笑着摇摇头,看来今日又要少读几本书了。
孩童们欢呼雀跃,结伴回家。
已是年末,再有半月,便是春节。
除书院之外,各地皆在置办年货,山上山下,一时都极为热闹。
今日讲课之后,再想要见到这些孩子,只能等到来年春天了。
不时有孩子从中年儒士身边跑过,然后回头挥手,笑着喊道:“先生再见。”
中年儒士驻足,笑着点点头。
这时有人轻扯儒士衣袖,待他回头,看见是一个小丫头,正是自己课上的学生。
女孩身穿明黄色云纹对襟袄,下身是淡青织锦石榴裙。小脸粉扑扑的,正睁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中年儒士,面色有些为难。
中年儒士伸手摸摸女孩的头,笑着说:“是有何事?是讲课的时候哪里不懂?还是又被他们欺负了?”
女孩摇摇头,抿着小嘴,很久终于开口说道:“爹娘让我跟赵先生说一声,看看赵先生是否有空,能否为我家写一副春联。”
姓赵的中年儒士,笑着点点头。“小事一桩,改日我写好后,会亲自送去,你在家中,等着便可。”
女孩开心的笑起来,然后轻轻松开中年儒士的袖子,向着中年儒士,以儒家作揖行礼。
中年儒士,含笑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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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书院,修于一座名山山腰。
从明德书院出来,就要下山,山阶长长,每阶之隔很低。
走完这数以千计的山阶后,就来到了山脚。
山脚之处,有一座牌坊。上面匾额,写着“明德书院”四字。端庄肃穆,神意尽现。
道人怀抱一个女婴,缓步上山。
上山途中,道人与无数书生书童擦肩而过,总有人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穿着破破烂烂的中年道士。
中途一处长阶上,一位老儒士站立,胡须与头发皆雪白,笑着理顺胡须,在此恭候多时。
等到道人出现在他视野,老人更是笑着开口:“过来找骂?”
中年道人没好气地说着:“今天不找你啊,看着那么多书生学童,给你留点面子。”
老儒士一点都不生气,依旧笑着盯着张守中,然后看向张守中怀中的女婴,面色稍微有些改变,微微摇头。
“命格太轻,命数太重。”
张守中以心声言语:“知道了就赶紧带我上山,我找赵珩。”
老儒士仰头大笑:“看来你挨骂也要挑人啊,只有赵珩能骂。”
虽然取笑张守中,老儒士也不含糊,衣袖一挥,三人便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的时候,三人已至明德书院内。
中年道人立马扯开嗓子大喊:
“姓——赵——的——”
声音之大,整个明德书院都能听到。
话音刚落,一中年儒士便凭空出现在院内,褒衣危冠,一席黑衫,面容有些清瘦,眼睛却极为有神。
中年儒士出现埃院内,先是朝老儒士行礼,老儒士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中年儒士刚行礼结束,准备转头的时候,就被人一把搂住脖子,然后就听那人说:
“赵珩你可以的啊,现在我来了都不知道接一下的,怎么了?是因为成为儒家君子,觉得自己可以和我摆架子了?”
