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十八年。
又是两年过去,细细一算,陈清依已在地肺山习道五年。
按照约定,今年中旬,陈清依就要离开地肺山,前往青屿山,去拜见她那位“二师父”。
离山又上山,便是陈清依此后数十年,甚至更久,都要经历的一件事。
提前几个月,张守中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陈清依,让她早做准备。
几年修行学习,陈清依对于地肺山以外的地方,或多或少也有所了解。
道家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散布于整个道德天下十二洲。
位于道德天下最南端的临洲,与地肺山所在的道德天下最东端的阵洲,相隔极远。
对于这位凭空多出来的“二师父”,陈清依也是极为好奇。
只是张守中关于此人,不肯多说半个字,只对陈清依相言,到时候见面便知晓。
原本陈清依对于远走他洲一事,极为不愿,张守中好说歹说,最后还是第八峰峰主卿瑶开口,才答应下来。
一想到要在他洲福地,修行五年之久,陈清依对于地肺山,就有诸多不舍。
无论是同门师兄,还是各峰前辈,更或者自己这个不正经的师父,其实他们都在陈清依心里,且分量极重。
张守中曾经对陈清依说过一句话,其实她一直都记在心中。
“修行一事,要走出心结;人生一事,更要走出山门。人间烟火、世俗人心,一定要亲身体验一下,才算不枉来这世间走一趟。”
得知小师妹要出远门,地肺山众弟子纷纷来向陈清依赠礼道别。
什么黄纸符箓、道剑财物等,什么都有。
赠礼之后,还不忘叮嘱小师妹在青屿山也要好好修行,莫要让那青屿山弟子,小看了我们地肺山。
又叮嘱一句,若是在那边被人欺负,只管飞剑回山传信,找场子这种事,地肺山弟子一向擅长。
反正道门打架,尤其是弟子之间,规矩不多。
陈清依笑着点点头,也不忘说一句,说要是真的这样,何须劳烦师兄师姐,自己就先动手了。
那几位地肺山师兄师姐,笑着离去。
不愧是小师妹,对于我地肺山山风,还是很懂嘛。
陈清依的大师父,地肺山观主张守中,送给陈清依一个带有地肺山道纹的乾坤袋,别在腰间。
乾坤袋,内有乾坤,修道之人,都用它来装物。乾坤袋品秩有好有坏,其中所能容下之物也有多有少。
第八峰峰主卿瑶,则为陈清依制了一件新衣,与之前那件无二,只是略大一些。
除了这件青衫,陈清依装入乾坤袋,其余地肺山弟子所赠物品,陈清依一一记在心里,回去后记录在册。然后连同册子,全部交予峰主卿瑶,拜托卿瑶在她离山之后,一一退回。
这几月里,陈清依修行更加用功,每日修行直至第二日东方霞光出现,才回去休息片刻。
张守中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什么。
几月时间,匆匆而过。
终于到了陈清依离山的那一天,地肺山弟子自发在道观外院内,为小师妹送行。
张守中骂了一句“滚蛋”,地肺山众弟子这才作罢。
只有卿瑶一人,把师徒二人,送至山脚处,眼角有泪。
