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我们是好人?”练清泠想了很久,才如此解释道。
“好人?”
“其实也说不上那么纯粹,你想呀,如果我们真的是纯粹的大好人,那就应该在赵公明来的时候就把他宰了,也应该在你们的祖辈用卑劣的手段建立大珩的时候把你们祖辈宰了。”
风吹了几片枯落的枫叶进来,正好拍在练清泠脸上,像是叹服。
“且不管世上有没有好人,至少本姑娘行事是讲究问心无愧的,把你丢在那儿喂敖丙也好,被太子砍了也好,这些事情光是想一想,就会让我后悔把你就这么丢在那里。”
练清泠拉着姬狐鸣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回了床上。
“我想回去...”
“你回去会死,太子不需要一个旧时代的武安君和...公主,你的人头价值百万灵石,悬赏令已经挂在长安城的城门边,往来长安的所有人都看得见。想好了吗?”
姬狐鸣没由来地发现两行清泪又从自己脸颊流下。
“除了长安以外,其他地方大多没有这悬赏,百姓和官府都明事理,就算上头喝令他们必须贴,不是故意放错画像,就是晾在最阴暗潮湿的角落。”
武安君,以武安邦,如她的称号一般,至少给了大珩多年的久治长安。
练清泠已经说完了,她再也想不出应该说什么去安慰姬狐鸣了,跟安慰一个小孩子,爱哭鬼一样麻烦。
“那...没人要我了吗。”
“不如留在极乐教?”练清泠自顾自地扯掉了姬狐鸣双手上素白的长手套,她的白马龙枪性质特殊,不能以血肉直接接触,所以才常年戴着手套。
“我该做什么?”
“不告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难道堂堂大珩的公主就没有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姬狐鸣银牙轻咬,回答不出什么。
“别动,上药。”
敖丙的那支方天画戟上有奇特的毒,会慢慢地吞噬人的心智,不过很多人沦落不到那种变得痴痴傻傻的好结局,大多数都是给它直接撕碎了。
练清泠从芥子纳须弥中拿出一些罕见的白色灵草,这是师父很久很久给她的,以后来她和师兄的修为来看,就变得没那么需要了。
“疼的话你也可以说呀。”
练清泠揉碎了灵草,涂在姬狐鸣肩上的伤口。
“疼。”
练清泠愣了一下,她忽然发现解开衣带和发髻的姬狐鸣很好看,墨黑的流水长发被她雪白的身躯压在身后。
就像一个听话的,完美的人偶。
人偶没有自己活着的目标,人偶和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一颗藏着愿望的心。
“那现在疼和不疼都不许说了。”
练清泠不再看姬狐鸣清澈的双眸,微恼地将灵草的汁液故意地抹得姬狐鸣满身都是。
...
“客官,我们这儿的衣服就算好看,也不至于让您...”
“最近吃辣吃太多了,上火。”
苏雨擦了擦鼻血,面无表情地让烟雨阁的伙计将那做好的甲等定制的衣服打包好。
“过段时间我还会带朋友来定制衣服,雪国冰蚕丝给我留着。”
“好!一定留着。”
伙计连忙搓手说,感叹遇见了好宰的大客户,雪国冰蚕丝这种料子虽然贵,但它除了好看和稀有也没任何特点了。
凡人买不起,修炼者不想看,也就只有这种客官会要。
苏雨将那衣服收回芥子纳须弥,走出了烟雨阁。
他要思考一个无比现实,而又残忍的事情。
极乐教没有钱了。
准确来说是苏雨没有钱了。
但意思也差不多,毕竟穷了教主就是穷了教派。
舒静都拿了九转金丹就走了,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
“对哦,左护法的位置空下来了,可以考虑卖官鬻爵了。”
苏雨拍了下手,恍然道,毫无落寞的神色。
苏雨折返回烟雨阁,要了纸笔,歪歪斜斜地写了一张通告。
“好,就这样了。”
苏雨握着一张纸,偷偷贴在了城门边上的皇榜处。
随便贴算了,反正我只是借个地儿,就算私用皇榜是杀头大罪又如何,大珩也没能耐收拾咱极乐教。
苏雨将通告贴好,拍了拍,抚平了。
刻意地盖住了一张悬赏令的字。
城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没什么人注意到苏雨。
匆匆人间客,纷纷世上潮。
...
江湖炸了,
炸成了黑夜里的七彩烟火。
除了玉虚宫,所有宗门大派今夜都不平静。
如果说极乐教的出世本已是投入这一潭清水的江湖一枚石子。
那今夜极乐教的所作所为,无疑会掀起新的怒海狂涛。
“师父,你怎么看?”
