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梵珀,你可认罪?”
昏暗的殿堂内无法看清太多的东西,连带着周围压抑深沉的黑暗也让西尔维娅一度只想要入睡,如果不是顾虑到闭上双眼会有被指认藐视法庭的风险,她一点也不愿意继续留在原地听一大堆絮絮叨叨毫无营养的词汇。
——就像是替她套上了所有记录在法典中的重罪,那一长串被法官罗列出来的罪名,西尔维娅甚至很难凭借记忆将其复述。
理所当然的,她也并不打算认罪。
甚至在这之上,在法官例行公事般地问完后,她还低低地在殿堂中笑了出来,那从心底升起的,想要发笑的念头却是在这个时候让西尔维娅再难以抑制。
“认罪?我要是犯有你所说的罪,还会跪在这种地方等待审判吗?我要是犯有你所说的罪,你还有资格审判我吗?”
而在之后,随着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却是再次将视线恶狠狠地投向了自己的身前,隐约中,西尔维娅对上的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蕴藏的眸子。
“西尔维娅·梵珀,你可认罪?”
很显然,对于她所面对的人来说,她的慷慨陈词与怒斥没有任何意义,对方冰冷地注视着西尔维娅,口中却是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就提到过的问题。
“不,我不认罪。”
眼见于此,西尔维娅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动了动自己已经跪的发疼的膝盖,她的脸上只剩下了坦然。
而或许对方所等待的便是这一刻,待到听到她的这个回答,眼前的男人却是终于按捺不住般地宣读起了对她的判决,尽管灯光昏暗,但西尔维娅还是能从对方的言语中听出些许的兴奋与急切。
“西尔维娅·梵珀,拒不认罪,鉴于其态度,三日后处以火刑。”
——这样的结果倒也并不出乎她的预料。
甚至都没有再问她是否还有其他打算辩驳的话语,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人“送”回了监牢。
连带着,鼻息间又一次充斥起了熟悉的恶臭,而身下铺就的稻草,却是再次滋养起了她两腿上遍布的还未愈合的伤口。
不过,与之后即将到来的死亡相较,这却是连让她开口都做不到,显然,比起疼痛,还是习惯与麻木更为可怕。
在这里,只有闭眼才能消磨无聊。
与之相对的,等到西尔维娅再次听到自己门栏处传来的响动时,却有些不太清楚自己又睡过去了多久,随着久未闻到的幽香扑面,却是一个身着长袍的女性从关押她的牢门钻入了进来。
她记得眼前这个女人,是曾经服侍自己母亲的女仆,而后来却被自己的弟弟逐出了府邸,
按理来说,她与对方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她甚至都想不出对方会前来探监的理由。
当然,或许对方也是为了报复也说不定,虽说她被自己的父亲逐出了家门,但她现在还带着梵珀这个姓,由此,西尔维娅也成了不少与自己父亲和弟弟有仇隙的人的报复目标。
比起自己的父亲与弟弟,她连反抗都做不到,向她复仇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这大概也是西尔维娅被指认的一系列罪名的由来。
如果不是审判庭与法庭还打算公示她的行刑,恐怕就连那些狱卒都不会放过她,每晚在监牢中响起的女囚那凄厉的惨叫西尔维娅并不是没有听到过。
在这些狱卒眼中,囚犯本就不值得怜悯,更何况能被送入这里的大多还被冠以了女巫的名号。
“在这里杀掉我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主意。”
不过,西尔维娅倒也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赶在眼前这个女人开口之前,她先一步告诫了对方一句,她并不打算在遭受火刑前平白无故地再享受一顿皮肉之苦。
奈何她记不住对方的姓名,这让西尔维娅很难找到与对方拉近关系的办法。
“我叫薇尔莉特,曾经服侍过你的母亲。”
然而,对方的反应也比西尔维娅想象的更加异常,就像是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一样,对方自顾自地开始了自我介绍,按照西尔维娅的理解,对方接下来会说的大概就是在宰相府邸内所遭受的委屈。
“那么,薇尔莉特,你打算做些什么?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要是你真的想要报仇,我觉得你可以参观我之后的火刑。”
想到这里,西尔维娅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按照她的预估,继续这样讨论下去,等待她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妙。
而这也让她不得不提起精神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女人。放眼望去,大概也就对方的衣袖让人觉得不妙,西尔维娅总觉得对方像是随时都会从袖口中掏出一两把武器。
“行刑的日期是今天。”
不过,对方倒是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耐心地听完西尔维娅的发言后主动地为她补充了一句。
“所以,你这是打算让我死前都不能好过吗?”
