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柘体内真气流转,不过四个大周天,便再难前行,好似浑身血气此刻成了阻碍,凝固在经脉之上,真气再运转,便会刮开附着于各处的微小固体血块,痛苦万分不谈,还会让鲜血离脉,打乱身体机能。
这已经是他最小心细致修炼的成果了,却也未能完美运行七大周天,缓缓凝聚而成的那股天地灵气精元失去了功法的束缚,四散而开,好似夜里的烟花,迷幻绚烂不似凡间应有,却让公孙柘愈发心烦气躁。
“……现在的我,又如何能够破境,融三千大道于一身!?”
他哀嚎怒吼兼有,军帐内点点沙尘如千钧重,坠落在地面,声音在密闭的环境内清晰可闻,从自己口中溢出的怨恨,落于耳中,又助长了心中的怒火肆意燃烧。
叶秋思这几日都未曾离开边陲要地,待在附近——灵妖出手没有问题,可是他既然从那个被附身的无阻境神魂中看出了余一境灵妖出手的痕迹,那么就是坏了规矩了。
所以他也可以坏规矩。
每每妖族侵袭,他便随手一划,纯白色剑气自体内冲出,轻而易举地斩灭妖军,然后离开去往下一个地方——随手一剑,不用剑而出剑招,无剑胜有剑,万剑敌我,不如我两手空空。
以叶秋思的实力,一己之力逆转万里边陲战局不是问题,或者说大多数长生境修士都能做到。
上三境打下六境,哪怕是以最弱对最强,都是吊打,二者已经不在同一个维度。细细说来,下三境与中三境被合称为下六境,实际上二者之间也有一层差距,不过不如上三下六之间的差距大罢了。
而上三境中,其实同归境和下面两个境界又有一层差距,只是没有刻意分的那么细罢了。毕竟都是可以超脱的极致强者。
正因如此,被人看出阴招的妖族有苦不能言,只好暂时收敛起来,不再愿意出军送死。
叶秋思掀开军帐,视外面的防护阵若无物,“我说过,天地之间命理崩坏,天眷之子此后开始,反而成为劫难之根源,除非‘命仙’张道临亲至,无可逆转。”
公孙柘脸色越发灰沉。
“命仙”张道临,出生于百年前的传奇人物,没有修炼过功法,只是熟读卜算之书,作为最低等的门客,寄居于修仙大族谭家,而后一朝悟道。
据传,那日天下命理混乱之处无不改转,理顺之后如同织布一般有序,重组了当年天下命格,驱散了所有大劫大难。百州水患、饥荒,尽是悄然消失,引得万民供奉其像,感恩戴德。
但也由此,他得罪了当时的卜算大宗,问天派。问天派主张“观天下命局,而顺应天意”,对于张道临这种改天换命的手段自然是极其憎恶。
问天派《载物志·外册·道篇》有言:我派之人,问天算命,求得人间真知,但切不可误入歧途,妄求逆天改命,犯天下之大忌讳。如知有此类人,务必全力诛杀,还天地于正轨;我派之人,若犯此忌讳,理应受极刑,且剥夺全身修为。
张道临身为长生境仙人,却不擅长杀伐,只好不断避祸,可是一朝悟道说来美满,又怎会无缺?越是改动自身命理以求避开敌人,越是消耗自身寿元,又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导致他堂堂长生,却只活了百来年。
而后张家举家迁入谭家地界,受其庇护。谭家何至于此,其中二三事,寻常外人自然无法得知。至少得要是上三境的仙人,才有可能了解内情。
——问题在于,“命仙”张道临,在二三十年前已然仙逝,又怎能出手?
“命理崩坏,命理崩坏,究竟是何故,才导致命理崩坏!?这所谓天眷之子的命格,显得又多么滑稽可笑!?”
“唉。”叶秋思没有选择抑制公孙柘的心火。抒发出来,比压在心里更好,此时公孙柘内心百感交集,且负面情绪居多,自己又是天生的不会安慰人,除了旁观,什么也做不了。
公孙柘望向叶秋思,“叶仙师,求您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现在能够完整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位是任枉的师父,还有一位海底下的那位海神。当然,如果他们告诉给了别人,知道的人会增加一些,比如任枉——他这些年偶尔回来看你对吧?”叶秋思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挑出一个白玉石制成的小坐凳,放在地上,就这么坐了上去。
他有特意在小坐凳上雕刻阵法,保证受力而不损坏,所以白玉石本身坚不坚固无所谓——反正好看。
公孙柘点点头。任枉的确偶尔会来边陲,与他讨论修炼之事,还有人族、妖族战争局势。
“他或许也有促进你修为提升的好意在里面,可是肯定不止如此,你没看出来罢了。任枉那小子,别看和我一样潇洒风流,实际上拘谨的很,不好意思对你说。”叶秋思道。
任枉之前被他师傅丢到剑宗过一段时间,叶秋思与他还算熟悉,明白他的性格:外表翩翩浊世佳,实际上喜好美食,不善交际,极少与他人深交。
与人说话,他都尽量只谈正事不谈心。
“所以啊,你可以不用修炼了,守边的事足够你操劳了。”叶秋思散漫的道,“等到任枉来找你,你最好把事情追问清楚。我也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他的事情可一点也不少,本来性子都闲惯了,可这几十年来是丝毫不敢松懈观察。他早在十年前心血来潮行走于世的时候,就发现公孙柘等天眷之子出现,察觉到些许异样——一般来讲,每一代最多也就出现一位天眷之子,像这样的状况,可称绝无仅有。
在那之前,张道临便因替谭家、仙云宗改命而耗尽寿元乃至仙道香火,不留一丝力量而死,多半与此事同根同源。可命仙即便纵目,也只能看的远一些,而不能观览全局,无论看到了什么事情,一定只是在一个小范围内,且他以为自己已经解决了的。
否则以他普济天下的心志,不会什么也不说就死去了。
“头疼啊,到底发生什么了?”叶秋思以身化剑,扬长而去,手里不知何时盘弄着一个养剑葫,华光内敛,圆润自然。这是他的剑鞘,虽然已经是天下品质最好的养剑葫,可是依旧不能承受住他的剑。
所以此鞘不为能收剑入匣,而为能收气入剑。
他的眼中是常世,也是一根根命理之线化为的天下格局,一颗颗棋子般的彩色光芒遍布于其上,其中几股金色光芒最为显眼,远超其余紫红蓝三色,而熟悉它们的叶秋思却知道,天眷之子的命格本应更加刺目,此时已经算是暗淡了许多。
其实他真的想知道此事始末的话,还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找第三个有能力看破完整命局的那个人。
「现在能够完整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位是任枉的师父,还有一位海底下的那位海神。」
第三位,也在人族,可惜最后对世人失去了保护之心,卸去同归境之位赠与当时的最强天才,也就是任枉的师傅。叶秋思和那位关系还算不错——实际上他完全打不过,只能当小弟——如果他愿意问的话,那位会答应帮自己窥探命局的。
可那位现在,正带着一生除了剑道几乎一无所有的许相思,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
目前来说,有任枉师傅来安排好一切已经够了,仅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没必要去打乱那位的生活。
说着说着他就气从心起:任枉师傅那家伙,到底在盘算些什么,神神秘秘的,让自己帮忙,却还不愿意如实相告?
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