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柘猛然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羊毛垫上，第一反应不是觉得高级，而是觉得热的慌。
然后他立刻坐起，这个过程中经脉和肌肉都传来痛觉，让他低声“嘶”了一下。很痛，身上痛，元神也痛，心里更痛。
原来失去交好兄弟的感觉，是这样的感觉？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的疼痛。
但这也不是最要紧的事情，他压下心中的悲哀与孤独。现在他迫切需要找一个人，问询战事的结果。
那抹剑光到底何处而来，是否挽救了战局？自己还活着，那玉鼎城应该还未被攻破吧？公孙柘心头思绪纷飞，痛恨自己的弱小。
他体内血气滞涩，原本在酣畅战斗中隐隐有再度突破的趋势，可是因为目睹了黑熊的死亡，血气因心神彻底失守而反被阻塞，此时又掉回到通灵境巅峰。
他知道，如果能够破除心障，修为自动会恢复，甚至有所精进，但若不能，那么很可能便就此蹉跎一生。这是他现在所面临的境地。
“恩人，你醒了！”崔云儿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看见已经坐起身的公孙柘，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云儿……？你没事！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公孙柘欣慰地问道。
崔云儿没事，太好了。
“先把汤药喝了，啊——”崔云儿坐在他床边，舀起一勺褐色中药，递到公孙柘嘴边，想要喂他。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公孙柘哪好意思，想要接过汤碗，自己喝药，但是崔云儿自然不允，不仅避过了公孙柘的手，还一根手指摁在公孙柘的手上。
勉强抬起手的公孙柘一阵颤栗，体内筋脉发出难忍的痒痛，“嘶！”
这是他醒来之后第二次因疼痛而倒吸冷气了。
崔云儿斜眉挑目，一记白眼赏给公孙柘，风情万种、柔媚尽显，“恩人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吗？别动，让我来喂你喝，乖。”
公孙柘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总感觉有些奇怪，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间跟着云儿姑娘的步调走了？
药汤喝完，公孙柘抿了抿嘴角，干硬如常，嘴皮翘起，有点让人想要撕下来——但公孙柘试过，会流血，于是没再尝试过第二次。
而后，崔云儿给他讲起了他昏迷后的事情。
许家当代最强无上剑心传承者许相思来玉鼎城支援，两剑寒光斩破无数敌人，就此挽救了整个战场。然后大将军率兵珊珊来迟，仅仅是清扫了战场，然后将仅存的几十位将士带了回来，好生照料。
崔云儿是在认出公孙柘后，自告奋勇来到军营照顾他的。
公孙柘面色一变，“两剑！？”
不明白公孙柘内心惊涛骇浪的崔云儿点点头，“一剑劈向天上，一剑劈向底下，整片战场全部都在此之下被清扫了。不过奇怪的是，只杀死了妖族，战斗中的将士们一个没受到伤害。”
“两剑……两剑……如此轻易，如此轻易！”无名怒火生起，公孙柘面色潮红，一口鲜血喷出，右手成拳狠狠地在身侧锤击，疼痛感从右臂蔓延至右半胸膛，他却没有卸力，那只拳头紧握，疯狂颤抖着。
为什么！？既然如此轻易，为什么还要牺牲无数将士来把守边关？
他们的牺牲，难道抵不过强者大能的两剑？何其不公！？
“你很不甘。”军帐外响起雄浑的声音，一道健硕的身影透过阳关在帐布上勾勒出外形。大将军走了进来。
公孙柘已有死志，没有一分一厘的顾忌，大吼道，“我怎能甘心！”
