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大地,森林率先入眠,黑的比夜空还要早很多。
地上燃起了火把,火光没有驱散黑暗,却照亮了贪婪者们丑恶的脸。
“喂,你们确认好了吗?还请速速支付余下的赏金吧!我可不奉陪了!”
伯纳德叼着一根草,背靠大树,不耐烦地对着三组人大声吆喝。
“急什么!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伯纳德切了一声,烦躁地吐掉草根。
权贵者派出御用法师,孤僻组的代表也紧随其后,冒险者则三三两两的拎起凿子锤子等工具,围绕在面前那座教堂周围,准备把这战利品拆掉,打包。
这可不是一座小小的乡野教堂,它的占地面积比一般的小城堡还大,方方正正,圆形拱顶,山形墙,半圆形的拱门、窗孔和穹隆屋顶,比领主的城堡还坚固、沉重,更加敦厚、牢不可破。
顶上耸立着数个瘦削、细长、诡异、华丽的尖塔,最高的那座如一根尖刺将暗夜贯穿,立在幽黑山坳正中央。
这惨白的建筑在朦胧夜的掩护下显得那样阴森、诡异、神秘。墙檐、屋顶都密密麻麻装饰着蝙蝠、玫瑰、黑猫、乌鸦浮雕,令人喘不过气,仿佛有一个不可知的存在长眠于此。
可这里是精灵皇国的皇畿,怎么会在这里建造有关人类宗教的东西呢?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当它矗立于此的时候,还没有精灵皇国呢。
它深藏的这个环形山坳十分规整,就像是被陨石砸出来的环形山。树木高大茂密,道路曲折崎岖,这是它最好的掩护。如同有某种结界,白日里这一带云雾缭绕,既不上升也不散去,即便从上空飞过,也发现不了它。更别提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半点亮光的黑夜了。
伯纳德在篝火前席地而坐,等待他的雇主们验货。
他从怀里拿出一卷破破烂烂的羊皮纸地图,地图指引的终点就是眼前这座不合时宜的教堂。
“太爷爷……就让我把这当做你最后的馈赠吧……莉莉玛莲为我生了孩子,我必须娶她。奈何我只不过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冒险者,而她却是一个富商的女儿……我需要钱……”
这张地图已经没用了,伯纳德随手扔进火堆,噼里啪啦,传出动物皮毛烧焦的味道。
很久以前,伯纳德一门衰落了,变成没落贵族。但一个年轻的小子他发誓振兴家族,他富有冒险精神和满腔的热血。
那时,圣屏山脉的北方仍是寒冷且凶险的绝境,除了逃犯和丧家犬没人会踏足那里,但那一代的伯纳德相信,北方有大量的宝藏。
于是他的探险事业开始了,一并怀揣着淘金梦想,他头也不回的去了北方。北方大地的冬天来得非常早,古老的森林处处潜伏强大魔兽,年轻的伯纳德不信邪,他先后四次北上绝境,进行开拓和探索,但也因此欠下了一屁股高额债务。终于,在第五次探险的时候,他真的找到了宝藏。
他满载着金银,捕获了不少从没人见过的奇珍异兽,像一个英雄凯旋而归,不仅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有更多的余财捐赠给教会、王室。有五个国王和两个皇帝对他的冒险大加赞赏,开始不遗余力的支持他的冒险事业,也有不少冒险者、魔法师主动做他的护卫和仆从,带领着追随者,伯纳德勘探北方大地,测绘了一张又一张地图,恰逢“精灵热”,也给旧帝国追捕逃亡的精灵极大的便利。
伯纳德发现圣屏山脉的西部中段,有一个平坦开阔的隘口,足以通行庞大的部队,于是这个隘口被命名为“圣·伯纳德隘口”。
帝王们争着授予他爵位和头衔,教会也赠予他圣人美誉,他不再是一文不值的没落贵族了。
可是,圣·伯纳德爵士的冒险事业,并没有因为更多人的加入而越发的顺风顺水,庞大的队伍反而使他焦头烂额,一次冒险通常会持续两三年,至少得经历两个冬天,寻常的夜,得警惕天上下起刀子一样的冰雪,避难的山洞常常会也是暴虐魔兽的巢穴,天气、环境都在折磨这支充满贪欲的队伍。
死难者越来越多,那些家属便忌恨起伯纳德,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但伯纳德爵士可是教会亲封的圣人,他不在乎。
直到一位王子死在队伍里,被一头魔狼拦腰咬断,只剩半截的他还痛苦的爬行着,好一会才咽了气。死相极惨。而伯纳德又不得不把王子腐臭的尸块带回文明世界……
伯纳德带回去的黄金白银越来越少,接连两次探险带回来的利益都不能满足王室和教会的胃口,然后他进行了一生中最后一次冒险,他孤注一掷,深入北境腹地。可上天像在跟他作对,九月份就刮起了暴风雪,风雪中探险队迷失了方向,蹚进了一条大河,河水远远没到结冰的程度,不少人就淹死在水里。
惊慌失措中,队伍好不容易爬上陆地,伯纳德恐惧极了,想远离那条该死的河,他下令继续往北走,谁知没走多久又蹚进了一条河,风雪中白茫茫阴沉沉的一片,可见度极低,他只好下令撤回刚才的“陆地”。
回到“陆地”,风雪暂歇,这时他们才发现这根本就是河中一块小小的岛洲,伯纳德不少的伙伴已经永远留在了河里。
愁云惨淡中,伯纳德惊讶的发现,不远处竟有一座巨大的“银山”,白垩色的,高耸入云!
