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姬小路的茶摊开张的第一天。
我早早地起床,收拾好一切需要我准备的事,然后躺进潜沉式线上多人游戏用的那种大型睡眠舱……好吧,这里是现实世界,这个放在我床底下的也不是什么睡眠仓,单纯是一个名叫太平间的盒子。
“诶?小路,一大早上就在打电动哦。”
爱洛从床板上倒吊下来,因为盒子是藏在床底下的。
她看见我躺进盒子,叹了口气。
“去看个书,休息一下好不好?”
“烦诶。”
“我在和你讲话你有没有听到?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用功念书,不要成天在哪里打电动……”
“你是我阿嬷吗?”
嘛,我也叹了口气。
“无所谓了,记得早点回来。”
只是玩梗而已,我们两个人还没真正吵过架呢。
我则是叹了口气,在盒子中躺好,随后拿出准备好的东西。
“嘛,这其实……”
也和潜沉差不多嘛,我这么想着,意识逐渐迷离。
我的目的地,当然不是游戏世界,而是正儿八经的……阴间。
因为在阴间的期间内,我的身体会进入假死状态。为了不让我的肉体腐烂,我才出此下策。
“不过……带点阳间的东西,应该不违法规定吧?”
毕竟每年都会有那么多人烧贡品来着,要是阳间的东西不允许过来的话,烧贡品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茶摊开张咯!”
我支起一个架子,把那张竹床从屋内搬到屋外,再把家里的茶具和茶叶拿出来,引黄泉水来泡茶。
说到这个,那个让人失忆的叫孟婆汤,黄泉水和普通的水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黄泉里游动的鱼不是活鱼就是了。
“不过茶摊……果然没什么人来吗?”
我这间屋子在十里长街最尾端,应该是人流量还可以的地方才对啊?
“啊,今日也来了?”
我刚这么想着,一个穿着惨白色的斩衰凶服,带着白色高帽的男子朝我的茶摊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乌黑色的斩衰凶服,带着黑色高帽的女子。
是这位穿白服的是活无常,那想必后面那位穿黑服的就是死有分了。除了帽子上写的字不同,两人的装扮几乎完全一样。
“是的,我想在这里收集一点大家的故事,来碗茶吗?”
我将壶中的茶水倒入茶碗中,放在盘子上递予二人。
“这位便是你昨日所言阳间之人?挺奇怪的。”
这位阿姨,说古文就好好说古文,说现代文就好好说现代文,这整个融合怪我是真的听不懂。
“抱歉,小范不是很能接受新的语言语法,所以说话会有点奇怪,还请海涵。”
我倒是觉得你说话也挺怪的,但我没说出来。
嘛,作为死人的使者,他们也挺不容易就是了。
“唔嗯……”
死有分饮下我递去的茶后,闭上了眼睛。
“明前的西湖龙井?”
“是的。”
哇~这茶叶贵死我了!还好有人尝得出来。
死有分点了点头,看来这茶叶很和她的口味。
“啊,对了最近我们怀疑有人有孟婆汤的解药,小心点为上”
两人临走前,还不忘留下这样令人不安的话语
待两人走后,我的茶摊便再次陷入了死寂。
“好无聊啊……”
没有手机信号(嘛,手机也带不过来),也没有可以娱乐的方式。我来这里坐着,纯粹是想试试看蒲松龄那样的作者会有什么感觉而已。
“……”
不过,不远处,有一位男士在不停地游荡着。
“啊这……”
他的脸上有一道很大的伤痕,身材也显得营养不良……为什么我要骂自己?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两个小幽魂,帮他扛着行李。
哇,死了都要带那么多东西吗?
他那张惨淡的脸上显示出他历经过人世间的各种沧桑,但是他身上却穿着不像穷人那般的粗布衣服,而是很华贵的锦缎;帽子是用桑蚕丝编织而成,上面还镶嵌了一些装饰用的宝石;他的长袖中,垂下来一条用金丝楠木制成的手串,上面刻着的诗词无处不在显示着他身份的华贵。
“要来碗茶吗?”
我向前递出茶碗,也不管他听没听到,就把茶碗放在托盘上。
“……”
男人也许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朝我的铺子径直地走了过来。
“……好喝……”
啊这……
这评价……我不会说出来,但对于一斤200块的茶叶就以“好喝”二字做评价,我感觉到有点侮辱了茶叶。
这两个字,甚至都有点对不起我去杭州的路费。不过,希望他能给我带来点好故事。
“您面容如此沧桑,想必是有相当的背景。可否请教?”