崔云儿此时静默。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插嘴，即便是出声安慰公孙柘也不行。她无法解开公孙柘的心魔，但大将军或许可以，此时的痛苦，比碗里的中草汤更像是良药。
“我也不甘心。”大将军淡淡道，“你知道‘断心剑’许相思的境界吗。”
公孙柘双眼泛红，低声道，“不知。”
“她是余一境，只比我高一个境界。但是，就这么一个境界，划分了修士与仙师的真正区别。”大将军伸出右手食指，晃郎了几下，“余一境，走过了‘殊途’并且三千大道‘无阻’，便可合三千大道，证的仙师之位。”
“……仙师？”公孙柘想起了带自己来到军营的那位“叶仙师”。自己一直以为仙师只是个对修仙者的形容，没想到是个对大能修仙者的尊称？
“余一境是仙师，往上的长生境便是永生不死的存在，但已经是亿万中无一，更何况，还有修仙的极限境界，‘同归’。”大将军面色不改，“这是天下秘辛，即便是身为无阻境的我，若非有这个大将军的位置，也必然不会知晓。这天底下，有两位同归境，一位在我们人族，一位在那无尽深海之底。”
公孙柘还没能有直观的印象，但单看大将军的沉静态度，此时也稍微平静了一些，“那能代表什么？”
“我们人族拿到了陆地上的唯一一个同归境位置，你以为上九类妖族便会善罢甘休？它们每时每刻都在计谋着挟人族之天下威逼那位交出这个位置，我们如果无休止的高阶力量，便是给了对方占据道理的机会，便能让对方毫无顾忌地出动高阶力量。”
“若非它们内部的冲突在制衡，人族又如何能守住半座天下如此多年？那位实力惊天，不能随便出手，也身负着责任，要讲究着天理命理，可以偏向人族，但不能偏太多，你懂吗？”
大将军拿起旁边的碗，在地上一挖，便是满碗的沙子。他略微倾斜，沙子稍有飞散，但并无大碍。可他持续加大这个幅度，没过几息时间，这沙子便全部落回到地上。
“你明白吗？这是就制衡。况且，这天底下也不应该由强者一味保护着弱者。弱者为何不能自己拿起武器保护自己？”大将军解释道。
“……那您的意思，便是要让我坦然接受身边的人的死亡？”公孙柘泪水此刻倾泄而出，面目悲苦，豆大的泪珠滴落在身上无声又无息。
崔云儿默默将手放于公孙柘左手上，希望能够稍微抚慰一下他的心灵。
“不，如果是你，有希望突破无阻，证道余一，只要你能够破而后立，克服心障，以后跟随我，我能保证，我的这个位置，以后是你的。”
大将军拍拍自己的盔甲，那是由寒铁玄晶制成，无物可摧，坚硬无比。
公孙柘震惊失神：让他来当未来的大将军？怎么可能？
“我问你！公孙柘，你现在可是知道，你为何而活，又希望寻得什么结果，才能让自己一生无愧？”
公孙柘久久无言，脑袋低垂看不清脸色。
他想起惨死在沙场上的黑熊，还有经常给自己陪练的战友们；他想起玉鼎城内毫无自保能力的老妇人和小永，还有身边的崔云儿；他想起让自己吃百家饭以得活的，那一条街的大叔大婶、大爷大娘。
他以前想要什么，他确确实实还不知道，似乎只是活着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是想要追求什么的：
“我公孙柘从今往后不求保全己身，不求荣华富贵，愿永世守护边陲，杀尽来犯妖族——只求黎明百姓能得以安生！”
心境圆满，血气奔腾，血管与肌肉的伤势以一种骇人的速度恢复，而后通体若赤色琉璃，发出淡淡的红光，气势冲天，回到归心境——
接而直接突破到归心境巅峰！
大将军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果然没错，你此前心意未明，修行结果沉郁于体内，现在厚积薄发，已至此等境界，属实惊人。”
“已立宏愿，此生无悔！”公孙柘目光灼灼，修为竟是凝实，而非刚刚突破的虚浮。
从这一日起，他便想做这天底下排的上号的厉害修士。
去当那大将军，去保护天下人。
——————
二十一收藏了，好开心（悲）
真的有人在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