名叫赵珩的中年儒士,叹了口气,倒也不挣扎。
“进去说。”
于是明德书院内,一名中年道人,一只胳膊搂着一位中年儒生;一手抱着一个孩子。拖着那儒生,走进书房。
书房内,张守中松手,赵珩得以松口气,然后整理衣冠,在书桌旁,正襟危坐。
张守中一进书房,东瞅瞅西看看,翻来翻去,生怕错过什么宝贝一样。
然后张守中的目光落到书桌上,在书桌之上,横放着一副还未写完的春联。
张守中一把扯来,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
字迹整齐均称,一气呵成,工整清晰,机具气韵。
张守中一边笑呵呵,一边看向赵珩。
“给我写的?客气了客气了,回头我就叫人挂到地肺山。”
赵珩给他一个白眼,张守中只好悻悻地把那对联放下,嘴里还不忘嘟囔几句:
“真抠门。”
赵珩这位脾气极好的儒家君子,终于也是忍无可忍,开口说道:“你要是没有事,就趁早下山,在山上呆的越久,想骂你的人就越多,估计这会已经等在门口了。”
张守中立马贴近,脸都快怼到赵珩脸上,吓得这位儒家君子赶紧往后缩去。
然后张守中指指一旁已经睡熟的女婴。
“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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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洲远离人世王朝的一山脉正中,有一湖泊,站于湖边,入眼皆水天一色,不知其广。
道人临畔,白衣飘飘然,宛若仙人。
然后道人向前一步,涟漪荡荡,道人竟然直接立于水面之上,走向湖心,身影消失于这水雾茫茫。
湖中有一岛,岛上有一山。只因湖水广阔,没有雾气弥漫时,站在湖畔,看向湖中,只能看到一点,小如芥子。
待到靠近,才发现岛屿之大,超乎想象。岛上青葱翠绿,青山高耸,于此山上,山下风景、水面映影,便能一眼看尽。
白衣道士还未登岸,已有观内弟子,恭候多时。
等到他们见到白衣道人后,众弟子一同行道门稽首,齐声说道:
“恭迎观主回山。”
周洪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各忙各的去。
于是弟子们散去,只留周洪一人,缓缓登山。
还未走几步,便有一老道突兀出现在周洪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周洪立马行师徒礼,“弟子周洪,拜见师父。”
老道人,乃周洪之师,青屿山上任观主,周正然。
老人笑着点点头,二人一同上山。
上山途中,老人问道:“为何回来的这么早?难道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你此次远游,不该如此之快。”
于是周洪把此次下山远游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将给这位老观主听。
老人听完大笑,“好你个张守中,找个时间,我去地肺山山门前骂他去。”
然后周正然拍拍自己这个弟子的肩膀,“此行就当炼心,切莫留下心结,耽误大道修行。”
周洪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然后老人继续说道:“要真照你所说,那女娃本身,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他张守中敢接,由着他接着便是。”
“不过既然你主动与那女娃结下大因,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仔细想想,这女娃也算半个青屿山嫡传。”
然后老人转过身来,对着周洪说道:“回头找个时间,去祖师堂那边上柱香。”
周洪点点头,然后继续上山。
老人突然驻足,问道:“之前在阵洲的时候,你差点与他问道一场?”
周洪缓缓说道:“到最后还是没打起来。”
老人突然转过头来。
“想听真话?”
“师父尽管开口。”
老人微微点头,然后停下脚步,看向远处风景。
“劝你别试。”
周洪一时有些发懵,不知道师父到底在说什么。
老人继而自顾自地说道:“张守中,藏得很深。”
“你就不好奇,为何地肺山在张守中手中,声名如此狼藉,却依旧稳坐七十二福地第一位?”
周洪再次低头行礼,“请师父指点。”
这位青屿山前任老观主,继续说道:“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还有四山。追本溯源,当初都是道祖座下弟子。要是慢慢推来,极有可能就是道家第二、三代弟子,受道祖之命,各立山头。”
“从那以后,万年之久,各道观逐渐开枝散叶,为天下道统延续一份香火,这些陈年旧事,也就很少有人记得。”
“我们青屿山的开山师祖,是那道祖座下,第三代弟子。昔年道祖还未远走道德天下,我们青屿山老祖,与其余七位二代弟子、二十六位三代弟子,成为第一批洞天福地道观观主,坐镇一方天地。”
“地肺山,与我们青屿山一样,那开山师祖,也在其中。”
老人转头,看向尚未明白过来的周洪,继续说道:“你应该清楚,我们道家,对于死亡一事,与那儒家自散文运归于天地、佛家立地成佛慈悲天地一样,羽化飞升,化大道气运,融于道德天幕,生生流转,反哺人间。”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观主,退任飞升之后,皆是如此。”
“第一批洞天福地开山祖师,数千年前以前,相继羽化飞升,每一位观主飞升之后,这天下气运,便更重一分。”
“当初第一批观主羽化飞升之后,道德天下气运,重了三十三分。”
周洪皱眉,他第一时间,并不清楚自己师傅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但他记起师父之前所说,猛然醒悟。
“师父之前所说,第一批洞天福地观主,共有三十四人,飞升之后,天下气运,仅增三十三分,也就是说......”
