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万两千座坟墓,公孙柘不知道挖了多久;这一万两千块石碑,公孙柘不知道刻了多久。
或许是因为幻境之中,没有年岁真切流逝,戴儒夜似乎度过了很久的时光,却又感觉到实际上只有一瞬。
天地色沉,任枉说的镇压命理究竟是否成功,戴儒夜完全不知道,虽然他,还有他那个师傅,说的信誓旦旦,但变故是否会发生呢?他有些怀疑。
单看这天色,就有一股山雨欲来之势啊。
细细数来,时间已经过了三四个月,离那位「界主」口中的五月之期的底线也相隔不太远了,此时已经谈不上什么天光明暗,漫天无云,本应万里晴朗,可现在不见阳光,反如乌云蔽日天,黑影压的人心头沉沉。
除了埋葬,公孙柘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向天空,虽然与之前不一样,现在戴儒夜真的如一个旁观者,不能像之前那样的视角,听到别人的心声,但也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些。
命格与命运图景彻底融合,天地之间再有变故,公孙柘会因此而有所感知,故虽是呆望苍天,实际上是在感知变故详细。
戴儒夜虽然很有耐心,可公孙柘所做之事的确枯燥,他尝试离开空问山,去别的地方,可是似乎并不成功。
最多只能离开大阵数米,再前进,便是一片虚无,没有青天没有厚土,万物皆虚、万物皆无,一步可踏万里,一眼可过千年,毫无意……嗯?一眼可过千年?
戴儒夜打开了新思路。
腾于空问山边缘,戴儒夜此时脱离了幻境的范围,对其似乎多了几分掌控力,于是时光随心而动,在戴儒夜的控制下逐渐加速,公孙柘制作的坟墓呈圆状向外扩散着,已有近万将士安葬。
此时的天空已经沉重的吓人。
而后变故突生,公孙柘似乎目向远方,魂火摇晃,停下了手中的刨坑工作,冲向大阵的一边,在大阵边缘凝视着什么——戴儒夜看不见,他能够看到的范围仅限于空问山内部。
这是历史的投影,只有表象,即便使用「本源」,或开启自己能够看到灵魂的那种能力,也无法通过公孙柘看到发生了什么,但看公孙柘它的样子,绝对是极大变故。
“怎么会这样!”它不敢置信地低声说着,“明明,明明……大阵已经结成了,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啊!”虽然没有了身体,但是因为自身融于天地,只需心起,天地自然自会回荡它的声音。
大阵结成,不该如此……命理崩坏的结局没有改变?结合之前的地裂,难道空问山附近出现了什么天灾?戴儒夜隐隐有所猜测,没再加快幻境中时间流逝的速度,静静看着。
公孙柘与他之间一定有一些隐秘的关系,是否紧密不一定,但是绝对存在。而且公孙柘是能够给他带来亲近感的人类,单论这一点,他比戴绫胧还像自己的亲人。
惨·戴绫胧·惨。
而现在,公孙柘跪在地上,掩面哀嚎,身上盔甲摇晃之间发出清脆响声,一身白骨光洁之中透出丝丝血光,似绝美的艺术品,此刻也陡然暗淡,如同之前在战斗中发生的一般,光华暗淡,被其心绪影响。
眼眶骨中的魂火忽明忽暗,膨胀与收缩之间循环往复,无法稳定,彰显着他极不稳定的心境。
“到底怎么了啊……”戴儒夜生出些许好奇,又有一些对于公孙柘的怜悯。
而没过多久,空问山上的大阵突然发亮,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光芒!
原本将两阵相结合,以此形成新阵镇压住命运图景,在同归境「界主」的说明中应该已经是最后一步,可现在看来似乎祂有所隐瞒,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为此刻准备。
“吼!那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神龙的声音出现,充满了诧异与茫然,于是天空挂起飓风,空问山上灵株晃动,随时都可能被吹飞,不知其用了几成修为。
“看不到啊,什么都看不到……”戴儒夜咋舌,有些怒火。不管是什么原因,像这样给自己搞一些看不到全貌的事情,就像算命的时候只说一半、讲故事到高·潮情节突然下回分解一样,让人恼火至极。
而此刻大阵彻底生效,光芒收缩,在天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裂缝,空问山整个因此飞起,在戴儒夜眼中,大量天地灵运也被裹挟着飞入,一小部分灵运没有被吸进去,而是化作稳定裂缝的能量,让空间裂缝能够长久保存。
幻境的画面也逐渐靠近空间裂缝,而后进入其中,内部是一片虚无,巨大的空问山稳稳飞在半空中,与戴儒夜当时受到牵引踏入裂缝时初见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
戴儒夜清楚地记得,当时做任务赶路的时候,会经过传送阵从山脉的一边到达另外一边,然后极为靠近处就会看见一道空间裂缝。
结合现在看到的场景,那片山脉很可能就是空问山附近的妖族地界,不过在漫长的岁月中也发生了不少变化……至少,戴儒夜可没在新手手册上,看到山脉中有神龙神凰之类的生物。
裂缝收缩,从原本能遮盖天幕的大小,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几乎彻底隔绝了内外。
这片大概率是被那位「界主」创造出来的空间之内,没有热源,只能通过一个小洞传递空气的话,也就符合了任务之中的阐述:温度低,天空没有星体,环境阴暗。
因为大阵的位格极高,所以尽管没有针对后天形成的类生命体,那些类生命体也很难存活。它们密度低,且没有灵智,只会随意飘荡——戴儒夜的“运气”一直很好,因此一路上都没有遇到。
关于这个秘境的一切,都清晰明了了。
能够得到这些信息,戴儒夜很满足,暂时不再思考各类信息,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公孙柘的身上。
公孙柘犹如死寂,枯坐不知多久,最终继续开始挖土,建立坟墓,将一具具死骨埋入底下。
一座座墓碑林立,整齐而肃穆,每一块都方方正正而无半分歪斜,体现出公孙柘极其深厚的用刀基础。而待到做完这一切之后,它在墓碑之间缓缓走着,最后回到最中心的位置,盘坐起来。
怪不得只留白骨与神魂,而不保留肉身。在这样的环境下,外形到底如何丝毫不重要,而熔炼一切血气入骨,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住公孙柘的存在,才能维持住他不神魂消散。
它神魂沉寂,开始沉睡,如老僧坐定,如古树耸立,身姿高大而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