陈清依破天荒地笑了笑,抱了一下瑶姐姐,然后转身与张守中离去,身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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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后,张守中似乎并不着急御剑赶路,只是用着缩地山河的神通,带着陈清依从大山之中,来到离地肺山最近的山下王朝,好让陈清依看看这人间山河万里。
陈清依也是第一次下山,之前关于山下的一切,都是听下过山的师兄师姐和几个峰主所描述的,今天是自己第一次亲眼所见、亲身体会。
张守中一边为陈清依详细述说山下各王朝历史、风土人情,一边施展道术,撤去身上观主道袍,重新变回原来那个无名道人。
师徒二人,就这么走过一城又一城。
陈清依这一刻觉得,原来天下之大,远不止地肺山上那一点半点之地,天下之人,形形色色。
茫茫人海,自己能入地肺山,遇见地肺山的各位,又是何其幸运。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
张守中看着陈清依那眼神之中,光彩流转,目光炯炯。
他笑着点点头。
这才对嘛,年轻人嘛,自然要多转转、多看看。这山上山下,大有风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对师徒,就这么一路走过,看遍一洲风景。
出了阵洲之后,就要来到儒家东洲。
这一路上,两人要依次经过阵洲、东洲、中洲、南州,再到临洲。
离开阵洲,张守中带着陈清依不再悠悠步行,而是选择了仙家渡舟,连跨数洲。
仙家渡舟,体积巨大,可在各洲之间穿行,无论运货还是远游,都极为方便,但也价格不菲。
渡舟上楼阁众多,规模巨大,俨然一座王朝城池。
二人所乘的这艘仙家渡舟,属于东洲一仙家宗门,瀚宗。
瀚宗一年的半数收入,都来自于这艘渡舟。
渡舟体型巨大,离地也极远,行驶在云海之上,如巨鲸破浪。
陈清依双手抵住船栏,探出头来,向下看去。
云海茫茫,渡舟遮天蔽日,影子投在这云海之上。
张守中走到她身边,“小心点,外面风大。”
陈清依不以为然,这是她第一次乘坐这么大的载具,感觉把地肺山一座峰头放在上面,都绰绰有余。
她想放声高呼,但又因为师父就在旁边,不太好意思。
“乘坐仙家渡洲,不出数日,便可穿过儒家三洲,到时到了临洲,你我再走几天。”
陈清依点点头,她也明白,在儒家地界,对于师父这样的,有很多规矩束缚。
在这渡舟中央,有一座三层阁楼阁楼,阁楼最上面,金光围绕,看不清里面情景。
张守中转头看去,然后轻声言语。
“那里面是瀚宗的首席供奉,虚境修士。”
然后张守中转身看向舟中某处阁楼。
“那里还有着一位瀚宗大长老,也是虚境修为,与在这阁楼之上的首席供奉,二人一明一暗,保证这艘渡舟的安稳。”
“除此之外,虚境以下的瀚宗修士,分布在舟中各处,足足有数百人。”
“看来瀚宗对于这艘仙家渡舟,颇为上心。也难怪,毕竟这艘渡舟,可是一宗门半数钱财来源,不上心不行啊。”
“这瀚宗,很厉害?”
师父说了这么多,陈清依问道。
张守中笑了笑。
“在中等宗门里,算是比较有钱的那种。靠钱,和不少一流宗门都攀上了关系,后台不少。”
“与我们地肺山相比,又如何?”
听到陈清依这个问题,张守中就像听到一个好笑话一样,哈哈大笑。
“我就是与那瀚宗宗主站在一块,老家伙还不得羞愧的要死?”
