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冬妮娅的惨淡少女

作者:过过62 更新时间:2020/5/23 17:36:21 字数:4004

诺亚联邦,维克托莉娅之城内,有一所名为“国都格林兰姆”的大学。在这里学习的学生要么是身份高贵的人,要么是入学赞助金额极高的富家子弟,只有少部分的人能够通过它那极其严苛的入学考试进入这里。而那少部分人大多都是体学兼优的平民学生。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也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得靠祖萌才能进入里面。也许有那极小的一部分也是因为家道中落迫不得已靠“考试证道”。但在那当中,冬妮娅·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绝对说不上是家道中落。

她的家族是在联邦四境都赫赫有名的雪绒花家族,代代都作为皇室的利刃而存在。而她的父亲更是被封为“雪花公爵”,成为了联邦仅存的四名公爵之一,被当今国王信赖着,作为新的东境守护坐居在雪花堡抵御帝国的进攻。在六年前爆发的那场被后世记载为“第一次黑玫瑰战争”的战役里,联邦原本驻守在东境的第一军团悲惨地被打得连一个完整的建制都不存在,原东境守护霍华德公爵更是在战场中殒命。帝国军队势不可挡,编织着黑玫瑰的红旗一度在王都维克托莉娅之城以南的、被喻为“最后的壁垒”的重型要塞卢比斯前飘扬。而就在这时挽救了风雨欲来的诺亚联邦、在最后的堡垒阻挡了帝国军队继续前进的英雄正是冬妮娅的父亲,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迟迟无法前进一步的帝国军队无奈只能提出停战谈判。在那时还是一个伯爵的伊万临危受命被封为边境公爵代表诺亚联邦进行谈判。在帝国军方和联邦高层的授意下,双方在东境城市圣德里安签下了“圣德里安协约”,诺亚联邦以割让圣德里安至妮儿港一线被帝国攻占的城市为代价,换取了罗列着诸如“十年互不侵犯”等等停战条款的协议书。

就这样,联邦上下纷纷松了一口气,人人欢声笑语粉饰和平。而雪绒花家族也于此闻名天下,被奉为“诺亚的利剑”为众多被拯救的联邦城市的公民们感恩戴德。而作为下一代的“利剑”,冬妮娅备受瞩目。

学院优秀毕业生的勋章在胸前闪闪发光,少女身着纯白的长裙礼服,端庄典雅地接待着面前络绎不绝的人群。

“我是教《生物与流感》的德文·雪莱,恭喜毕业,伊万诺娃小姐。分院考试也近在眼前了呢。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会选择像你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维鲁’,但我能不能在这里确认下你本人的选择呢?”

“谢谢您,雪莱老师。虽然我也很想进入‘葛爱莎的医学院’,但很遗憾我的选择和您知道的一样呢。”

“是吗,那真是遗憾啊……”

新生院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大多数的老师都奔着看好的学生而去。那些学生大多成绩优异,又是王公贵族,从学院毕业之后绝对前途无量。更何况是本届毕业生中全科成绩排名第一的学院首席、今年的“统合之星”兼有着雪绒花公爵千金身份的冬妮娅。一言以蔽之,就是和她搞好关系是绝不会有错的。

“哦哦,冬妮娅,恭喜毕业。还记得我吧?我是曾经教过你《梅耶与剑术》的巴克啊。当初和你试剑的时候差点被你打败了啊……只能说不愧是你,今年也是首席啊。怎么样,分院考试我也可以期待同样的结果吧?”

“非常感谢,德拉古老师。我会努力不负您的期待的。那时候您高超的剑技令我印象深刻呢。”

啊啊,怎么能不印象深刻呢。对付一个16岁的女孩还需要我放水,您该不会是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凭实力打败我的吧?

