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这家地处维也纳克恩顿大街,略显沧桑而又精心装修过的花店时,店主人总会像往常一样,在整理好自己的工作服后,将那些盛开的,还带有些许露水的路易十四一盆一盆的摆到店外的架子上。尽管此时路上的人还很少,但总会引来不少的行人驻足观赏,一览这些花中王者的风采。
店主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站在自己的店门口前,打量着那块不久前才刚上过金色油漆的招牌“Fragrance von Übernachtung”(德语:暗香)。他的眼神像是充满了期待,苍白的脸上划过丝丝的微笑。而他那一头黑发在这群围观的人中则显得格外的瞩目。
现在,这个看上去约有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用围裙的下摆抹去自己手上的泥土与灰尘,准备回到店里去开始这新一天的生活。但他却习惯性的停了下来。刚一转身,他就被一个斜挎着背包,带着帆布制鸭舌帽的金发少女撞了个满怀。
“我,我,我非常抱歉,司徒先生!唉,又是这样,我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真是非常抱歉!给,这是您今天的报纸,五个教会币。”金发少女满脸通红,语无伦次的从塞得满满的背包里抽出一张报纸,递给了青年男子。报纸还保留着刚印刷出来残存的余热和即将挥发掉的墨迹的香味。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他依旧和蔼的向少女微微一笑,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了几枚铜币,放到少女的手心中。
“多,多谢惠顾!司徒先生,下次昙花开了的时候记得还要叫上我啊!”少女一边回头喊道,一边不停地朝那些被她不小心撞到的人道歉着。很快,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渐渐多起来的人海之中。
青年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翻开手中的报纸,回到了自己的店里。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此时的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但店里却仍然寒气十足。青年男子随手拽来一把椅子,悠哉悠哉的翻阅着手中的报纸。
这家花店并不是很大,几个硕大的玻璃柜又将这可怜的面积霸占了不很少。玻璃柜都冲着太阳,像是几个小的温室。里面的花朵正在妖娆的摆弄着自己的倩影。周围的墙壁上挂着琳琅满目的装有花的种子的小玻璃瓶。在店的深处有一道通往楼上半掩着的门,“嘎吱”的一声,一个哥特萝莉打扮的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Liebling(德语:亲爱的),您老人家终于醒了?”青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转过头朝少女望去。只见这个一头白色长发,有着洋娃娃一般娇小面容的少女正睡眼惺忪的走向收银台。“灵,我的巧克力呢?”少女端坐在收银台上,面无表情的质问着男子。“还有,别叫我Liebling,我很不喜欢你这样叫我。”少女的眼神里略有愠色。
“好好好,您是大小姐,我就是天生给您老人家打工的命。巧克力正在煮,您要是觉得累,回去再睡会儿也是可以的。反正,这家店一直没什么人。”男子敷衍着回复着。
“别把我说的像是蹭饭的,你开店的钱还是我出的。我是老板,你是打工的才对吧?”少女闭上了双眼,好像睡着了。
“多大的人了,还是小孩的脾气。”司徒灵翻开手中的报纸,一下子就被其中的特别报道吸引住了。
《疯狂的吉普赛,血腥的维也纳》
本报讯:昨夜凌晨两点三十二分,在美泉宫外爆发大规模武装冲突。冲突双方为居住在维也纳郊区的吉普赛人与教团守卫。冲突的具体原因尚不得知。据目击者称,冲突开始时吉普赛人一方情绪十分激动,且大多数人携带有攻击性武器。冲突过程中教团治安处主任米扬·兰度一直劝诫吉普赛人要保持冷静,竭力控制局势,并下令禁止守卫开火。但形势在后期彻底失控。最终在奉命前来镇压的驻维也纳教皇卫队的强制驱逐下结束了这场暴动。截止本报道
的发稿时,该冲突已造成十四人死亡,三十七人受伤,其中五人伤势严重。有关部门正对这一事件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并对一部分被捕的吉普赛人进行审问 。据知情人透露,此次暴动的原因或与教团长期未解决的吉普赛人的安置问题有关。这也是本月以来的第四次有吉普赛人引发大规模武装冲突。
教团提醒各位市民,在最近一段时期内请不要在晚上十点以后离开家门,以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和损失。并且警告吉普赛人,维也纳并不缺少宽容之心,但是也不会对此类事件一忍再忍。否则下次将彻底驱逐所有吉普赛人。同时还请广大市民注意,如果发现这几次事件的煽动者,即:安娜·劳维斯,茱莉亚·维特,帕劳·科维金,米歇尔·福特,请立即向教团治安处报告。
司徒灵盯着报纸上那四个人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最近吉普赛人真是越来越猖狂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成了通缉犯,上帝啊,你快来拯救拯救这些可怜的人吧!”
