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中一人走出茫茫大山,融入市井。
回地肺山一事,不算太急。既然闲来无事,不如顺手摆摊算命,毕竟我张某人,很是助人为乐的嘛。
只是临洲不宜久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张守中放眼瞧向路边,好家伙,摆摊算命之人,竟有半条街之多。临洲不愧是道家四洲之一,在此道人最自由。
张守中厚着脸,挤到两位算命的道人的摊子之间,给两边同行一个笑脸,便静候“有缘人”。
空闲之余,张守中瞥瞥四周,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除张守中自己以外,别人摊子上,光是签筒就价值不菲。其中算命物件,不乏仙家器物。旁人一看,便知是道门正统。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张守中感慨一声,就开始闭目养神,打算在这里待够半天。
在张守中比如养神的同时,街上一众女修,极为惹人注目。
这些女修,各个面容姣好,身段婀娜。身穿淡蓝连云纹道袍,发髻皆以玉簪别之,亭亭玉立。
外人一看这身打扮,便知这些女子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的玉峰山一派。
为首的女子,淡蓝连云纹上,襟口绣银线,手持拂尘,面容气质在这些女修当中,最为出众。
一众女子簇拥着她,走过张守中所在的街道,为首女子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瞥了旁边一眼。
她身边一个女修开口问道:
“怎么了明师姐?”
“没,没什么,走吧。”
被称作明师姐的那位女修摇摇头,然后众人离开。
走远之后,这位明师姐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看向原先自己停下脚步的地方。
刚才那个道人,怎么那么像观里道台玉柱上挂着的那副画像上的人?
她还记得,那副画像不是被贴在那里的,而是被观主大人,拿刀钉在上面的……
张守中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画像被那玉峰山观主,用刀钉在柱子上。待到那些玉峰山弟子走远,赶紧长吁了一口气。
还好没被认出来,否则到时她们飞剑传信玉峰山,张守中就要和飞剑比比谁更快一步了。
这时刚好有人,找张守中求签,估计看到这位道人的摊子,最为简陋,想来价格应该不会太高,张守中立马笑脸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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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签,硬是被张守中说的天花乱坠,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求到了什么上上好签。
一旁的道门同人,听着张守中的花言巧语,都投来鄙夷的目光。
好家伙,混进来个骗子。
……
足足过了半日,张守中的摊子可以说是生意惨淡,只好灰溜溜地收拾摊子,赶路离开。
在张守中身后不远处,有一女子,偷偷跟随,云纹道袍,襟口银线。
这位玉峰山弟子,支开其余人,偷偷转返回来,见到那道人要离开,就跟在后面。
女子名叫明邺,是玉峰山峰主的六弟子,为玉峰山嫡传。
明邺对于那画像之人有颇多好奇,据自己的师姐所说,那画像之人,和师父一样,是一位道家福地观主,至于为什么被观主师父挂在这里,风吹日晒,其中内幕,明师妹还是不知道为好。
明邺当然对这位画像上之人,颇为好奇。
自己偷偷跟过去,万一是,就请教一下这位道家福地观主,万一若不是,就权当自己看岔了。
这么想着,明邺对自己衣服,设下禁制,玉峰山道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淡蓝长裙,裙尾曳地,楚楚动人。
前面那位中年道人好像全然不知,自顾自地走在路上,除了城池,似乎要离开临洲。
因为身份的原因,明邺最多只能跟到两洲交界之处,不然再多行一步,都是远游,未向观内报备,可是要受罚的。
只是眼前这位,当真是地肺山观主?瞅着不像啊,想来当上了那一福地道观观主,怎么说也应该英俊一些便是。
眼前这人,怎么说呢,长的有些......