在外人看来端庄优雅的笑脸之下,其实她一直在对源源不断地来缠着自己嘘长问短的老师们进行着相当毒辣的吐槽。那些自以为很熟悉那个名为“冬妮娅”的少女的人看着她那乖巧的外表、纯洁的模样就会自以为是地为她贴上善解人意、平易近人的标签,熟不知她那姣好动人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腹黑毒舌的内心。关于这一点,就连她本人都没有自知。

因为直到她11岁那年后,她便从来没和别人这么针锋相对过。说到底,这些话也只能藏在心里而已。

因为能够毫无顾虑地听自己倾诉的对象,早已不存在了。

所以才说真是令人不愉快啊,这些家伙。明明和自己的学院生活毫无交集,为什么还能够这么厚脸皮地装得像和我很熟的样子似的和我交谈。虽然很想别开脸不理他们或者是直接离开到别的地方去。但是作为学院毕业生首席、就算是上个厕所都能引来万人的目光追随的自己偏偏就不能这么做。只能毕恭毕敬地在这里一边接受着已经排队排到门口的“恭喜毕业”,一边“虚心”地忍受着来自长辈的“淳淳叮嘱”。

现在这个月份的天气实在说不上能和凉快挂钩。一直一个人应付一大群人的冬妮娅早已汗流浃背,更别提因为不断地说话而导致的口干舌燥。如果一直维持着“失水→说话升温→失去唾液→生成唾液→失水”这个死循环的话,就算是自己恐怕也会因为失水过多而倒下的吧?

对不起,请借一下,我突然想到有急事要出去。

“嗯?看你这么焦急的样子,应该是要去厕所吧?”

“呃,嗯……”

“哈哈,虽然突然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但是我懂得我懂得,肯定忍很久了对吧?从进入会场就没见你出去过呢,快去吧。”

在又一个不知名老师“自以为说了个很风趣的笑话帮助了害羞少女解围”的极具绅士风度的体贴下,冬妮娅一边维持着从容的笑容一边满头黑线地离开了会场。

这个混蛋!

她气呼呼地踢踏着步伐,甚至连中途不小心撞到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士都没有发觉就跑了出去。

难道他就不懂一点女性的矜持美学吗?明明是我在做出让步,为什么到最后反而变得好像是他在为我的无礼表示体谅一样?

呼!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仰天望着天上。因为这里不是海边,没有强烈而持续的海风吹走城市烟囱里产生的黑烟。天空中堆积的雾块东一片西一片地遮住了理应无瑕的星空,像极了衣服上脏乱且不搭调的补丁。

心情就像被这副体无完肤的夜空所影响,冬妮娅内心渐渐趋于烦躁。

人们对待自己的态度就没有变过呢,仿佛自己得到第一名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情。从小到大,各方各面自己就一直被强求要得到第一。这不仅是父亲的要求,也是整个东境人民的希冀。事实上自己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做的。算数、礼仪、书法、骑术、剑术、搏击……从自己记事开始就一直在训练、比试、攀比,然后拿下第一,周而复始。然而自己看到的那些贫民们做的事情,那些小孩和父母一起做的事情,自己也很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做啊。

想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布娃娃?她们不配和你待在一起。

感兴趣的花艺?不许触碰。

喜欢画画?颜料都收走。

想亲自下厨给父亲尝尝自己的手艺?

“冬妮娅,别浪费时间。”

擅自教自己的最亲近的女仆当晚就捡点起行李,离开了雪花堡。父亲留下这么一句话,没有多看自己便离开了餐桌。我孤零零地坐在能够容纳下数十人的家族餐桌上,自己吞下了亲手种下的恶果。

好难吃。

的确是浪费时间,的确是毫无用处。

自己如果不走在父亲安排好的道路上,也许真的就一无是处吧?