得,又吹起来了。
陈清依给师父一个白眼,继续看眼前这茫茫云海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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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之后,这艘仙家渡舟,终于在临洲与南洲交界处落地。
二人下来之后,步行赶路。
因为是道家四洲之一,走在路上,随处可见各样修道之人。
临洲福地洞天之多,冠绝天下。
张守中其实很不原因来这里,主要就是因为太容易遇到熟人。
那七十二福地之一的玉峰山,就在临洲……
早知如此,出门之前,就该多拜拜祖师爷。
这么想着,张守中赶紧用手一挥,便换了一副面容。
陈清依见自己师父如此,刚想开口,张守中就低下身来,小声说道:
“别问,问就是师父在这临洲,日子不太好过。”
天知道他在这边又惹了什么祸,陈清依无奈,想着在这临洲地界,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地肺山弟子身份。
走了几日,张守中突然想起,以心声对陈清依说道:
“见你二师父,不能两手空着去,最好买些什么,以示心意。”
“以你那二师父的身份,自然不需要什么仙家器物。但是你那二师父,在山上修道多年,几乎从不下山。对于山下的人情世故,都极为陌生,说白了,就是脑子一根筋,性子还固执的不行。”
这还没见面呢,师父就已经开始在背后说人的坏话了。
陈清依其实心里已经决定,为这位二师父,买一枚印章,章上印文,由自己刻下。
印文四字,陈清依已经想好——
“万事周全”
完成印章之后,一旁的张守中点点头,开口说道:
“何来周全?像那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一瞬,悲欢离合;周全之事,少之又少。”
陈清依没有把张守中的话听进去,她现在对于自己所刻的这个印文,极为满意,单手把那印章举过头顶,看了又看。
“想不想听真话?”,张守中突然开口问道。
“嗯。”
“刻的真难看。”
陈清依差点没忍住,要把手里这好不容易刻好的印章扔到张守中脸上。
谁知道张守中笑嘻嘻地跑开了,陈清依坐在屋内,抬头看着那印文,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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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二人便起身赶路,张守中依旧是一副落魄道人模样,很是普通。
还未出城,张守中却突然来了兴致,硬是带着陈清依,前往一地。
此处有一小道观,道观并非什么道家正统,在道德天下,除去道家正统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道观以外,还有不计其数的道家道观,散布各地,修道之盛,可见一斑。
观内只有一位老道士,慈眉善目,待人亲近,平日就坐在那观外台阶上,晒晒太阳。
无论何人,只要入观之后,向那观内道像敬香,就可以获得一个道家无事牌。
所以道观虽小,来此祈福祈愿的人,却络绎不绝。
陈清依进观上香之后,便得一枚无事牌,无事牌由软木所制,再以松香浸之,可以防止蚊虫潮湿。
每块无事牌上,都被刻下寥寥几语,无一例外,皆与祈福平安有关。
想来这些无事牌,都是那位老道人,闲来无事所刻。
字迹庄重大气,又因为本身是软木,不便下力,由此可见所刻之人的功力之深。
陈清依看着无事牌上的字,若有所思。
……
张守中并未进去,而是也在老道身边坐下,与那老道人,你一言我一语,扯起话来。
待到陈清依从观中出来,张守中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向那老道人行了一个道家稽首,然后离开。
老道人也起身作别。
路上,陈清依突然开口向张守中说,待到回到地肺山,自己想要为地肺山众人,都刻一枚无事牌。
张守中问道为什么不是印章,陈清依只是回说材料太贵,自己功力太浅。
张守中立马拍拍胸脯,好说!只要宝贝徒弟开口,就连观外那棵千年老桃树,我都给它砍了去。
陈清依又自顾自说道,等到那时,自己做好的第一个无事牌,要送给瑶姐姐。
张守中笑着点点头,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嗯?!!!”
张守中快步走到陈清依前面,然后在陈清依的眼前晃来晃去,声音高了八分。
“不是徒弟你刚才说什么?那无事牌,第一个要给谁?给瑶师妹?我没听错吧?徒弟你看啊,于情于理,你这第一个要送给人,是不是……”
说着张守中挤挤眼,示意陈清依。
谁知陈清依根本不吃那一套,继续说道:
“师父的,先等等,等我先做好瑶姐姐的,再说。”
“毕竟瑶姐姐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一位!”
张守中咽了口唾沫,然后如临大敌版地问道:
“那师父排第几?”
陈清依转了转眼珠,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答道:
“第二。”
然后又补了一句:
“暂时。”
这位地肺山道观观主,呆在原地,如遭雷击。
难受,真他娘的难受,在我的宝贝徒弟心里,我才排第二?
不过仔细想想,瑶师妹在陈清依心里,永远是第一,也情有可原。
换做别人,张守中早他娘的上去干架去了。
“得得得得得得!”
张守中一挥袖子,算了算了,第二也还不错。
不过心里这个难受劲,若当初自己真被周洪摁着打一顿,好像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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