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好事物的喜爱,戴儒夜也有。
因为自身情感偏向淡漠,他一直将人往阴暗面去看、去想,此时却见识到了如此澄澈干净的灵魂,无异于在沙海中寻到绿洲、在黑暗处目见光芒。
他步伐轻轻一踏,便来到了冷云翡的正前方,明明他与冷云翡之间相差十数米,还有冷初眠、大师姐二人隔在中间,完全不可能做到——可事实就是这样,好像穿过了中间的时空,从一端抵达了一端。
以一种超然的态度,戴儒夜微微躬身,抬起冷云翡的下颚,面面相对,极为靠近。细腻柔嫩的皮肤摩挲着戴儒夜的指尖,冷云翡似乎有些惊讶,唇齿微分,面色虽然依旧没有血色的苍白,可眼眸中的几分羞涩与错愕非常明显。
眼为心窗。
戴儒夜在透过冷云翡的眼眸,仔细观察她的灵魂。灵魂与记忆相关却非完全一致,戴儒夜也没有兴趣去强行打探对方的生活经历——能够引起他欣赏之心的只是她的灵魂而已,而非她本人。
缺少参照样本,单就面前少女这个个例,戴儒夜还无法判断普遍层面的灵魂究竟属于什么样的形态,可是冷云翡的灵魂是一团多面晶状体,每一面都有一个“她”。
开心着、伤心着、满足着、黯然着。每一种感情都很纯粹,于是整颗晶状体便显得璀璨非凡,每一种光芒都毫不侵犯,却又有一种和谐整体的美感。
看着戴儒夜似乎轻薄的举动,大师姐正欲拔剑,冷初眠也想要大喝质问他在干嘛,可发现自己都是动弹不得,被什么无形之物束缚了自己。
——不,什么也没有,二人很清楚,只要想动弹,没有任何阻碍。阻止他们的,是源于内心深处的一种颤栗,晃动着摇曳着的灵魂,在提醒着冷初眠与大师姐:不要打扰到那个人。
无法违背这股本能,他们呆呆地站着,只有表情未变。
“「花问剑」,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目的是什么?”戴儒夜观赏了很一会儿,才松开手,替冷云翡将有些散乱的长发整理了一下。
既然有那么美的灵魂,那么外貌也应该时时刻刻注意端庄。
自己体内,那种无所不能的力量的出现,毫无疑问与这个任务有关。那么其余三个人是否得到了这种力量?他们是否因此而来?自己是否抢夺了他们的机缘?这些问题戴儒夜当然要搞清楚。
“我的父亲说,这个任务,或许能够让我的身体恢复健康。”冷云翡迟疑了一会儿,指了指自己的双腿。
全身虚弱,双腿瘫痪,这样的身体限制了她,也将亲人们的关爱与怜悯限制在了自己身边。她不希望那样麻烦亲人们,尤其是自己的父亲。
她不敢让任何人因为她而愧疚,父母给予了自己生命,现在却因为自己的身体反而对自己抱有歉意,令她非常难过。
所以她才希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让亲人们放下担忧。
戴儒夜也与此同时,想起了她灵魂晶状体上某一面出现的,那个靠着轮椅抱膝痛哭的少女。
“怎么恢复?”戴儒夜继续问道。
“不知道。父亲也没有说清楚,只是说可信度很高。”冷云翡茫然摇头。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说话非常流畅。她在专心回答戴儒夜的问题——其余的心思,被刚刚因戴儒夜贴近时产生的少女娇羞所填满,久久不曾消散。
“告诉我你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冷云翡。怎、怎么了吗?”她没怎么犹豫,似乎觉得名字而已,不算非常重要的隐秘。没能立即回答,主要是在想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平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戴儒夜继续问道。
自己是否被冷云翡口中的父亲利用了,他不知道。因为冷云翡她那毫无瑕疵的美丽灵魂,戴儒夜不介意做些什么——比如像现在,冷云翡说话流畅,面色微微红润,似乎身体状况突然变好了,就是他做的。
刚刚获得的这种力量,的确无所不能。
冷云翡扯住衣角,有些感到羞耻,“不……不好意思说。”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戴儒夜很温和道。他能够理解这种情感,只要最后愿意说出来,他就能够体谅。
戴儒夜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答案是什么。他需要的只是对付毫无保留与隐瞒的态度。
冷云翡耳垂樱红,双颊带粉,深呼吸几口气,浮现出一种尴尬的表情,很可爱。她终于有说出来的决心了:
“——你凑近一点,我悄悄说好不好?”
像个小孩子一样。戴儒夜微笑,凑过耳去。
于是冷云翡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说完就轻轻推开戴儒夜,越发害羞,可眉眼之中又带着一种向往之情。
然后冷云翡又看向戴儒夜,“你觉得,我有点贪心吗?”
慌慌张张,卑微可怜。
又可可**,像小动物一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戴儒夜的想法。
戴儒夜起身,拍拍手,“很好,我认为非常棒。”
虽然不会承认自己略微引导了冷云翡,促进了她说出这种事情的心思,帮自己节约了等待她自我调济的时间,可是整体上来说,冷云翡的确句句真诚,没有试图隐瞒自己。
美好的事物如果不能让自己真正感受到、见到,如果与自己之间有隔阂,如果让他感觉到了冷云翡对自己的戒备——他会很失望。
但现在他很满意,所以他不介意帮对方实现愿望。可就这么赐予对方真正的健康的话,又太轻易了。
在对冷云翡毫无隐瞒的满意,与权衡之下觉得对方还不能获得完整健康的想法之中,戴儒夜做出了决断。
“你想恢复健康吗?”他重复问了一遍。
“嗯。”冷云翡眨眨眼睛,星光璀璨,坚定不移。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将获得不完整的健康……嗯,每天三十分钟吧。”戴儒夜手中力量涌现。力量的总量很小,虽然特性奇特,可以循环使用,可是单单针对某一件事情来说,最多也只能够用那么多,能够做到的影响有限。
戴儒夜给予对方每天三十分钟的完整健康,是这一生的每天,因为很漫长,所以单次很短暂。
换一种使用力量的方式,直接帮对方塑造体魄,能够做到,可是这种方式,对于冷云翡来说,得到的太过轻易了,戴儒夜不愿意这么做。
力量散发着包含万物的纯粹颜色,不可言喻又崇高超凡,凌驾于任何一种力量,就这么融入冷云翡的体内。
他“修改”了冷云翡的命理,在她的命理中找到了关于身体健康的那部分,亲手写下了一句话:
「她拥有不完整的健康。」
于是命运图景中,这团命格发出晃眼的光芒,比之公孙柘最后那次绽放也不遑多让。
她的命理,就此被戴儒夜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