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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发前,练清泠在茶馆里盯着桌上这只温顺得有些诡异的白猫,它皮毛柔顺光滑,眼眸像是澄澈的红色灵石,明明超级可爱,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强烈炸开的直觉告诉练清泠它很有威胁。
“我在东市看到它偷吃了小贩的鱼,被老板抓住,老板说这畜生把一桶桂花鱼咬得七零八碎,气得抄起扁担就要打死它,我有些不忍心就付钱换下来了。”
苏雨扯谎的时候心中还在想着那晚钓上来的一桶桂花鱼,这猫九连个桶都没给自己留下!
练清泠挽了一下头发,将猫抱在怀里,只当自己是想太多了,女孩子对可爱的事物还是没有抵抗力的。
“师兄,你有给它起名字嘛?”
“就叫猫九吧,寓意猫有九条命,倒是希望它能好养活一些,师妹你别抱太紧啊,都快要压…闷死它了。”苏雨紧张地说。
被练清泠抱在怀里的猫九莫名其妙有一种自己输了的感觉,但又不知道从何而来,有些郁闷。
“对了,师父和我们说过金陵城是天下最好玩的地方,商业发达,那里的酒楼请的都是皇宫退下来的御厨,而且金陵城的听雨酒楼每年秋季都会有一场盛会,大珩各地的行商都会聚集在一起,能买到很多少见的天材地宝和神兵利器,只要客人出得起价。”练清泠说,她倒是显得对天材地宝没有兴趣,毕竟二人早已过了到金丹期结丹驻颜这步了。
金陵是苏雨记忆里南京的古称,这个世界的金陵也没有出乎苏雨的意料,算得上是大珩九州之内最繁华的城市。毕竟正是因为大珩一统天下九州,铸造了太平盛世,金陵也能顺势而起成为大珩的中心,相比之下帝都长安不过也只是一个权力象征罢了,各大门派和真正的世家们都在金陵经营,势力盘根错节。
“师父一时半会回不来的,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儿风花雪月吧,我们算是被放养了,反正难得出来玩…呸,历练,没在外面玩够我懒得回去。”苏雨觉得去了金陵没准能在烟雨十三街再看到师父,多多少少会有些丢人,要不下次等师父喝醉了扔去万妖林吧,整出个不举之症就不用担心精神面貌的问题了。
“你该高兴咱师父是个没心眼的,和别人家那些无趣的臭道士不同,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要在哪个洞天福地面壁个几百年,再塞得满嘴都是灵丹妙药。”练清泠撇着嘴说。
果然还是剑修比较追求极简主义,能用剑解决的事情就不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不然以苏雨的脑子也受不了。
“可否请老道吃顿午饭啊,行行好吧,老道都三天没吃饭了,饿得眼冒金星了都。”
一名一身破烂的道长突然直接坐在了苏雨旁边,之所以说是道长,是因为他胸口的道袍还有勉强能辨认出来的八卦徽。
“道长你也太没礼貌了吧!就这么自来熟地挨上来。”练清泠和她怀里的猫九都露出嫌弃的表情。
“物以类聚嘛,物以类聚。”道长说。
苏雨无可奈何地从兜里掏出点碎银推给这邋遢的道长,‘物以类聚’倒不如形容这道长的形象一看就是师父的狐朋狗友,多多少少给点碎银也够他混几天温饱了。
“你这一身衣服破损得这么意识流,是我师父砍的吧?”
邋遢道长的兴趣被勾了起来。
“你师父是陆离,老道果然没找错人,那一套叫意识流的剑法委实厉害得很,把老道的道袍都砍得破破烂烂了,不好意思见人了都。”
苏雨心里苦笑一声,这道长一身道袍的豁口杂乱却又不失秩序,完全不符合道士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巽木和坤土两个卦的地儿还被开了俩个不大不小的洞,呈现出超现实的美感,除了自己那师父还有谁能这么做?
“忘了正事了,你师父让老道给捎个话,告诉你们天气冷了注意保暖,不要乱吃些邋遢的东西。”道长学着陆离的语气说,故意装出一副温柔的模样。
“确实像是师父会说的话。”练清泠索然无味地抵着下巴。
“本来老道要和你们师父一起去办些事儿的,只是他临时闹了点小情绪,逼着老道给你们捎话就把老道轰走了,还砍烂了老道的后天八卦袍,真亏他下得去手。”他抱怨的时候惋惜地抚摸了下自己的道袍,一脸悲戚。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道长似乎想起了什么。
“有话快说,我们还要赶时间去金陵玩儿。”苏雨有些懒得理会。
“你师父前几天的上午不是了教你们的那个什么半成品的太虚术阵嘛?就是可以压制修为的那个太虚术阵,他当初忘记了一个细节,那个术阵在识海里画的时候,只有姑娘家的最后一划才是向右收尾的。”
道长有些口渴,喝了一杯茶,顿了顿才继续说。
“所以说你们这群剑修就是事儿逼,当初你们师父死缠烂打地要这个术阵的时候老道还特意提醒太虚术阵最后一划一定要分清方向,男孩是向左划最后一下。”
苏雨的脑袋里有如惊雷猛然炸开,无比懊悔自己为什么要信一个脱线的剑修鬼扯这种道家的术阵。
“若是划错了会怎样呀?”练清泠好奇地问。
“大概两三天后一生修为皆尽归太虚,一去不返。”道长说。
练清泠和她怀里的猫九顿时用夹杂着震惊的眼神望过来。
“师兄,我们学太虚术阵到现在差不多就是三天…你…”
“呵呵,怎么会呢,信不信你师兄我现在就能拔剑把这邋遢老道从南天门一路砍到奈何桥。”
众人注视着苏雨伸出的手。
在苏雨的意料里,手中会帅气地出现一柄熟悉的仙剑。
如今空空如也,众人亦是鸦雀无声。
没了…
苏雨没了…
苏雨的芥子纳须弥没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
“那个…这个太虚术阵若是划错了要怎么办啊?”
