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路途比伊斯塔想象的更加疲累,放到过去,他理应为自己终于达成了目的而感到开心,但事实上,现在充斥在他心底更多的还是不安与忧虑。
好在远处隐隐已经能够看见城镇的模样,这代表着他还是赶在夜幕降临前带领队伍赶到了规划好的落脚处,他并不打算夜间行路,那会增添很多不必要的风险,而鉴于北地本就遥远,伊斯塔便将整个路途分成了不同的段落。
——现在出现在他与周围数十名骑士面前的便是第一段路途的终点,毗邻王城的一个小镇,虽然连名字都没有,但因为与王城的距离,倒是成了不少商人的落脚处。伊斯塔会将这里当做第一站,自然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不过在那之前,随着伊斯塔与前行的骑士们一起勒住马,这个男人却是先翻身落地跑向了西尔维娅的马车,他飞奔向西尔维娅所在车厢的速度甚至比察觉到车队已经停下随即第一时间下车的薇尔莉特还要来得快。
相比之下,倒是西尔维娅的回应并没有那么迅速,等到车门打开,伊斯塔第一个对上的却是满脸带着笑意的修女。
“看起来伊斯塔先生果真很关心自己的未婚妻。”
待到伸出手臂想要引着西尔维娅下车的伊斯塔有些尴尬地避到了一边,双眼紧闭的修女却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他动作,随即从修女口中说出的是满带戏谑的言语。
“那不是我的职责吗?”
尽管脸上的尴尬还没有完全褪去,不过伊斯塔的语气此时已经算是平静了下来,随着他绅士地伸出手,他先一步帮着双眼看起来有些不便的修女平稳地落到了地面,没有了修女帽的遮蔽,对方一头异于常人的银发倒是直接暴露在了他的面前,他很少见到这样的特征的人,因此在面对修女的点头致谢时,却是陷入了有些呆滞的状态。
“的确,西尔维娅小姐能拥有你这样的未婚夫很幸运。”
最终,修女的发言再次拉回了伊斯塔的注意力,而与年轻的外貌与声线不符,这个古怪修女的话语总是透着一股沧桑的意味,待到她退后一步将马车前的位置空出,她却是突然提醒了伊斯塔一句,“不过,作为你们两位婚约的见证人,我希望两位能够恪守好自己现在的身份,尽量不要在真正的举行结婚仪式完成前做出一些不正当的行为。”
“啧。”
没等修女说完,西尔维娅却是略显不满地打断了对方的发言,有了此前在车厢中不愉快的相处经历,她的脑海中容纳的更多的却是与对方作对的想法,看着下意识转向自己的伊斯塔,西尔维娅却是果断地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这一突如其来的行为,让伊斯塔不得不再次退了几步作为缓冲,好在西尔维娅此时的婚纱还未换下,冗长的婚纱差不多将她出格的行为彻底地遮蔽了下来,而这样做最直接的结果却是转化为了西尔维娅撞在伊斯塔盔甲上的一声轻微痛呼。
而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姿势有多不雅的西尔维娅,搂着伊斯塔的脖颈却是以挑衅的眼神望向了修女,她知道这个女人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行为,而对方抽动的嘴角也总算是让她有了一种获胜的感觉。
“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再一次以铠甲体会了西尔维娅娇弱身躯的伊斯塔又不可避免地懊恼了起来,当然,他现在最为关心的还是西尔维娅与眼前的修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西尔维娅的那一声痛呼可是差点让他没忍住笑出来。
“不,什么都没有。”
而伴着伊斯塔的疑问,自以为出了一口恶气的西尔维娅终于红着脸重新将自己的脚踏回了地面,伴着伊斯塔抵至自己耳边的热流,她恢复了少许的理智,由此她再次想起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羞耻身份。
——伊斯塔的未婚妻。
不过与往日稍有不同的是,比起羞耻,此时的西尔维娅更多的是感觉到了一种迷茫,她很清楚地知道伊斯塔所喜欢的人是真正的“西尔维娅”,而非她这个上辈子是个男人的冒牌货。
这就像是不断提醒自己言行举措的戒律,随着苦涩的笑容从西尔维娅的面上浮起,她却是稍稍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错开了伊斯塔投来的视线,紧接着她所望向的是眼前的小镇,那些低矮交错的平房似乎在提醒着她自己已经摆脱了原本的命运。
而这也意味着,西尔维娅似乎应该想办法离开伊斯塔了。
“伊斯塔殿下,前面好像有些不对劲,一队骑士堵在了镇口。”
正当伊斯塔察觉到西尔维娅的异样的举动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先一步被他派遣去镇上负责安排住宿的骑士却是在这个时候急急忙忙地骑着马跑了回来,对方眉宇间的担忧让他不得不第一时间将注意力从西尔维娅的身上调转了回来。
“骑士?有所属吗?”
