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西斯...不要与你弟弟...争夺皇位...”
床榻之上,形容枯槁的老妇人正满面悲戚地望着半跪在床榻前的少年,或许因为想借着这最后的机会再多触碰一下自己的孩子,她在说话间,却是颤颤巍巍地向着对方伸出了手。
而相比之下,被称作卡利西斯的少年,脸上更多的却是不解与疑惑。
“母亲大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继承皇位吗?如今就连父亲大人也在支持我,难道你是想让我将继承权拱手让出去吗?”
倒也不怪少年会如此反应,如今他本就是皇权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这一点也是他与身俱来甚至无法拱手让人的优势,且不论他是否愿意,在此之前,这还一直是他母亲所追求的东西。
现如今看来,卡利西斯觉得自己母亲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说不定真的就和医生所说的一样,是陷入了某种癔症。
而大概是看出了卡利西斯的想法,老妇人此时却是颇为恼怒地拍打起了卡利西斯的头,虽然那枯瘦的手臂并不能为他带来多少的疼痛,但为了自己母亲的身体着想,卡利西斯还是第一时间小心地回握了过去,制止了对方的行动。
“蠢货,蠢货,你也和那些蠢货一样以为我真的是病了!”
只是,这样的举动,并没有平息掉老妇人的怒火,再之后,对方却是更加疯狂地吼叫了起来,连带着,卡利西斯却是觉得这样的母亲让他有些陌生,至少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母亲一直都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
有时候,他甚至会羡慕自己的父王找到了母亲这样的好女人,与之相对的,过去的回忆,倒是又一次让卡利西斯变得耐心了不少。
“不,母亲大人,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想知道一个确切的原因,如果我就这么放弃掉继承权,之后说不定还会招惹上不少的麻烦。”
学着小时候的模样,卡利西斯挪动了一下身体,将自己的头倚到了自己母亲的怀中,这是他过去犯错时祈求自己母亲原谅常用的招数。
而事实证明这的确很有用,等到他解释完后,老妇人的呼吸却已经逐渐地平缓了下来。
“是你的父亲,不,不是,不是你的父亲,他已经不再是你的父亲了。”
只是,随着老妇人继续起自己的解释,她的表情也开始逐渐变得狰狞,而随着怨毒慢慢爬上老妇人的眼睛,她伸出的手却是死死地掐住了卡利西斯双臂。
没入皮肉的尖利指甲让卡利西斯忍不住痛哼了起来,而母亲如今错乱的言语,他也在过去听过了无数次,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再像过去一样将对方直接推开,从心底涌起的,那份出于亲情的怜悯让他突然生出了继续听下去的想法。
只是,令卡利西斯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穿透了他耳膜的却是母亲凄厉的惨叫,这个可怜的老妇人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什么,在她的脸上写满的全然是他无法理解的恐惧。
“去边境,去边境...去边境参加骑士团,把皇位让给你弟弟。”
老妇人不住颤抖的身躯让卡利西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然,并不是指让出继承权这一系列的事情,他更多是觉得自己母亲的病情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连带着,他却是有了招呼医生重新进来看看的想法。
——尽管,在此之前,卡利西斯的母亲已经指明了这是两人的单独会面。
而没有等到卡利西斯有机会动作,脸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便让他先一步跪倒在了地上,在他曾经敬爱过的母亲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而对方正是用这种东西,狠狠地在他的面颊上来了一下。
“这样你的父亲就不会再找上你了...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口中依旧是错乱的言语,唯一让卡利西斯忍住了疼痛没有第一时间喊叫出来的是自己母亲脸上与行为完全不同的慈爱表情,对方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对他来说大有益处的事,以至于他甚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欣慰。
“卡利西斯,逃出这里,在你的弟弟彻底取得继承权之前。”
或许正是卡利西斯这样的举措让老妇人感到了满意,她在之后却是彻底地收敛起了自己的错乱,轻轻地抚摸起了卡利西斯的头,而在她的口中,此前的那些胡言乱语此时也正在逐渐朝着叮嘱转变。
“母亲大人...你为什么...?”