嗯,对的,不能和多余的人玩耍。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没用建设性的话语一句也不要说出来。我只要优雅地笑着,默默地接受别人送上的赞誉和崇敬就行了。

所以尽情地歌咏吧,用尽全力地微笑吧,名为“雪花剑姬”的完美女子。你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无懈可击不是吗?庆幸吧,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你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帮助,更不需要同情!你只需要向世人彰显你的武名,让世人惊叹连连、羡慕不已就足够了。

自己的心情,无关紧要……

“自己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吧!”

潜意识中,悠久的声音穿过了漫长的岁月来到了冬妮娅的耳腔中,于风中回旋。这一刻,学院的首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来到了那个闻着咸咸海风的小白船里。

“为什么不说出来,你的想法?”

声音那么质疑道。可我难道不想吗?我也好想倾诉,即使是完美地成为了“雪花剑姬”、被世人仰望的现在,我也仍然在渴望着被聆听,被包容。可那是不被允许的。无论是作为雪绒花家族的公主、联邦剑姬,还是未来联邦的守护者“诺亚的利剑”,不是无论哪个身份都不允许自己做出诉求依靠、诉求聆听这种事情吗?

“那些大道理我不懂啦。可在我看来,你和我一样,不都是小孩子吗”

诶?

冬妮娅捂住自己眼泪,不顾雪白的礼服拖到地面上蹲了下去。不能哭。在这里哭的话会被人看见的,家族和自己的威名都会……

“不正是因为无能为力才被称为小孩子吗?”

想要辩驳,可内心却渴望着听下去。

“不正是因为有小孩子,才需要有大人吗?”

海浪轻轻拍打在小船上,潮流强大的力量使得这艘小船不得不随波逐流,像无根的树叶,像折断的蝶翅。但一只手握住了船桨,小船才得以不在随波逐流中飘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处。

“冬妮娅,难过时就需要去玩耍,无助时就需要求得帮助,内心还是个小孩外表就不要装得像个大人一样,那除了给自己徒添烦恼劳心费神之外毫无用处不是吗?你知道吗,婴儿啊,一出生就懂得哭泣啊,那不正是因为离开了母亲的保护,感到不安所以向周围的大人们发出求救的信号吗?”

大颗大颗如黄豆般大小的泪珠在少女乳白色的柔软睫毛上打转。她曾经也有过依靠,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男孩降临在了自己面前,将自己完全封闭的内心撬开了扇窗,让阳光得以照射进心田。

“所以啊,怎么解决小孩子的烦恼的问题还是交给大人们来做吧。这句话一生也就这个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来了啊……”

黑色的瞳孔闪闪发亮,他咧开了笑容,仿佛在向冬妮娅展示自己的珍宝一样张开了双臂——

“——哭泣,不是小孩子与生俱来的权利吗?你也一样哦,冬妮娅。”

从那一天开始,自己变得能够说出自己的声音了。想来自己之所以能这么辛辣地在心里评价他人,也是多亏了那时和他拌嘴的锻炼吧。

一行清泪滑下脸颊。喧嚣的晚风吹起了冬妮娅的白发,露出了她今早扣在耳畔上的红色流苏耳坠。

想要倾诉。

双手在胸前挛缩着,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心意。

——想要再见一次那个男孩。

想要向他诉苦,质问他为什么现在还不来见我,质问他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一个人去了无忧无虑的地方自由快乐地生活着。我明明下定决心封闭了内心,是你不顾我的反对撕毁了我的伪装、冲破了我的心防。然后到了我习惯了依赖着某个人一起活下去的时候,你又消失不见,让我毫无防备地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之中……孤独地活下去什么的,不依靠任何人一个人走在未知的路上什么的,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啊!!!

她仰起天鹅般的头颈,向着天上唯一看得见的一颗星星伸出双手。那是夏夜里最亮的星,穿透了云层和黑雾,划破了黑暗来与她相见。

无论谁也好,老师也好,同学也好,皇帝也好,乞丐也好。

内心的面具,求求你们哪个,谁能来为一个惨淡的女子揭下来呢?

心里这么说着,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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