他继续翻阅着。报纸上一则不起眼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白先生’再临》
本报讯 近日,在维也纳市区有多人目击或声称自己在午夜时分看见了‘白先生’在市区出没。目前尚无人员伤亡的报道,卫生部门也未接到启用狼毒预防疫苗的通知。
尽管根据教皇宪章,教皇国拒绝接受一切异端入境,但近年来此类偷渡情况却始终数见不鲜,并且给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带来巨大的损失。维也纳教团发言人已经发表声明,称维也纳是安全的,是上帝保佑的。倘若真有此类事件发生,教团安全处将会竭尽自己的职责,以上帝的名义消灭一切异端,让他们接受神的审判。请市民们放心,不要传播此类谣言,要相信教团有能力保护这片神圣的土地。人类对于神的信仰是不会向黑暗力量屈服的。
司徒灵的脸上划过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像是在想什么。就在这时,店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
“难得啊,这么早就有人来买花。”司徒灵将报纸收到手里,准备去迎接今天的第一笔生意。
来者身披一袭黑色长袍,瘦小的身体艰难的支撑着这个显然不符合他的身材的衣服,他的头被硕大的兜帽所遮住,以至于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司徒灵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重复着他那句老套的迎宾词:“身自花中过,唯有暗香存。欢迎光临小店,我们将为您提供最艳丽的花朵,最真挚的情谊。”
顾客四处观望了一阵,用很小的声音问道:“请问你这里有向日葵吗?”“什么?向日葵是吗?额,现在还没到花期啊。而且要人工温室培育的话,种子也很缺乏啊。要不您再换种花?”司徒灵一手抓住顾客,想为他展示其他的品种。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向前倾,硕大的兜帽便从他的头上滑落了下去。整个人在重力的作用下扑到了司徒灵的怀里。
“这,这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司徒灵慌张的道歉着,但是在顾客扬起头,回复着“没关系”的时候,他手不觉一松,手中的报纸掉到了地上。
报纸摊开的那一页上,顾客的名字被标注的十分清楚,“茱莉亚·维特”。
“你,你是······”司徒灵吃惊的看着眼前这张略显稚嫩的脸。这不是真的吧,报纸上的通缉犯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并且还打算买花,今天的生意可真是有意思。司徒灵快速的理了一下头绪,很快便镇静了下来。
少女显然注意到了掉到地上的报纸。她轻蔑的扫了一眼自己的照片,一张清秀却又带着少许野气的少女的脸庞,然后迅速的从长袍里掏出了什么,指着司徒灵说:“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了,那就不好意思了。”尽管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是眼神里却充满了的敌意。司徒灵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魔杖!你是魔法师!”
“你还算是识货的。本来我只是打算买完花就离开的,但既然被你知道了真实身份,我也就不得不动手了!”茱莉亚用魔杖抵着司徒凌的脑袋,飞速的念着一串奇怪的咒语。但在她念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身穿华丽修士服的中年人,他扶了扶左眼上的单片眼镜,打着哈欠晃晃悠悠的推开了门。晌午的日光照在他那灰白色的头发上,如同他头戴一顶银色皇冠般闪耀。
“你这花店还是一如既往的破旧啊。”中年人懒散的打着招呼。“只要你把在这里买花赊欠的钱都补上,我马上就把这个店卖了,换一个更好的。”司徒灵弯腰捡起地上的报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都纳闷了,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跟小姑娘似的,没事就过来才几朵花。你要是真想采,外面大马路上多的是。就光以您老人家教团治安处主任的名号,估计花都会主动的投怀送抱。我没说错吧,我们伟大的米扬主任。”司徒灵没好气的回应着兰度,一屁股坐回了之前的椅子上。
“这就是你待人接客之道啊?要不是全维也纳就只剩你一家花店了,我才懒得来呢。不过也是呢,你这里的话打是别有一番姿色呢。”眯眼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收银台处,似睡非睡,穿着哥特萝莉服的少女。“今天还是老样子吗,一束夜来香?”司徒灵从一旁拿来拿来账簿,从工作服的上衣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在米扬的帐下仔细的记录着:“1969年9月25日,夜来香一束。”
