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在城里漫步,你看他笑的多么开心,多么灿烂,以至于路上有欧拉和他打招呼他也没发现,招呼他的欧拉见他如此高兴,笑容也跃上自己的嘴角。
士兵的军扣明晃晃,熠熠闪金光,他获得了半天假期,走在熟悉的街道,买了瓶克瓦斯,又吃着根冰棍,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愉快过。
山姆把弩挎在背后,一手吃的,一手喝的,和他威严的军装一点也不相称,反倒有些滑稽。姑娘见了都偷笑,但因为他是一个士兵,又对他肃然起敬。
山姆的胸前挂满勋章,每一枚勋章都象征着一场激烈的战斗,若捋起山姆的袖子,会发现他的手臂被刀剑划得像斑马,如今,每一道伤痕都是光荣的印记。
山姆的好心情有一半来自胸前多出的三枚勋章:
第一枚,是大骑士勋章,它赞美士兵们,如同骑士一般廉洁、忠诚以及功勋卓著。只有在服役期间从无劣迹,作战勇猛好儿郎才能获得,并且至少要参加过三次立国之战,第一老近卫的八百欧拉均获此殊荣。
这枚勋章漂亮且名贵,中间镶嵌着一颗蓝宝石,而四周白金与黄金相间的扩散型构造使它看上去如同一个璀璨的明星。用金滚边的蓝色缎带悬挂。得此勋章者,自动成为名誉蓝宝石骑士团骑士,可享有同样的福利与津贴。
第二枚,是六十周年甲子勋章,为皇国服役六十周年方可获得,山姆和他的战友们本该在十年前就获得它,但恰逢精灵王大人驾崩,举国哀悼,故而不了了之,不过如今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一枚通体灿金的六芒星勋章,正面铭刻着六个打过胜仗的地点,背面则是获得者的姓名,用红缎带悬挂,六芒星的六个角相争一路烽烟的六个十年。所有老近卫军都应获得它。
第三枚,服役七十年欧拉之星勋章,欧拉之星就是两个交替重叠的五角星,十个尖端相争拱卫皇国的十贵族,外侧正立的五角星由白珐琅打造,内侧倒立的五角星则是红珐琅,中央有一蓝珐琅圆徽,用黄金浮雕了璇玑弩与军刀的交叉,以及一个数字70。
用红蓝白三色缎带佩戴于胸,出入十贵族中任何一个家族的舞会或聚餐都是尊贵的座上宾。估计整个近卫军只有第一老近卫有此殊荣。
仅仅如此山姆还不至于如此忘怀,他最兴奋的是给他们授勋的欧拉,竟是那位大人,本该不复存在,回归尘土的先王阿忒拉,他们永远的主子。
皇帝陛下不仅真的复活了,还变得更加年轻,拥有更长的寿命,这意味着所有将士可以再次为他所驱驰,一旦危机来到,他将带领所有欧拉迎接胜利。
虽然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复活的,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缄口莫言,事关机密,也不需要知道。他们只需要明白,曾经那位伟大的王,亲自为他们佩戴勋章,记得他们每一个的名字,与每一位老近卫亲切交谈,不漏下任何一个欧拉。
第一老近卫便是如此,他们有八百个欧拉,阿忒拉陛下花了很久才检阅到最后一个,检阅完毕则原地解散,到明天为止都是假期,接替他们接受授勋的还有第二老近卫、第三老近卫……
即便不在战场上,山姆也觉得自己与阿忒拉陛下浑然一体,无间无隙。
阿忒拉陛下握住山姆的手,惊喜地大喊:“山姆!你是山姆!我曾承诺过你是一个男爵,你办到了我的要求,我让你带着自己的炮和麾下十个兵,夺回一个营地,而那个营地远在小河对面,还有一队骑兵把守。但你做到了!来人,为什么我的男爵至今没有获得他当之无愧的名位?”