老人点点头,“先前我师父在世,我与他曾有过一场推演,确实有一位初代观主,飞升不明。恐怕,现在依旧在世。”
周洪心中大惊,沉声问道:“难道是......”
老观主微微点头,“正是地肺山。”
周洪呆在原地,这可是天大秘事!
若真是如此,就是说,那地肺山祖师,仍活于世。
这位昔年与道祖一同云游道德天下之人,几乎与道德天同寿。
老观主继续说:“我们青屿山一脉老祖,对于地肺山师祖,极为赞赏,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中,记载一事。说那地肺山祖师,胸怀大志,立观之初,于观中豢养蛟龙,想要与整座道德天下的蛟龙及所有水性之物,争一争那“真龙”之属。”
周洪沉思,如此一来,很多事情也就解释的通了,为何张守中刚刚接手地肺山道观观主,便撒手远游;为何地肺山被张守中在外面搞得声名狼藉,对于地肺山排名一事,也从未见到过有人质疑。
“当初在阵洲,若你真的与张守中问道一场,恐怕会输。不,是一定会输。”
“张守中接任道观观主之位,比你早了将近一百年,虽然这位观主的名声不太好,但关于此人修为,一直是个谜。他云游天下近百年之久,除了惹祸逃命,却未有一人见过他真正出手。我活了这么久,就没有见到过比他还会藏拙的了。”
老人突然嗤笑一声,看着一旁面色凝重的徒弟,然后抬头看去,天上行云缓缓,大日西去
“这座天下,不会真的还有人以为,道家洞天福地道观观主,靠着脸皮厚就能当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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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珩看向睡在张守中怀中的女婴,这位儒家君子,一时也搞不明白这个女婴的命数,看了又看。
“怪事,为何如此?有违天理。”
张守中把陈清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这位儒家君子。
“因果一事,你去找佛家,都可能比找我有用。
张守中笑着说:“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带她来,就是想让你,给陈清依书名。
赵珩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沉默许久,赵珩终于忍不住叹气一声,点点头。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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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一事,在世人眼中,平平无奇。
但儒家书名,被写下姓名者,便能获得一份文运,此人一生,都受天地浩然正气所护。
书名之人,在儒家地位越高,被书名之人,所获文运越多,对于大道修行,受益无穷。
张守中考虑到陈清依现在的状况,让儒家君子书名,已是极限,再多了,恐怕真要“舟沉”。
儒家一脉,共分六个层次,由低到高,分别是:儒生、正儒、大儒、君子、贤人、圣人。
学问一事,登堂入室,为儒家所承认,成为一名真正的儒家弟子,便是儒生。
入书院,得书院所教授之学问,继而修身,为儒家正儒。
学问有所成,可“格物致知”,为大儒。
大儒之上,心性学识,都极为优秀,可谓“文质彬彬”,就能得到儒家文庙所授予的“君子”头衔。
君子更进一步,即是“贤人”,正心诚意。又因儒家贤人最近圣,于是道德天下,都会尊称其为“圣贤”。
再往上,就是玄之又玄的儒家圣人。
又因儒家几乎独占道德天下文运的缘故,但凡拥有儒家头衔,其修为境界,不能以常理衡量。
修道之人,关于境界一事,一直颇有争议。但绝大多数,都比较认可道家所提出的“十境”一说。
道家十境,即体境、气境、灵境、玄境、界境、虚境、归一境、长生境、无量境、至境。
由外入内,由体入灵,挣脱天地之桎梏,以实化虚,合众为一,得证道之长生。
长生之上,已超脱这片天地。道既身,身既道,天地大道无量,我既无量。
既身为无量,已是人最高处。再向上,天道横陈在眼前,至高至远,便是至境。