当然,看着自己母亲手中依旧紧握着的利剪,卡利西斯依旧很难因此而做到释然。
脸部的疼痛此刻疯狂叫嚣着让他呼喊出声以提醒门外的佣人与医生,但出于对方此时已经逐渐安定下来的精神状态,他还是紧咬着牙关重新给了自己的母亲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
只是,对方都没能等到他将整句话说完。
等到卡利西斯回头望去,他的母亲却是在这个时候陡然爆发出了最后一丝力气,以完全不像是平日状态的速度将手中的剪刀活生生地捅进了自己的脖颈,而更让卡利西斯觉得恶寒的,还有留在自己母亲嘴角的笑意。
那说不上是解脱还是别的什么,但至少证明了直到最后,他的母亲都还在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对卡利西斯来说是最好的,而正是这份异常,却也变相的让卡利西斯警觉了起来。
在卡利西斯看来,自己的母亲绝不可能没有任何缘由地陷入如今这种程度的疯乱。
“来人!”
对着门外,卡利西斯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他已经想象出了仆人们闯入房间时的惊愕,与之相对的,他同样没有打算留下这座府邸内的活口。
——他已经想到了自己母亲最后的用意,无疑是让他背上弑母的嫌疑,他并不打算接下这份罪责,但同样的,卡利西斯却打算遵照母亲的遗愿离开王城。
也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活着调查清楚自己母亲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契机,与之相对的,如今那位皇帝陛下的弟弟,或许便是他最好的着手调查的目标。
如今看来,“他已经不再是你父亲”这句话并不像是一种单纯的形容又或是比喻,伴着这个想法升起,卡利西斯却是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剑刃,对准了逐渐吵嚷起来的房门口。
——事实上,卡利西斯有些记不清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随着他整个人从回忆中惊醒,他却是有些头疼望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女性。
“卡利西斯殿下,卡利西斯殿下!”
或许是以为卡利西斯还处在困顿中,对方依旧没有将口中的呼唤停下,当然,此时挂在对方脸上的焦急,更像是支撑着对方这么做的主因。
“卡利西斯殿下,不好了,那位二皇子重新清醒过来了。”
直到卡利西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对方才终于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而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对方又再次满脸焦急地吵嚷了起来。
“清醒过来了?”
卡利西斯并没有将此当做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哪怕如今他已经按照自己母亲所说退出了继承权的争夺,皱了皱眉,心头涌起的不妙预感却是让他回握住了眼前女性的手,“什么时候的事,说清楚一点!”
按照卡利西斯的了解,那位西泽尔公爵的家族毒药根本就没有解除或者治疗的办法,甚至在他探知的情报里,明明就显示着自己的那位蠢弟弟在中毒后的第一时间便陷入了死亡,只是有着自己那位父亲的命令,这件事没有传出去让人知晓。
当然,卡利西斯也并不是没有料想过这种事态的发展,特别是在自己的母亲提醒过自己之后。
随着他这些年远离王城的调查,卡利西斯甚至发现了一件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惊人秘密,那便是包括现在的皇帝陛下在内,都只是一个傀儡,一个容器,他们的内里都容纳了同一个灵魂,以至于他们在继承王位后,连爱好,行为,习惯都会发生一系列的改变。
而一部分有所察觉的学者将这解释为了皇室内流传的某种病症,如果不是有着和自己父亲近距离接触,甚至一起生活的经历,卡利西斯也更愿意相信这一种说法。
至少,这要比让卡利西斯相信一个古老的灵魂藉由这种方式一直活了下来的传说更好。
“这种事情,犯不着为难一个管家吧?我亲爱的兄长只要抽出一点点时间来亲自探望我,不就能知道了?”
只是,回答卡利西斯问题的不再是他身旁的女管家,随着又是一道话音响起,他所熟知的那位弟弟却是在此时走进了两人所在的房间,连带着,脸上还露出了一副颇为失落的表情。
——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弟弟,又或者说合格的皇室成员,嘴角噙着笑意的男人很难让人将他与平日里声名狼藉的二皇子联系在一起。
而对于卡利西斯来说,这才是最难接受的一点,他甚至无法抑制住自己桌下颤抖的双腿,哪怕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种直观地察觉到自己熟悉的人被换了一颗内芯的恐惧还是让他想要直接逃离这里。
——会做出这种事的只有恶魔,人类不可力敌的恶魔,也只有恶魔才能做到这种事,可笑卡利西斯在此之前还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为自己母亲复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