西尔维娅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理解到了眼前女人想要表达的意思,犹豫了一阵后,她的脸上却是不由地泛起了苦笑,而在之后,她整个人更是重新躺倒回了地上。
——既然告诫都无用,索性她便直接选择了放弃。
“西尔维娅小姐,你想要复仇吗?”
只是,对方接下来的发言却和西尔维娅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听到这个言论,西尔维娅不得不再一次从地上坐了起来。
而这一次,她看向眼前这个女人的表情却是多了几分狐疑。
“你是什么意思?”
数日来所遭受的背叛让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眼前这个女人的话,而对方隐于兜帽下的面容看起来也并不像是一个精神癫狂的人,正因为如此,西尔维娅反倒更为慎重地对待起了对方。
她倒并不是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还打算藉由这件事继续害她,毕竟正如对方所说,今天已经是她能活下去的最后期限了。
“西尔维娅小姐,你想要复仇吗?”
然而,对方的态度却是像极了之前宣判西尔维娅罪行的法官,面对她的提问,这个女人却是再一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但相对的,对于对这个女人的回复,西尔维娅表现的却远没有之前面对法官时那么果断,随着她深深地朝着对方望了一眼,她最终却是将话题拉向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方向。
“在那之前,你先告诉我如今伊斯塔去了什么地方。”
而因为这个问题之前还遇见了不少人的避逃,西尔维娅索性还在最后补充了一句,“既然你曾经是宰相府邸的女仆,应该不会不知道我是在说谁吧?”
“...伊斯塔大人目前在北方自己的领地中。”
似乎是察觉出了西尔维娅的态度,在沉默了片刻后,眼前的女人最终还是选择如实地向西尔维娅告知了伊斯塔的行踪。
相对的,这个答案,却是让西尔维娅久违地松了一口气,这大概也算是她最近听到过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也正因为如此,等到之后她望向眼前女人的时候,脸上已经挂起了难得的笑意,有了这个回答,西尔维娅根本就不需要去思考对方之前所提出的问题的答案。
“我并不想复仇。”
虽然有些违心,但这确实是最贴近西尔维娅所想的回答,抛开自身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命运不谈,她并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到伊斯塔,而这,才是她愿意回来接受审判的缘由。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西尔维娅大小姐。”
相比之下,这个曾经宰相府邸内的女仆,表现得则更为奇怪,在获得西尔维娅的答复后,这个女人却是不再有任何异议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对答案的了解。
这一行为甚至让西尔维娅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那位二皇子派来试探自己的人,又或者说,那位二皇子殿下如今是想要违背承诺将伊斯塔也一网打尽。
好在,这个奇怪的女人接下来也没有再做什么异常的行为,赶在狱卒催促女人离开前,这个女人只是对着西尔维娅补充了一句听上去有些疯癫的发言。
“西尔维娅小姐,听说人在临死之前的祷告最为有效,如果你还有什么未了结的愿望,或许也可以在那个时候说出来。”
——在之后,直到西尔维娅被带上火刑架也没有再遇见任何的异常,只是望着在她视野内逐渐升腾起来的火焰,她有些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那个奇怪女人的提醒。
思索着对方那疯癫的话语,她甚至已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在此之前,西尔维娅还以为自己会被火焰烧灼着痛呼起来。
不过,同样的,她也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值得祷告的东西,她并没有犯罪,并没有勾结敌国,更没有背弃信仰与魔鬼为伍。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冤屈,正因为如此,连她曾经对神明的信仰也在此时疯狂地褪去。
相对的,她倒确实还有着一个未能了结的心愿,望着已经彻底遮蔽了她身周的火焰,西尔维娅最终还是努力地动了动唇角。
“我希望,伊斯塔能找到一个喜欢他的人,最好不要再遇上我这样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身体正在化为尘埃的缘故,西尔维娅感觉自己已经逐渐无法听清自己口中发出的音节,而就像是她的祷告起到了效用,在她的意识逐渐消散前她却是切实地看到了迥异于她所拥有的常识的事物。
——那些正在逐渐坍塌崩解的火焰。
它们正在逐渐地碎裂为碎片,就像是堆砌起来的积木,而之后露出的却是无尽的黑暗,那就像是世界的本质,西尔维娅不清楚这是不是她临死前所出现的幻觉。
如果不是,那她的祷告的确是引发了什么,或者说,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