普通。
难道自己真的认错人了?明邺心里已经有了一点遗憾。
这时正好在上路之上,上演了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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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山道两旁,突然闪出几路人马,将那道人团团包围在中间,这身打扮,明邺一看便知,肯定又是哪里的山贼,看上去,也算修道之人,毕竟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出现的山贼,要么是脑子进水,要么是真的有几分本事的。
看到只劫下了一个穷道士,领头的人微微皱了下眉头,今天的点子可是背到家了,躲着官府和那些正派宗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他*妈的这点收获。
然后他清清嗓子,开口说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不等领头的人把话说完,中年道人已经抢先开口,接了下去。
领头人顿时无比尴尬,得,话都被抢了。
然后众人将那破道士,团团包围。
中年道人似乎极为惊慌,作揖请求饶命,那副架势,就差当场跪在那里,给各位英雄好汉磕头了。
身后不远处,明邺躲在一棵树后,看到这一幕,满头黑线。
看来自己是真的认错人了,这位道士根本就不是什么福地观主,自己白期待了一场。
否则道家福地观主,个个英勇神武,神通广大。对付这些蟊贼,光凭那通天彻地的修为,外泄出一丝气机,这些人都要吓的屁滚尿流。
但是既然自己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待会便出手,救下那道人性命。
正这么想的时候,那位道人被领头人拎住衣袖,提了起来。
领头大哥心想再小也是块肉,总不能空手回去,否则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于是他面色极为不善,沉声说话,要那道人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交出来。
远处的明邺真的无话可说,这些人穷疯了吧!那个道士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有钱的样子,这点东西都要抢,还是不是人了!
眼看如此,明邺正打算出手,谁知那中年道人突然把手向这边一指。
“各位好汉饶命,贫道我真的是没有半点钱财,不过这位小姐,应该有不少。
张守中手指所指之处,正是明邺藏身之处。
众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明邺在树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与那些人目光对视一下。
......
“哎唉!?????”
看到那边有人藏于树后,为首的蟊贼把刀一横,架在那中年道人的脖子上,那道人显然没见过如此阵仗,被吓得面色惨白。
“还不给我出来!”
蟊贼大喝一声,明邺无奈,只好从树后走出。
当她出来的那一刻,众人眼前都一亮,继而心中大喜。
此次下山,竟然能碰上如此好看的女子,真是老天开眼。
为首的蟊贼,咽了口吐沫,把那中年道人一把推开,缓缓向那女子走去。
口中还不忘说道:“别怕,只要你不乱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那女子不知道是傻还是怎么的,竟真就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领头的蟊贼笑的更开心了,心中已经盘算着将这女子带回山的路上,自己先好好“宠幸”一番,看着漂亮的笑脸,动人的嘴唇,一会都要与自己肌肤相亲。
这么一想,刚才那穷道人还算有点眼力,一会留他一具全尸。
在女子和他相距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领头的蟊贼嘿嘿一笑,向那女子的**,伸出手去。
就在此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上,面朝蓝天。
而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连带着胳膊,都已经扭曲变形,疼的他大叫。
修士!这个女人是个修士!妈的自己大意了。
领头的蟊贼在心里谩骂个不停,然后开口,高呼救命。
其余贼人见此,纷纷向前冲去。
明邺皱了皱眉头,这些贼人境界不高,但架不住对方人多,以一敌多,不远处还有一个看起来就没什么修为的道人,还是非常吃力的。
但管不了这么多了,明邺拂尘一摆,真气流动于无形,然后向前一指,便有破罡之势,卷向众人。
那些毛贼如同疾风下的蚂蚁一般,被这股真气,卷上天去。
更有甚者,正面接下这一击后,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已经彻底化为齑粉。
见此,所有人都心生恐惧,不敢向前。
唯独不远处那个中年道人,竟然还有脸一边拍手,一边为明邺加油助威,嘴里还说着什么女侠威武,女侠厉害,女侠我爱你之类的话。
明邺听到这些,也是脸红起来,这道士真是轻浮。
突然明邺察觉身后异样,闪身躲开。
就在她躲开的一瞬间,原先所在的地方,就留下了一个掌印,那掌印周围,土地片片龟裂。
那些贼人则大喜,嘴里高呼一声:“山主大人!”