修行大道,前路已尽。再向前迈步,就如同悬崖之上,向前一步,定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至境,几乎是所有修道之士的终点。
哪怕从古至今,也罕有几人,能走到无量境。至于至境,更是少之又少,虚无缥缈。
至境之上为何,无人得知,恐怕只有三教祖师,走到了那一步。
那一步如何迈出,无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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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珩提笔,张守中站在一旁,收敛那玩世不恭的神色,一声不吭,生怕打扰到赵珩提笔书名。
赵珩拢袖,五指执笔,正身端坐,在那纸上,一笔一划,缓缓写下“陈清依”三字,一气呵成。
庄重大方,方劲古拙。
张守中心中感叹一声,见字如见人,真不愧是儒家君子,就是大气。跟观里那个老东西写的对联上面那狗刨的字迹相比,不知好了多少。
写成之后,张守中立马收起,生怕赵珩突然后悔。
儒家书名,要从自身文运当中,减少一分。
文运,最具人间浩然气,既然拿到了儒家君子书名,陈清依就能获一份文运。
有了文运加护,她那如乱麻一般的命数就会被浩然气压制下来,便会离人家越近,离鬼门关越远。
天色渐晚,夜色愈深,不等赵珩开口,张守中一个响指,屋内灯火应声点燃,把二人的影子,照在窗上。
二人皆沉默不语,赵珩拿起之前那副还没写好的对联,摊在桌上,一笔一划,缓缓下笔。
张守中抱怀,靠在书架旁,这位落魄打扮的道人在这一刻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他眼中光芒愈盛,神采奕奕,隐隐有仙风道骨之像。
赵珩停笔,开口说道:“事情办完的话,就赶紧走,看见你我就心烦。”
张守中又恢复往日那种贱样,笑着拱手。
“这次带陈清依回山之后,我便不会再经常下山了,那就先在这里,提前祝贺你成为“院君”了。”
赵珩没好气的说道:“这话要是被刘院君听到,一脚把你踹下山去。”
院君,为儒家书院一书院的掌权者,君子以上,才有担任的资格,最终由文庙决定。
先前带张守中上山的那个老儒生,姓刘,他就是明德书院的“院君”。坐镇书院,如观主坐镇道观、佛陀坐镇佛寺;近乎一方圣人。
“迟早的事。”张守中继续笑着,然后偷偷摸摸地把手向后伸去。
赵珩无奈地叹气,“你云游天下的这数百年间,无论有事没事,隔三差五就来找我。且不说每次你都耽误我教书,你来一次,就顺手拿走书院几个物件,字帖书画、道德文章,次次如此。我明德书院,这点家底,真的不够你再“拜访”几次的。”
“瞧你说的。”张守中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谁叫我们是朋友呢?你知道的,我能算的上朋友的,除了你,几乎没有人了。”
赵珩白了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一眼,不再出声。
两人从小,既是同乡,又是好友。
直到现在,张守中,这位在整个道德天下都声名狼藉的地肺山观主,也曾坦言:“至交好友,唯赵珩一人而已。”
儒家君子赵珩,自求学以来,与人交往无数。其中最多的,也是和读书人打交道,相处之人,皆算同道之人。但自己身边真正算得上是朋友的,好像也只有张守中一人。
昔年张守中还未被上任观主带回地肺山,赵珩也未一个人离乡求学。二人便在家乡,走遍那街头街尾大大小小的巷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到处惹事;一个文文弱弱,无论何时,都喜欢跟在前者身后不远,一开口就是什么“圣人有云”。
尽管赵珩当时总是被张守中欺负,但两人一直都形影不离,从日出到日落。回去之时,张守中便会先送赵珩回家,然后自己翻过院落围墙,偷偷回家。
同乡的小孩有时会笑话赵珩,说他是张守中的跟屁虫,为了这件事,张守中不知跟别人打了多少次架。
而每次打架,赵珩都会躲在张守中身后不远处,探出头来,看着张守中经常一个人打一群。