“一般来讲,这世上的一切术法都是把施术者给砍了就没事了,但这太虚术阵是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哎,还是看开点吧,至少这年头凡人不会卷入什么门派纷争了“
道长诛心地补了一句。
桌上的猫九伸出小猫爪,滑稽地拍了拍苏雨的肩膀。
练清泠也伸手摸了摸苏雨的脑袋,她那时的笑容可谓如四月春风般温柔,或许是她至今笑得最温柔的一次,轻轻地对已与凡人无异的师兄说:“乖,听话,以后姐姐保护你。”
这算什么?我苏雨的人生不是应该有光明的未来么?
苏雨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在瞬间失去了色彩,原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师父,并非无计可施。”
有人从一楼的阶梯缓缓走上来,人未至声已先至,声音并不洪亮,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轻柔。
“太虚术阵本质上算是一种奇特的交易,只有使用者死了,使用者的修为才会被还回来。见过诸位,在下舒静都,是一名星相家,也是当今世上最后能使用大衍落星术的人。”
道长的徒弟自顾自地介绍自己。
“就算是这样他苏雨再天才也要等下一次轮回转世了啊?有意义么?你是不是读书把脑袋读傻了?还有我不是让你在楼下等着吗?你上来干什么?”道长怒斥着缓缓走来的徒弟。
“不,师父,我的直觉告诉我上面有我的命定之人,所以我不得不上来,您也知道我们这些学了大衍落星术的人最后都是什么命运。”舒静都摇了摇头说。
与他师父不同的是他的一袭道袍黑白相间,隐约中寓意着太极两仪,洒金的文字无规则地分布四处。
“造孽啊…咱师徒都得给剑修卖命,陆离这混蛋肯定是故意用太虚术阵坑他徒弟的。”道长叹了口气,又喝了一杯茶冷静自己。
“你们这些神神叨叨的星相家不去皇帝那儿捞个国师当当,一个接一个的找我们是想忽悠到什么?”
苏雨说,同时在思索师父故意坑自己有什么好处,是好玩吗?还是这门派清一色的脱线性格的缘故?
“大衍十二,落星其二。”
舒静都轻轻地说,他脚下似乎有水的波纹荡漾开来,刚好圈住了这一桌的大小。
“以练姑娘的聪慧,在听在下说完太虚术阵的性质之后就已经瞬间想到了挽回师兄修为的办法,只是她不说而已。”
“你想的是九转金丹吧,只要我起死回生一次我的修为就回来了。”苏雨恍然大悟地对练清泠说。
“师兄神机妙算,怎么会想不到呢对吧?”练清泠被苏雨盯着,有些阴谋暴露的感觉,吐了吐舌头说。
“练姑娘天性灵动贪玩,方才心中所想的是要不要成立一个魔教玩玩,拉着师兄当教主,再让招来的手下满天下找九转金丹。“舒静都平静地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
只在刹那间,守心剑的剑尖就已经在离着舒静都眉间一寸之处。
“星相家,我现在相信你有读心的神通,但你若是再读我的心你就会和你师父一起死在这里。”练清泠面色霜冷。
守心剑的杀气凝聚成了游走的龙蛇缠绕剑身,若再进一寸,舒静都就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老兄,读姑娘家的心思,确实下作了啊。”苏雨讪笑地说,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哪怕他现在没有修为都能看出练清泠是动了真怒,只是还被理智约束着没刺下去。
“练姑娘,你不会杀我,大衍落星术是用命来交换未来的星相术,我看到的未来是你不会杀我。相反,你们找九转金丹的路上离不开我,这世上也只余三粒洪荒留存至今的九转金丹,我们也一定会以你们二枚我一枚达成交易。”
“你就不知道就连街头算命的都常说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吗?”
“大衍落星术就是为了算尽这天下的卦而生的,有什么不敢,我师父连天道都敢算,再说了我也算不到太远的事情,我脚下的水纹消失之后就看不透别人的心思了。”
“你一上来就说什么命定之人,又擅自读我师妹的心思,她没直接一剑超度你都算脾气好了。”苏雨插嘴说。
“不,我说的命定之人,是你啊,苏雨。”话音刚落,舒静都脚下的水纹也归于平静,地面也恢复原状。
噫!
苏雨和练清泠都一脸嫌弃,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呃,我是说我们注定要一起走一段路的,这是命数,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读你们的心思了,我只是想让你们相信我才这么做的。”
舒静都止住了神神叨叨的语气,有些尴尬地解释说。
“我们金陵城见。”
舒静都向众人告别之后就化作雾气消失了。
练清泠不满地收回守心剑,她刚才太生气没发现那舒静都只是个分身,要是拿着师兄的荧惑剑就好了,能把分身和本体都给一剑扬了。
“那老道也先走一步…”
“站住。”
苏雨叫住了这邋遢的道长,拉到一边。
“道长,能不能教我点简化版的大衍落星术啊,能看穿姑娘家的心思就够了,不用预测未来。”
苏雨低声对邋遢道长说,他显然也不想放过这个能看穿女孩子心思的神技。
道长憨厚地笑了笑,看到苏雨的表情他就想起了几百年前,年轻的自己施展了神通之后,陆离也是这副表情。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