面前这位,看上去就是一个大户。
“唉~什么背景,不过是些人间的小事罢了。”
“我并非阴官,但说无妨。”
中年男子顿了一下,想必是在权衡利弊吧。
“好吧,那我就来讲讲,我这无聊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得从少年时讲起。我的祖籍是山东菏泽,祖上曾富裕过,但家道中落。我幼年丧父,我爹离开的时候家里没有能为他置办葬礼的钱。我的爷爷是个赌徒,输光了家里200亩地和100多户佃户,而我爹则老实本分地干了一辈子苦活”
啊这……这人看上去不过中年,没想到还是个不知哪朝的人。
“到我爹死的时候,他把我叫到床前,拿出一张早就破破烂烂的纸对我说:”
“儿啊,这上面记着祖辈埋藏的宝藏……”
“话没说完,他就去世了。我打开被折成两折的纸,上面是一句话:”
“苦行僧之所。”
“我当时没有太在意,因为我不知道苦行僧是什么。我娘曾经和我讲过苦行僧,她说苦行僧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那苦行僧一定是住在天域的了。”
“后来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一个老和尚,他拿着一罐金子,正在往地里埋。老和尚告诉我,他把这坛金子埋在了西藏的寺院里,让我去把它挖出来。”
“我当时身无分文,又不知道西藏在哪里。一路风餐露宿,到处打听,才最终来到了梦里出现的寺庙前。”
“我想,如果我成为了寺庙里的僧人,那我搜起来应该会比较方便。于是我去请求那些和尚,让我脱俗。”
“可是无论我怎么请求,寺庙都不招僧人。”
“‘施主还请速速离去’庙里的老住持看我连续好几天都跪在他们寺庙门前请求出世,不忍心道,‘施主乃俗世之人,不可脱俗啊。’”
“后来怎么入的寺庙,或许是年代过于久远,我自己也不太记得了。我只知道进寺庙那天,我哭的很厉害。因为我知道,我马上就要脱离穷困了。”
“我在寺庙里当了15年僧人,白天和僧人们一起念经,修行,晚上等大家睡下后便起床到处寻找可能藏金子的地方。食堂,练武场,念经室,佛像边,我都找过。整整15年,除了老住持的卧室以外的地方我都找过了,但还是没有能找到。”
“我想,那金子想必是在老住持的卧室里了。没想到这老住持平日里为人和善,心无杂念的样子,竟然还是个老守财奴。”
“但是怎么把老住持逼出来呢?白天大家都在一起,晚上老住持则是一个人在卧室里呆着,能单独进老住持卧室的时候,几乎是没有。”
“于是,我动了点歪脑筋。有一天夜里,我等大家都睡下后,从厨房取来了油,点燃了佛堂里的佛像。”
“如我所料,在一声‘失火了’之后,所有人都跑了出来救火,连老住持也从房间里出来。他看见失火的佛像,拿着念珠不停地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则趁这个机会溜进了老住持的屋子。”
“但是溜进去后,我就傻眼了。里面除了一张简陋地不像样的床铺,以及一个破破烂烂的蒲团以外,什么都没有。”
“待大家扑灭了火,清点人数时,发现只有我不在,便来质问我。我也没有说谎,直接把纵火的事说了出来。”
“大伙们把我打了一顿,然后把我丢出了寺院。”
“也是一件怪事,十五年的念经吃斋没有能改掉我心中的贪欲。为了赎罪,我爬到**台,祈求佛祖给予我最后的救赎。因为我没了金子,也没了朋友。”
“天上的秃鹫们用他们锐利的眼睛盯着我,仿佛已经看见我死亡后成为它们食物的未来。我则是闭上眼睛,静静地等着死亡降临。”
“但我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我在老住持的卧室里醒来了。”
“‘施主这是何苦呢?’老住持看着我,眼中满是同情,我便把那个梦告诉了他。但没想到,老住持听完,却大笑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这么一个梦’待他笑完,他告诉我。‘我也梦见一个仙人,他告诉我在山东菏泽的一户人家的祖坟边有一坛黄金。但我就当它是一个梦,让它过去了。’”
“我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赶忙辞别住持往家乡跑。等到我回家乡,已经过去了近十八年,家乡的人谁也不认识我了。”
“我跑到我家坟头边的那棵老柏树边,往下一挖,果然挖出了满满一坛的金子。”
他脸上的沧桑,即使在这段故事之后也没有任何改变。
讲完了故事,他便带着两个侍从幽魂离去。
我仔细回味了一下这个故事,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无常,那个人可能就是有孟婆汤解药的那个人。”
过了许久,活无常和死有分二人搭档又一次晃悠到我的茶摊前时,我这么对他说。
“真的假的?你从何判断?”
我笑了笑,抿了一口茶。
“那个人穿着唐朝的袍子,讲着清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