待到张守中挨完打,赵珩机会赶紧搀起张守中,去药房或是家里,给他上药。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极为特别的道人,带走了张守中,说要收他为徒。
再过几年,赵珩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一人辞别父母,去往中洲求学。
这一别,就是百年之久。
永安二十四年,由儒家中洲文庙所承认,一位年轻的儒家君子,横空出世。随后受命,前往西洲明德书院。
再过十二年,当时的地肺山观主,于地肺山道台,羽化飞升。天幕霞光流彩,大道齐鸣。一洲之内,无论何人,只要抬头,便能看到此等异像。
永安三十七年春,道家洞天福地,齐贺地肺山新任观主。关于新任观主的来头,坊间一时议论纷纷。
从那时起,书院中多了一位平易近人、学识通博的教书先生;天地间,多了一位臭不要脸,惹是生非的远游道人。
他与他相识,一晃眼,竟已匆匆百年。
后来百年间,总会有一个道人,隔三差五就偷偷摸摸地上山入书院。
一开始还好,只是后来,次数一多,着实烦人。一书院之人,但凡再见到这位道人上山,免不了“问候”一下。
只是道人脸皮极厚,对于这些言语,仅仅只是呵呵一笑,不再理会。
等道人见到想见之人,就闲聊几句,然后再挨那人一顿骂,立马笑嘻嘻地,再贴上去,在那人耳边同蜜蜂一般嗡嗡嗡个不停。书生几次都忍无可忍,请求老院君把这个家伙“请”下山去。只是不等老院君动手,道人撂下一句:“改日再见”,就赶紧溜下山去。
尽管挨骂不少,道人下山时,却比上山之时,更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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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中怀抱已经熟睡的陈清依,看向赵珩。
“聊得差不多了,先走一步。”
赵珩却起身,将桌上对联卷起,拿在手里,看也不看眼前这人
“正好有事,一同下山。”
张守中凑上前来,“怎么,舍不得我,还要亲自送我一程?啧啧啧,赵珩,可以啊,终于开窍了!”
赵珩将手上卷起的对联举起,作势要敲。张守中赶忙躲开,仍是一脸笑意。
三人下山,头顶天空,众星环月,月色皎洁,月光如银河一般,倾泄人间。
待他们走远,老儒生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台阶之上,看向两人背影,笑着点点头。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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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后,两人于一处路口分别。
这次竟然是赵珩先开口,行儒家之礼,向张守中一拜。
“一路顺风,以后在外面,少惹事,否则凭我一人,可替你说不了几句好话。”
张守中行道门稽首还礼,“以后读书,别光长学识,骂人的本事,也要多学一些。”
说完便转身离去,只因为赵珩在离别一事上,一向扭扭捏捏,不像个爷们。
赵珩便也转身,背对着张守中,缓缓走远。
待到张守中走远,却突然回头,然后似乎心情极好,大笑而去。
这一举动,吵醒了怀中正在熟睡的陈清依,女孩眼神幽怨。
张守中笑着摸摸女孩的脸蛋,女孩心情,似乎舒展几分。
只因刚才,双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野之际,张守中回头那刻,就看到远处的那个身影,停步驻足,转头看向这边。见张守中回头,就立刻转过头去,快步离开。
张守中心情大好,边走边小声哼唱,抬头看向天上,明月高悬。
张守中伸手指去,指向那孑然一身的明月。
“吾有挚友,羡否?”
再次见面,一如从前。
好,很好,这才是赵珩,这才是我张守中。
你我百年,皆未曾改变。
如此便好,如此最好。
只是当初每次张守中打架,只敢躲在后边旁观,文文弱弱的小童,现在早已是真真正正、顶天立地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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