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师傅请往这边走,我带您离开后花园。”
李熙然早已等候在走廊外沿,见夏侯望与夫人的谈话结束,从里面走出来之后,她便先一步迎了上去。
后花园很大,如果不特别熟悉的人,是很容易就迷路的。这是知府大人专门为夫人所修建,在这个荒凉的,时有风沙的国家,这里完全可以说是一处美景,但无奈只能是由一家独享,百姓们见不到这片景色。
现在已经是深夜,天上看不到一点阳光,李熙然提着手上的灯笼走在前面,整个后花园也就只有这一点光芒。夏侯望抬头看了一眼,道路的两旁也摆着可以点燃的石灯,但是并没有人去点燃它。李熙然向石灯走了过去,仰望着需要踮脚才能够到的灯炉,像是娇小的松树一样蹦跶了几下,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稍微晚点的时候让侍卫们来点吧。路有些黑,多有得罪。”
“没关系。”
夏侯望从后面看着这个女孩,看样子年龄应该不及自己,大约有14岁左右,16岁应该已经是极限了,矮小的身材甚至让他一度以为她可能只有十一二岁,但从言行举止来看,出乎意料的成熟。
“听说……你还蛮会画画的?”夏侯望率先打开了话题。
“……只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做罢了。”李熙然回复的声音很低。
这是强者的谦虚吗?夏侯望歪了歪头,看不到前面女孩子的表情,但听上去不像是。
“知府夫人拿你的画能卖出不错的价钱呢,说明你应该是很厉害的。”
“……”这一次对方并没有回答,沉默许久后,她指了指前方:“顺着这条路走就可以出去了。”
夜晚的花园中有促织在鸣叫,不过夏侯望并不感兴趣,这都是他在上山之前就已经玩剩下了的东西,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放慢了脚步,眨了眨眼睛。
“但是啊,你真的是喜欢画画吗?”夏侯望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无视,要是自己还要脸皮,那自己估计早就已经羞愧暴毙了。
“我喜欢,很喜欢!”对方的回答异常坚决。
“但你的画不就是拿来卖钱的工具吗?”夏侯望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钱,在李熙然的面前比划着:“那你画的东西,跟我手上的这个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就算是生气,李熙然的声音也还是很轻柔:“夫人乃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把我带回来,我连画画的机会都没有!我有一个能够报恩的机会,有什么错?”
这一句是无可辩驳的,夏侯望也明白,如果她保持着这种心态,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至少现在是这样。
“师傅,往前就是……哎?等等!请往这边走……”李熙然一回头,这位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竟然往不同的方向走去,甚至还已经拐进了府邸的一角,她赶忙追了上去,一旦出了什么事的话,夫人追责下来自己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师傅?请你不要随意走动……哇!”
但谁知,转过拐角的夏侯望却在墙后等着她,在李熙然跑来的一瞬间,他一下子抓住了女孩的手,把她逼到了角落,手中的灯笼也掉到了地上:
“师傅,那个,请您不要这样。”李熙然已经是快要被吓坏了,喉咙里都带着些许哭腔。
“整个后花园,只有你感觉不太一样。”夏侯望没有放开李熙然的手,背对着月光的他,让李熙然看他的脸只能是一片阴影:“所以我对你还挺感兴趣的。”
“对不起,刚才我失礼了。”
“……你不相信吗?”
夏侯望嘴角微微翘起:
“我问你,你的画,能画出什么?”
“草、树、水、鸟……”李熙然强忍着要哭出来的冲动,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够保护自己。
“仅此而已?那太遗憾了,再好的天赋也不过如此。”夏侯望摇摇头,低沉的声音慢慢靠近哭泣的孩子,吓得她直接把脸别了过去:“那多无聊啊。”
李熙然的表情变了,她流下眼泪的双目紧盯着地面,恐惧被别的情感渐渐替代。
在这一刻,夏侯望做出了决定:
“我能让你画更多的东西,这个天下可不止是你眼前的一切!”夏侯望放开李熙然的手,但同时他的手摁住了她身后的墙壁:“草树水鸟,那不过是最无聊的东西罢了,你不想去看看吗?还是说……继续在这里‘报恩’?像一头猪一样发挥你的价值?”
声音越来越低,两个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你、你吹牛!”“是与不是,你又怎么会知道?”
两个人甚至能互相听到对方的喘息声。
夫人在明显的诱惑自己,甚至告诉自己李熙然的价值,就是在让自己失去对她的兴趣。夏侯望心里十分清楚,因为这个李熙然,作为夫人身边的孩子,知道很多事情,这些内幕,才是这次事情的关键——
“这个世界如此有趣,你又为何甘愿做个无聊的人?”但这却是夏侯望的心声:“来吧,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你的未来也就能够改变了。”
“真……真的?”
“别问我,你自己想。”夏侯望后退一步,准备离去。
李熙然,是真心喜欢画画的,在自己拿起画笔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融入了其中一般,但当夫人要求自己作画的时候,自己却没有这种感觉,感觉自己像是**纵一般,连笔下的画也失去了活性。
这些年来,没有人发现,他们只会夸赞,直到自己甚至都开始麻木了。
但如果,但如果眼前这个人能够改变着一切的话……
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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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切都是您安排的吧?夫人?”夏侯望站在惊魂未定的夫人面前,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是您和赵勋将军暗中勾结,扮做入鹿王土匪,抢了给皇帝的寿礼,还到处抢劫村庄的对吧?仔细想来能够拒敌国于千里之外的军士,怎么可能剿灭不了一群在别国迷路的土匪呢?只不过是秘而不发罢了。”
“什么?”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在瞎说什么?无凭无据,毫无道理!”
“那是我们可否移步您闺房的后身呢?那里应该有个小山洞,里面应该藏着土匪的装束。”
夫人哑然,这个小鬼说得一点没错。夫人深吸一口气,终于从恐慌中冷静下来:
“没错,你说的都对。我家老爷为人太过宽厚,不敢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果在现在还要交皇粮的话,那必然是雪上加霜!但边防危急,士兵们又不能饿着肚子,如果强行征粮,又怕激起民变,内外交困。我与将军商量,为了江山社稷,只能出此下策……”
“你们怎么样我是无所谓,别把自己摆在大义凛然的角度上好吗?”
夏侯望几步接近夫人——
“最重要的是,你在看到杀手暗杀管家留下的信之后,感到害怕,以为是皇上怪罪了下来,派细做调查此事。所以让你家老爷一纸求援令招皇帝细作,也就是妙智高僧进入家门,准备毒死之后嫁祸千山院,我说得没错吧?”
当然不会有错,夏侯望根本没有给夫人说话的机会:
“但是,你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夫人。”
“我的计划不会有错……”
夏侯望摇摇头——
“妙智高僧确实是细作,但却不是辽安国皇帝的细作,而是灵高国的。”
“什么?”
还未等夫人问及原因,只听一声巨响,是妙智高僧带风卷残云之势杀将而来,看上去势要屠杀知府宅邸。
“夫人,虽然很急,但请你做出选择吧。”
夏侯望嬉皮笑脸的站在了知府夫人的身后。
“您是想要被那个假和尚直接杀死在那里,还是喊一声‘救命’,求救于我千山院呢?请立刻回答,你没有时间了。”
两人的身影,已经进入了妙智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