米扬又扶了扶眼镜,假装好奇的观察着司徒灵手中的账簿。“你手里的东西好有趣哦,让我看看行不?”“然后‘十分不小心’的给我扔到花池里,对我说‘真不好意思,这风大的都把在我手里的东西吹跑了。’,是不是?你想都别想!上次就被你骗了,不过还好我有备份。欠我的子儿你一个都别想给我赖掉!”司徒灵狠狠地瞪了一眼米扬。“切,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你应该看到报纸上的报道了吧?”才发觉司徒灵手中的报纸,米扬神色收敛了许多。“最近吉普赛人闹的很厉害啊,是该好好教育教育他们了。虽然我本人没有种族偏见,但是我不得不说,吉普赛人是我见到过的最无秩序,最缺乏责任心与公德心的民族。哦,上帝,原谅我的偏见,但事实就是这样。这一段时间以来持续的暴动足以说明了这一点。如果不是仁慈的上帝教导我们要学会宽容,我现在恐怕已经派人把这帮乌合之众送回他们的巴尔干老家了。”米扬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哐当一声,一盆月季从柜架上摔了下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米扬回过头来,朝月季掉落的方向望了望,一旁通往楼上半掩着的门引起了他的注意。“额,我没记错的话,这家店只有你们两个人在经营吧?”米扬警觉了起来。他眯着眼,小心翼翼的向门口走去。“你的记性很好。不过即便你是治安处主任,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也是不能非法检查私人寓所的吧?”司徒灵拦住了他。“哦,对哦。”米扬做恍然大悟状,“那这样行了吧?”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上书着一行大大的“Durchsuchungsbefehl(搜查令)”。“别忘了,这些个形式上的东西都是我本人亲自签署的。我只要想做,没人能拦得住我滴。”米扬一脸坏笑得收起搜查令。“你淫了,轻便。”司徒灵无奈的摇了摇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主任,不好了!”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年轻人飞奔进花店,撞得门铃乒乓乱响。“十分抱歉,司徒老板——主任,出事了!”年轻人慌慌张张的走到米扬的身边,在他耳边神情焦虑的低语了几句。“这么说,‘白先生’又来了?”米扬脸上的轻浮褪去了。“你再去多叫点弟兄,我现在就过去。”一阵短促的命令之后,年轻人又飞奔出了花店。
看到司徒灵眼巴巴的瞅着嘎吱作响的门铃,米扬拍了拍他的肩。“靠你们了,这次可不会赊账了。”米扬的表情十分严肃。“还有,你们最好别和那群吉普赛人扯上什么关系。现在是上头,大主教亲自点名要收拾他们。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没办法帮你。”他给司徒灵使了个眼色,便匆忙离开了。
“可算是走了,我去。”司徒灵长舒了一口气。但是他立马感觉到有一根尖锐的物体在抵着自己的后背。“额······您还没走啊?”司徒灵想摸摸头上的冷汗,却被背后的声音阻止了。“你最好别动。我不会因为刚才你没有泄露我的踪迹而感谢你的。”话是这么说,司徒灵明显感到魔杖上的力度小了许多。“你和那个米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和他那么的熟?”茱莉亚质问道。“他就是我这里的一个老客户。您刚才也应该都听见了,这个人的秉性是相当的坏,总是欠钱不还,把我这里当成他家的后花园似的。您要是和他有什么过节,可别迁怒到我头上,如果您看他不爽把他人道毁灭了,我会非常高兴的;要是您能顺道把他欠我的钱还给我,那我就更是感激不尽了”。司徒灵尽量将自己与米扬撇的干干净净。
“我们又不是杀人越货的暴徒,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才行动的。算了,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既然你帮了我,我也不会再为难你。但是,向日葵得事你得给我个准信。”说着,茱莉亚又更加用力了。“疼疼疼,奥!我想起来了,我这里倒是还存有一些幼苗,如果用上人造激素的话今晚就能开花。您看这个怎么样?”司徒灵喊道。“你确定?”“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骗我?”“句句肺腑!”“我姑且相信你吧,别转身!”
“我今晚十一点来这里取花,但愿你说的都是实话,不然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个店!”“绝对没······咦,又不见了?”司徒灵还是转了身过来,但是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今天是什么鬼日子?尽是些不顺心的事!”司徒灵冲着店门吼了一嗓子。“我一直都觉得,你要是不去演电影真的是太可惜了。”等到司徒灵恢复了平静,哥特少女才缓慢的吐出了一句话。“明天我就把店关了,看看有没有电影公司要我。”司徒灵从楼上的厨房端下了一锅刚做好的巧克力,放到了少女的面前。“今天晚上就得动手吗?”少女吃着巧克力,头也不动的问着司徒灵。“单子已经下了,就没有推脱的借口。”司徒灵将账簿放好,继续说道:“还得准备向日葵,真够烦人的!”“拒绝她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答应她,你难不成已经弱到连这样低等的魔法师都奈何不了的地步了吗?”少女抖动着眼眸,红色的瞳孔像是火焰一样在跳动着。“顾客就是上帝,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司徒灵敷衍了几句。他向上伸出手,张开五指,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
“今夜的月色,会异常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