“很像他们的作风,说句玩笑话,这小魔头要是早个几千年这么说,就能把年少无知的我诓进极乐教了。”逐月居士笑着说。
“师父也想要吗?”
“不,那种东西与我无缘。我有我自己的剑道。”
雁遮月知道他师父逐月居士一开始并不是剑修,水月剑也只是纯粹的一柱琉璃。
师父千年前游历人间。
一名相识的凡人铸剑师为师父铸了水月剑,剑身无影无形,放入水中才能看见那澄如琉璃的剑身。
凡人寿命并不长,铸剑师铸完剑时已经是回光返照了,临死前铸剑师抓着逐月居士的手,大喊:“能为仙长铸得此剑,一生无憾。”
逐月居士提了水月剑回玉虚宫,在他师尊忘情居士面前散尽了一身修为,起誓余生与剑道相伴。
忘情居士哈哈大笑,丝毫不遗憾玉虚宫失去了一名千年来少有的道符天才。
因为玉虚宫有幸,遇见了逐月居士,能以凡间的凡剑匹敌仙剑。这是让剑神陆离都惊叹的天才。
极乐教贴在皇榜上的公告,许诺的是左护法的职位,与教主亲传剑意的机会。
言外之意就是若有足够的运气,便可以与被称为洪荒剑修右护法并肩。
更是隐隐约约地宣示着,极乐教要吸引这一代的绝世天才,当然苏雨没想到这一层去。
至于报名参加试剑大会的门槛,那不是什么事儿,一人一千枚灵石,换一个尝试机缘的机会,有人觉得不亏,有人觉得亏,就像极明宫里登基不久的皇帝,他看了是把下巴都惊掉了。
还有这种捞钱的路子?
仙家路子野啊!
苏雨就在听雨酒楼上挥霍着所剩无几的钱财,一会看看皇榜那儿的人山人海,一会望望烟雨十三街的莺声细语。
我,苏·剑修之光·雨,有钱。
捞钱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可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还可以在通告里加了四个大字:接受跳槽。
这就意味着无论来者过往是哪家门派的外门,内门,亲传弟子,只要能在试剑大会上胜出,极乐教的左护法与那天大的机缘,就是他的。
至于为何左护法的职位会空出来?那是说书人们负责编造的事情,大伙们现在不太关注。
......
“教主,左护法他...?”
“他有事回老家了,等他回来我再给他另外的职位,前后左东南西北,一大堆可以命名的。雁姑娘是在意左护法吗?”
雁渡雨嘴角抽搐,哑然无言。
“我看舒静都是有喜欢的人的,雁姑娘没机会啦。那种下下棋,装装风雅就能诓到的女孩子不是他的菜。”
“你就不怕我把你和猫九姑娘的事情给练姑娘说一说?”
相处了些时日,雁渡雨也看出了极乐教的本质。
苏雨教内弟位是不如练清泠的。
“你敢说,我就敢把你偷偷闻舒静都衣服的事情告诉他,一换一,谁怕谁。”
雁渡雨脸‘刷’地红了,无地自容。
“你是不是还想说那只是个误会啊?”苏雨严肃地说着。
“佛门也有动静了。”雁渡雨扯开话题。
“大电音寺的和尚?”苏雨突然贫嘴。
“大雷音寺?不,是金刚佛海的人。”雁渡雨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金刚佛海的人开始要你的人头了。
“你说啥?又要我人头?”
雁渡雨不明白苏雨为什么会说‘又’。
“是金刚佛海的蜃虚禅师,他说你是妖魔。”
“就是那个准提和接引留下来的金刚佛海?”
雁渡雨没有疑惑为什么苏雨敢直呼圣人名讳,只点了点头,继续说。
“他们比玉虚宫硬气点,来超度你的和尚已经在路上了。”
苏雨冷笑一声,昆仑玉虚宫仗着圣人道场,余威犹烈,本土作战天下无敌。他一个只敢躲在世外结界的金刚佛海何德何能敢上来搞事。
“蜃虚禅师知道右护法堪称洪荒剑修,特意带了七宝妙树碎片熔铸的禅棍来。”
“准提道人的那个七宝妙树?”
“嗯。”
苏雨陷入沉思,找小二要了面镜子,照了照脸,得出两个结论。
要么就是他帅到遭天嫉,要么就是他帅到遭天恨。
“我现在投奔去玉虚宫避一下还来得及么?”
“蜃虚禅师没那么快到,教主您可以先办完捞钱大会,再进定海珠里闭关修炼。”
雁渡雨眨了眨明媚的双眼,阴阳怪气地说。
“我突然顿悟了。”
“教主顿悟什么了?”
“赵公明是霉运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