山姆不是男爵,但从今天起,他是了。
阿忒拉陛下当场册封了他爵位,给他升了职,加了薪,并要发给他一处宅邸,有十处宅基地任凭他选。即便他不再从军,每年也有年金可拿,足以快乐一生,尽管他不会如此,他誓死紧握他的弩,挥舞他的刀。
山姆爵士在城里走着,逛来逛去,见惯的光景又不一样了起来,街上的大家不知道他成了男爵,却都自发地向他行礼,因为他们认得老近卫军的军装,认得祖国的保卫者。
山姆爵士走过大街,穿过小巷,路过歌剧院,逛了商铺街,经过冒险者公会,转了一圈主宫医院,最后在一条运河旁停了下来,这里有成荫的绿树和草坪,对面是气派的议会宫,他席地而坐,在岸边望着河面发呆。
平静的运河并不宽,只要用魔力加成敏捷,山姆一个助跑就能跃过去,但潺潺的流水,使他追忆起了流年:
当初,山姆从奴隶主的手中逃出来,他的父亲也是一个半精灵,是被奴役的第二代,他与一个农奴女孩生下了他。奴隶主认为他肮脏不堪,在逼死他父母之后,使唤他做牛做马,毕竟他精灵血脉稀薄,并不如何好看。
年长些,山姆参加了游击队,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算是多么的异类,他的胡子非常浓密,常常是前一晚剃了个干净,第二他已经是刺刺得了。若非耳朵是尖的,可能都不被看做是精灵族。
那时,纯血精灵对人类的仇恨无比深刻,对人类的“孽种”半精灵也很不待见。山姆的胡子时刻提醒着自己谨小慎微,少说多做,好在游击军的指挥官是个开明人,倡导无差别对待,山姆的战友也逐渐认同起他来,都说他是个勇敢的好儿郎。这个当口,山姆第一次听说“阿忒拉”这个名字。
他还纳闷儿,明明是精灵族的游击军,为什么统帅是个人类呢?他是怎样解决精灵们的敌视这个问题的?
直到山姆看到了阿忒拉本人。
在一次战斗中,游击军必须渡过一条湍急的大河,木制的阿尔柯桥是唯一的通路。敌人在桥的对岸修筑了一个石质堡垒阻拦去路,而游击军背后的强大追兵随时可能杀到,形势危急。
游击军的兵力只有几千,虽然敌人的守军也不多,但严阵以待,那座堡垒甚至配备了一门魔术大炮。隔着大河,敌人的盔甲和长枪闪闪发光。
士兵山姆紧了紧手中的弓弦,他敢保证在他牺牲之前至少射杀四个敌兵。这是一个矮小的身影窜到了他的面前。
“这么小的少年也参加了游击军?”
少年至少表面上是少年,他才到山姆的胸口,甚至像是他的儿子,可那张煞是好看的脸蛋说出的话语却毋庸置疑。
“阿尔柯桥同样是敌军的生命线,他们绝不会炸断它的,除非敌人想饿死。没有必要进行试探性的进攻,必须一鼓作气冲到敌人跟前,占领桥头堡,夺下魔术大炮。不然我们留在岸上的部队必将受到敌人的毁灭打击。我将带头冲锋!”
少年从旗官手中拿过旗帜,蓝白条的大旗在他头顶招摇,那样矮小、瘦弱的少年,用手一招,果真冲在了最前头。
士兵山姆紧随旗帜之后,和数千游击军同僚一起。敌人果真不敢破坏桥梁,魔术大炮的火焰弹只在邻近桥边的水面上炸响,除了威吓性,了无作用。
突然,一个火焰弹在极近的距离爆开了,巨大的水花和冲击掀翻了少年,少年掉进了河里,喝了几口水,他尽力抓住桥柱,仍然高喊:“前进!前进!”
敌人怕了,纵使装备精良,也被无谓的游击军吓破了胆,象征性地抵抗一番,随即溃散。山姆和战友们攻入堡垒,里头的魔法使和魔术使毫无近战之力,全都做了俘虏。
攻下了阿尔柯堡,湿漉漉的少年被救了回来。这时,无边无际的追兵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下令用大炮炸断木桥,数十倍于我军的敌人不得不望而却步。
后来听战友说,山姆才知道那个少年竟然就是阿忒拉。这是山姆第一次近距离、亲眼看到阿忒拉。
山姆再一次来到阿忒拉近前,阿忒拉已经成了精灵王了,这时山姆则是精灵骑兵中的一名军官。大军在数位强大的美丽女性精灵的开路下,山姆跟随阿忒拉往敌人最薄弱的地方发起了冲锋……
战斗结束后的修整,骑兵山姆受了一身伤,但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没有麻烦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的医官,草草包扎了一番就来到一条小溪流便饮马、洗脸,顺便装满他拎着的水袋。
忽然,警觉地山姆听见背后有异响,他立刻拔出佩刀戒备预警。
“是谁!出来!”
“冷静战友,是我。”
这声音虽然很冷,却并不很厉,山姆听见的冲锋号令便是如此。
阿忒拉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精灵王大人在散心,也可能是在巡视。
这张脸很久以前就深深烙印在山姆脑中,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十几年,即便十岁的人族孩子也成长为一个出色的青年。
可阿忒拉居然丝毫未变,不仅没有长高,反而愈发漂亮,或许这就是他一个人类能那么荣誉被精灵族接受的原因吧。
只不过面对这份漂亮,山姆还赶到了极度的威严与傲冷。
“啊,是您,精灵王陛下,下官罪该万死,竟敢顶撞于您!”