方才出手之人,正是那些贼人口中的山主,也是这些人真正的首领。
山主瞥了一眼还活着的人,冷哼一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山上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说着再度出手,杀向明邺。
明邺竟也不躲闪,应申生与那山主,对了一掌,周围真气肆虐,一时尘土飞撒,数十丈之外,都有人被这冲击震开。
明邺后撤几步,才稳住身形,那山主也后撤一些,手掌吃疼。
刚才的交手,不过是两人之间的相互试探,明邺心里明白,此人境界,应该和自己一样,处于界境。
自己尚有自保之力,可如何将那道人带走,倒成了难题。
再加上那些手下,好歹也是修道之人,真打起来,自己肯定要吃亏。
怎么办?难道要自己甩下这道人不顾,自己先离开?
明邺摇摇头,自己当然做不到,那就拼一把,看看能不能有可乘之机,带那道人,一起离开。
于是明邺再摆拂尘,画一个圆,道门真气再涨一截,然后左手掐诀,轻喝一声:
“起”
道法道门,拭定乾坤。
一个乾坤大阵,凭空出现,众人皆身处阵中。
山主啧了一声,这个女子,有些手段。然后自己也不再有所保留,右手五指,做爪状,把全身真气,集中到一点,然后向着大阵一挥。
这座可见的阵法,顿时出现几道极深的裂痕,整个大阵内的气机,都震动不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明邺知道事情不好,拭定乾坤,她才掌握不久,再加上自己能力有限,阵成已经是颇为不易。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乾坤阵困不住所有人,只是想以此来争取时间,好让那道人赶紧逃命。
谁知她扭头看去,差点吐血。
那道人非但不跑,而且还在这乾坤阵当中走来走去,似乎对这一切,十分好奇,不时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一会大家死了可都怨你啊,你这个家伙,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黄泉路上,见你一次骂你一次!
明邺欲哭无泪,今天算是完了。
山主再次出手,这一次,整个大阵彻底烟消云散。
明邺大口喘气,**上下起伏,惹人注目。
刚才那阵法,消耗巨大。现在自己的胜算,又少了一分。
此时明邺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就是死,也不会落到这些人手里。
再看那中年道人,还在不远处,自己好像跟个没事人一样,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都是你害得!
明邺心中怨念极大,要是在平时,自己肯定要忍不住,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脑子有问题的道人,可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
“被你害惨了。”
明邺心里叫苦,然后再度摆开架势,准备面对山主的下一波攻势。
就在这时,不远处那个“看戏”的中年道人,突然开口问道:
“你在秦观主座下,排第几?”
明邺也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道人知道自己是玉峰山弟子,更没注意这位道人为什么认识自己的师父,因为现任玉峰山观主,就姓秦。
明邺想都不想,开口就说:“第六”
一旁的山主有些郁闷,这算什么?交代遗言吗?可这遗言,真是莫名其妙。
趁两人谈话,山主刚想出手,右手五指做勾,突然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山主扭过头来,看到之前在不远处的那个中年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却全然不知。
“差不多得了,真当老子是摆设?”
中年道人开口说道,然后看向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明邺。
你的拭定乾坤,练得还算不错,只不过“形”太重,“实”太轻,尚未均衡归一,才会被这家伙轻松破掉。
“下次再用这个的时候,记得配上你们玉峰山的“翻云式”效果会更好一些。”
明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配合那中年道人,茫然地点点头。
方才连自己都为察觉,这个道人就突然出现在那山主身边,什么啊这是!
山主勃然大怒,感觉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修道以来,自己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
他左手一掌拍出,拍向那道人面门,这一手极为狠毒,躲闪不及,就要毙命于当场。
“你他*妈的烦不烦啊。”
中年道人头也不回,任由那一掌落下,竟纹丝不动。
没有山主之前预想的头颅炸开,脑浆四溢,而是道人毫发无伤,只有头上冒烟。
这不对吧?我好歹也是界境修士,怎么他说接就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山主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实在是因为眼前这个家伙,修为太高、藏得太深。
道人甩开山主的手腕,故作高深地咳了咳,然后缓缓走向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明邺,边走边说:
“地肺山观主张守中,你满意了?”