他急不可耐的下令蹚过去,有了那座“银山”,他将再次成为人上人!
但探险队刚渡到河的中段,暂歇的风雪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变得更大,雪片之中还夹杂着雨水,河水大涨,将探险队彻底吞没……
只有伯纳德一人回到了家乡。他彻底失去了王室和教会的信任。在失意沉沦中结束了一生。
这时,他的儿子才十五岁,财富也所剩无几,只留下一把刀,一张羊皮纸地图。
临终前,他对儿子说:“这是我第一次探险时发现的地方……我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一座教堂,我感到莫名的威压……但我还是搬空了里面的财宝……我发现那座教堂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伤其分毫,坚不可摧,连魔法也触之即溃……不知用什么材料建造的,白垩色的,像石头……我有幸找到了未成形的一点那种材料……竟然很容易就被塑造,我曾是一个刀匠,我把他做成一把刀……如今送给你……它曾保佑着我,能将一头巨狼一刀两断……对不起,孩子……”
说完他便死了,伯纳德家又成了没落贵族。
到如今这一代,羊皮地图终于发挥了最后的作用。
篝火前的伯纳德取下背上的刀,细心地擦拭,哪怕它一尘不染。
鉴定家们结束了勘探。
孤僻组的代表回去和首领窃窃私语,御用法师则高兴地大呼:“是永恒石!真的是永恒石!”冒险者蠢动着,他们也发现教堂的石壁坚不可摧,凿子、金刚钻都被反震得支离破碎。
永恒石。
伯纳德就是发现有那样多的人追求它。而他的太爷爷刚好知道无主的永恒石所在,别的他不想管,只要能得到钱。
“鉴定好了吧?既然如此,快快支付我应得的报酬!”
乒!
伯纳德把刀插在地上,沉声厉喝。
孤僻组闻言,毫不犹豫的扔出好几袋子钱,伯纳德接住,打开往里一瞧,皆是亮晃晃的光明。
“嗯,不错,如约。你们的呢?”
他望向另两组人。
冒险者们顿时起了哄,叽叽喳喳,开始各自凑钱。
看到这里,伯纳德松了一口气,看样子用不上他的狂刀了。
目光转向第三组人,那群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家伙,就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欲望,他的太爷爷才一次又一次舍弃安逸生活,投身危险事业,最后失去利用价值,竟被一脚踢开,像个肮脏的皮球。
果不其然,权贵们无动于衷,看都不看伯纳德一眼,只招呼着手下,去分解用永恒石搭建的教堂。
“喂!你们想毁约吗?”
伯纳德刚向前踏出半步。
仓啷——仓啷——
拔刀拔剑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排黑衣卫士蓦然出现,如同鬼魅,顿时组成一面人墙,挡在主子的前方。
主子们正悠然用着晚餐,围在篝火前,仍然不忘饭前祈祷,感谢他们的主,赐予他们丰盛的晚餐。
“用餐时请保持安静,您要学会忍耐。圣伯纳德先生,就像您的曾祖父一样。哈哈哈~”
“没错没错,乡下人就是没礼貌。”
主子们的奶酪、烤鸡,香气四溢。
伯纳德只需要一刀就能砍死他们。
但想想莉莉玛莲,和他们的孩子。伯纳德决定忍耐。
“哼!”
伯纳德再次坐下来,等了那么久,他不介意多等一会儿。为了家庭,他必须学会了忍耐。
半晌,主子们的奴才急匆匆来报,耳语一番。
“什么?!永恒石竟然无法切割,也无法拆卸?!”
只啃了一口的肥美烤鸡被扔在了地上,看得一旁的冒险者咽口水。
“无法切割,无法拆卸,这不就是说我们带不走它吗?!喂,伯纳德,你什么意思!”
“带不带得走是你们的事,我只负责带路,契约上的条件也只有带路……”
伯纳德尽可能使自己心平气和。
“你放屁!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大老远来着又不是郊游,只让我们看看不拿走,你当我们是白痴吗?我看你就是想拿了我们的钱,去会莉莉玛莲那个女表子!”
几个粗鲁的冒险者一听,捞不着好处!顿时发起火,钱也不愿交了。
伯纳德虽然古井无波,但不代表他无动于衷,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暴烈的怒火——爱人是他的逆鳞。
“乱吼乱叫狗东西……”
一斩!
巨大的刀芒喷薄而出,择人而噬。
今天的艾露芙兰德仍很和平,至少光明的地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