山姆倒头就拜,精灵王陛下却一把扶住了他,可惜山姆人高马大,膝盖着了地精灵王陛下也没能扶得起他。
“别这样,骑兵山姆。”他竟然叫出了山姆的名字,“您——您流血了,让我替您看看。”
现在山姆警戒动作过大,左臂有一条刀伤被撕裂开来,汩汩的鲜血染红绷带。精灵王大人居然就贴了上来,熟练地解开绷带。
“天呐,这样大的刀伤……非缝针怎能止住血……”精灵王大人往往无人的四周,“真亏您能咬牙坚持住,您是个勇敢的好汉。不过不许逞强,我来替您治疗。”
精灵王一只手托住山姆的手臂,从内侧按压伤口,使伤口尽量合拢。他咬掉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套,把手按压在伤口之上。
“生命之源的水呀——请治愈您的孩子——”
淡淡的蓝光渗升而出,山姆只觉有冰凉的东西在驱逐伤裂的火辣,皮肤痒痒的,一直痒到肉里。
看得出精灵王陛下的治愈术并不怎么好,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过了很久也只治愈了一点点。鲜血被挤压而出,同样染红了年轻精灵王的白皙双手,尽管衣袖被高高卷起,但暗红的血液顺着胳膊淌下,染便王的双臂,看起来惨烈极了。
年轻精灵王的认真总能弥补技艺不精,治疗了很久,刀伤终于完全愈合。
阿忒拉擦擦几乎干掉的血污,确认只留下了一条白白的凸印痕,再也不会流矢战士的热血了。
“呼~大功告成,虽然比真正的治愈师差远了……”
在山姆记忆里的冰山陛下此时居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十分开朗,十分好看。就像孩童完成自己搭建的沙子城堡一般纯真。
阿忒拉拂了拂额头的汗,却把手上结痂的血污化开,成了个花脸,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也受伤了呢。
“好啦!您安心吧~之后就不要乱动喽?我手艺比较差,待会儿你可以去寻随军治愈使先生,他会替您消除疤痕的。”
举手拍拍山姆的肩,精灵王阿忒拉大人开心的去了。
山姆从始至终压着脑袋。他发誓将永远留下这光荣的印痕。
第三次见到阿忒拉,也是此前最后一次。
山姆已经成为了老近卫军的一员,阿忒拉也不再是少年,阿忒拉的脸庞多了皱纹,眼窝也深凹,不变的是那无敌的信念和自信的目光。
山姆这一排只剩他和十个战友了,高地上的阿忒拉临时召唤他们来到御前,对他们说:
“看见小河对岸的那个营地了吗,那里的河水最浅,可以蹚过去,不过敌人似乎并不重视。我需要你们夺下它,但我没有更多的兵力给你们。”
敌境作战,就要达到帝国的大本营了,是个不错的埋骨地,山姆想,自己捐躯的时候到了。
山姆带着他的轻炮,装填霰弹,自杀一般发起了冲锋。十个战友全部阵亡。但浴血的他仍旧把蓝白条旗帜插在了营地之上。
“噢!山姆,你是一个男爵!我封你为男爵!”
不幸的是,战争还没结束,山姆奉命前去守卫一个村子,但途中部队遭到伏击,他摔下山谷失去了记忆。但醒转过来,他脑子里剩下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守卫村子。
山姆独自在那里做了几十年的守军。后来记忆渐渐恢复,他辗转回到欧拉皇国,不久精灵王阿忒拉大人就驾崩了。
面前这条运河,一跃可过,就像当初夺取那个营地一样……
想到这里,老山姆突然热泪纵横。
“哇~叔叔,您有好多勋章呀~”
“真的耶,好厉害~”
“咦?爸爸,你怎么在这?你哭什么呀?”
小山、小安和小瞳游玩途中路过这里,发现一位威武的近卫军士兵,特来问候。没想到竟是小山的父亲。
“噢!孩子,快来,快握握爸爸的手!”
小山姆的手被老山姆用力的握住。小山姆莫名其妙,但老山姆不会告诉他,这只手,可是阿忒拉陛下握过的。
老山姆轻轻一托,小山一样的小山姆被轻松举起,小山姆的脸被父亲那满是胡子茬刮得生疼。
“老爸,你干什么啦,老妈被你亲的还不够吗?你的胡子扎死我啦~小瞳在看着的说~”
“哈哈哈~放心,他们不会笑话你的。小山,你以后可以对你的朋友说,你是男爵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