张守中!!!
山主刚开口,“你就是那个......”
不等他说完,身形早已慢慢烟消云散,一个界境修士,就此从世间消失。
没人看清张守中是怎么出手的,那山主似乎对一些都浑然不觉,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消失于无形。
走到明邺面前,张守中顺着那“玉兔报团”,然后向上看去,对上了明邺好看的眼睛。
“姑娘?”
“你你你你就是地肺山的观主?好、好厉害呀!”
明邺似乎极为高兴,开口问道。
张守中顿了下,这展开不对啊,话说玉峰山弟子,见到自己后,还不得冲上来手撕了自己?
张守中立马摆正姿势,做出一副高人模样,抚须而笑。
“正是贫道。”
若是陈清依在此,早就一脚踢上来了。
高兴过后,明邺赶紧向这位观主,做了一个道门稽首。
“玉峰山弟子明邺,见过张观主。”
张守中点点头,“不必多礼,刚才明小友出手相救,颇有侠风。”
明邺现在正沉浸在一片见到地肺山观主真人的喜悦当中,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是被这个家伙供出来的。
“张观主谬赞,今日能得到张观主指点,是明邺一生的幸事。”
然后明邺高兴的围着张守中打转,好好观察一下这个鼎鼎大名的地肺山观主,开口说道:
“张观主真乃高人也,难怪我师父要把你的画像钉在玉峰山道台的玉柱上。”
张守中眉头一跳。
这娘们够狠的,竟然把自己的画像钉在外面。
“张观主,能给我签个名吧,我好带回去给各位姐妹炫耀。”
“嗯......还是算了吧。”
“唉?为什么啊?”
还不是怕你拿我签名回去之后,被逐出玉峰山?
张守中瞥了一眼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玉峰山嫡传,心里忍不住叹气,现在的女人怎么越来越好骗了?
想当初自己行走江湖的时候,对于女子,都心怀忌惮。
张守中开口问道:
“我问你,刚才与那山主交手,已经落于下风,为何不亮出自己玉峰山弟子身份?若如此,便可保你自己安然无恙。”
“……,忘了。”
明邺抬手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开口。
张守中一脸黑线,原先他还以为是这位玉峰山弟子担心摆明身份之后,自己尚可离开,但又因为有无辜之人在此,又不能坐视不管。
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想太多了。
最后张守中与明邺寒暄一阵,然后告辞离开,临走之时,不忘告诫一下明邺,说她回去之后,就说自己遇到了地肺山观主,其余的事,一概不说。
明邺点点头,像是很用心地将张守中的话记在心里。
可是她越这样,张守中心中不好的预感就越强烈。
两人分别之后,明邺满心欢喜,全然忘了之前被这位地肺山观主,给坑的很惨。哼着小曲,返回玉峰山。
张守中坐上跨洲的仙家渡舟,登船之时,不忘回头看向远方。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怎么感觉还没分开多久,自己就已经急不可耐了?
罢了罢了,实在不行,自己再偷偷溜出来,远远看一眼嘛。
——————
临洲青屿山,张守中离开之前,留下了两样东西。
其中一样,就是现在青屿山前任老观主,现在手里拿着的一截桃枝。
老观主拎着树枝,找到了一个四下无人处。
然后手中这截桃枝,渐渐幻化出一个老者身形。
老者有些弓背,一身黑色道袍,道袍上没有任何纹样。
老观主向这位黑袍老者,作揖一拜。
黑袍老者笑着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然后两位老人,并肩而站,看向远处,水天一色。
两人先前,就已有了一番交谈,在这里呆了片刻,青屿山老观主突然转向老者,笑着说:
“要是那一天真的到来,到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要比后辈们多担当一些。”
黑袍老者点点头,然后老观主再次开口:
“就算要死,也先死我们这些老家伙,他们年轻人啊,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呢。”
黑袍老者开了个小玩笑,冲那青屿山老观主,笑问道:
“一身老骨头了,还能打?”
老观主仰头大笑,似乎显得颇为得意。
“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