不过,比起自己的下属,伊斯塔却是明显要镇定许多,在他看来,这并不像是以往遭遇的袭击与暗杀,这个离王城颇近的小镇本就不是适合争斗的地方,如果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那就更不可能这么愚蠢地摆开阵列让自己发现。
“是...盖尔曼...”
面对伊斯塔的质询,眼前的骑士却是表现的有些慌乱,而随即从他口中说出的,是一个让伊斯塔无比熟悉的名字。
那是伊斯塔过去的所组建的骑士团里的人员,而盖尔曼这个名字所对应的是他脑海中一个高大的黑影,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的眺望工具,伊斯塔仅仅只是抬头便望见了那个能与他记忆相契合的身影。
他并不相信对方是来找他叙旧,那并不符合他过去为“黑之团”订下的铁律,而对方身上同样漆黑的铠甲所意味的便是还未曾将“黑之团”的荣誉抛弃。正因为如此,在犹豫了片刻后,伊斯塔却是先一步重新唤来了自己的战马。
伴着他整个人重新在马上坐定,一柄长刀也被他从腰间抽了出来,与之相对,伊斯塔却是先回头向着西尔维娅安抚了一句,“我先去看看情况,你和骑士们等在这里。”
“小心一点。”
本来还在走神的西尔维娅,已经从骑士汇报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对,此番面对着伊斯塔像是赶赴战场的举动,她却是鬼使神差地向着对方叮嘱了一句,而伴着她的发言,伊斯塔则是果断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看起来西尔维娅小姐很担心。”
修女的脸上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让西尔维娅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嘲讽自己,当西尔维娅回头,所对上的依旧是一张恬静的面容。
“难道担心自己的...朋友有什么不对吗?”
有些纠结和痛苦地变幻了一个称呼,西尔维娅却是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将伊斯塔当做一个陌生人对待,又或者说,此时的她并不能再遵循好自己往日订下的行为准则,以至于,在她说完后,这位修女却是又一次发出了轻笑。
“我觉得西尔维娅小姐还是保持未婚夫这个称呼比较好,毕竟这样叫起来你也会觉得更为顺畅。”
几乎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西尔维娅的状态,而后随着话锋一转,修女却是又一次表现出了某种神神叨叨的状态,“当然,我并不是在说西尔维娅小姐担心伊斯塔殿下的安危,我想你真正担心的应该是伊斯塔殿下所喜欢的对象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西尔维娅快速地撇过脸,望向了之前紧跟着伊斯塔到来的薇尔莉特与安洁莉娅,但事实上,她并不敢在注视眼前的修女,哪怕对方紧紧地闭着眼,她甚至无法否认对方所说的一切,正因为如此,她急需一些东西来减缓自己的注意力。
相比之下,倒是安洁莉娅表现得最为惊讶,在这个小女仆的眼中,那位伊斯塔殿下所喜欢的对象应该只有这位西尔维娅小姐,而这,几乎是王城内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哎,我还以为贵族小姐们都会担心这个问题呢,毕竟像是这种贵族间的联姻很少会有真情实意投入。”
然而,随着西尔维娅的否认,眼前的修女却是突然变换了自己的语气,而她的脸上则是浮现起了颇为夸张的惊讶表情,“这么看来,西尔维娅小姐与那位伊斯塔殿下的确是真心相爱的一对?”
“随你怎么说好了。”
没有继续理会这个不知所谓的修女,西尔维娅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小镇的入口,此时的伊斯塔似乎正在与那些已经出镇的骑士对峙,而从双方不断开合的嘴部来看,伊斯塔手中的长刀应该暂时不至于派上用场了。
但出于对伊斯塔的担心,西尔维娅最终还是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这是下意识的举动,对此她更愿意将内心的愧疚当做借口。
——只是随着一个高大的黑影从镇口窜出,西尔维娅却是小声地惊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