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植方才停笔,众人立即惊叹起来。
“这样的笔锋,这里的构法——简直堪称完美!小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给俺讲讲!”“乍眼一看,和颜大师的笔迹几乎一致——你难道是颜大师的亲传弟子?请务必来弊舍赏光!”
众人骚动起来。“别理这个瘪三,你一定要来我这里!我出五艮!”“走开,是我先邀请他的!”“胡说什么!是俺!是俺!!”
“大家等一等!”燕姐慌忙阻止,但没能起作用。
易植被拉来拉去,显得有些为难,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脱身。
“来我这边!”
“不,来俺这里!”
“——着火啦!!”
“啊啊?!!”众人大惊,分别四处查看到底是哪里着火了。书馆藏书千万,最怕的就是火灾,无论哪里失火,都会损失严重,对这群嗜书如命的人来说,简直如同断子绝孙。然而,人们望望东、望望西,什么也没看见。
人们回过神来,一看,原本被死死围着的易植,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人呢?哪去了?”
“——在这。上边上边。嘻嘻。”
“瑟璇?——嘿!你干嘛!”
众人循声抬头,只见瑟璇带着易植逃到了书馆顶层,探出头向人群大喊:“这家伙我就带走啦!”
“站住!喂!”人们喊着。瑟璇吐吐舌头,转身抓住易植的胳膊,从书馆的窗户跃了出去。
“你这家伙,怎么会被那么多人围起来的?”两人逃到一处房顶上,并没有人追上来。
“不清楚。好像是说写字。”
“字?我看看。”瑟璇看了看易植手中的笔,笔上还留着刚刚蘸上的墨水。“……你就是这样握笔的?完全不对嘛!要是我师父看见你这样握笔,非得把你倒吊到房檐上,往你脸上泼墨不可——对了,笔借我一会儿。”
易植歪歪头,把笔交给瑟璇。瑟璇收下书馆里的细毛笔,放进她腿上绑着的葫芦里。
“放心,笔我之后会还回去的,你先看看你这个。”瑟璇取出一张告示,易植认出了这就是从孤儿院来的驱鬼任务的那一张。
“要去讨鬼了,你也来帮忙。”瑟璇把告示收了起来,“既然你欠了我那么多人情,就得好好回报我。这是基本的礼仪。”
易植正要张口说什么,却被瑟璇阻止了:“等等!事先声明,这可是专业的任务,为了让委托人放心,你那动不动就问问题的习惯必须改改!——从今天开始,你一天提的问题不能超过三个,明白了吗?”
易植看着瑟璇举起的三根指头,有些愣住,但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明白了。”
“回答得倒挺干脆的嘛。好吧,跟我来。”
瑟璇展开双臂,踩着房檐,走了几步,然后轻轻一跃,跳到另一所房子上面,转身看看易植:“发什么呆?走了。”
易植回过神,点点头,跟了上去。
两人顺着整齐排列的港街房屋,向东面移动,不多时,来到了一座大院前。大院内长着一颗槐树,葱葱郁郁的;院墙似乎经历过几次翻修,显得有些陈旧;小孩子的叫声从院子里传出来。
“到了。”两人来到大院门前,瑟璇想了想,又嘱咐易植:“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跟班,委托人的问题我来回答,你不用出声。如果有什么事,我吩咐你之后再动手,万万不可随意行动,明白了吗?”
“明白了。”
“很好。”瑟璇看易植一脸从容的样子,放了心,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前来应门的是一位白衣女子,虽略显疲态,但不失风雅。女子头上带一金钗,似乎是某种贵重之物。见易植瑟璇二人,年纪轻轻但神情不凡,略微思索,问道:“请问……两位来善峰院,所为何事?”
这大院原本是一富家别院,几十年前原本的主人遭遇变故,无力打扫,只得将其交予庆锚官家。官家查看此院,已是空空荡荡、檐墙破损,无利可图,便封存了事。至此,宅子便不再有人打理,杂草丛生,某年大雨又坏了西墙,更加无人问津。
后有一书差自告奋勇,独自将其修整,取柴木补填西墙,扶窗补瓦。数月后,清理得居室一二,以此为居处,接纳幼年丧父母的孩童,自掏腰包,尽力抚养。
此事被街坊邻里传为美谈,庆锚谷人人尽知。官家得知此事,几番斟酌,决定正式资助。故修缮围墙,扩建了房屋和内庭,命名为善峰院。至此,作为孤儿院为人熟知,已有数年矣。
“咳咳。我是从书馆接受任务的羽流士,在书馆见到贵院委托,故取了告示,上门讨鬼。”瑟璇一边展示着公告纸,一边介绍着,“旁边的是我的随从,但他不太会说话,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谈就行。”
“啊……”白衣女子有些惊讶,“真没想到来的是这么年轻的——来,快请进快请进!”
“打扰了。”瑟璇和易植走进大院。白衣女子关上门,跟了上来,急忙解释道:“说来惭愧,今早才寄出信,原以为至少明天才有人来,都没做好准备,没什么可招待二位的。”
“这倒无妨,倒不如谈谈这孤儿院到底惹上了什么妖孽,需要委托驱鬼?孩子们不会遭了什么罪吧?”
“没有!”白衣女子摇摇头,“孩子是没事,但最近确实出现了些怪事。”
三人进到会客厅,坐下后,白衣女子又起身望了望窗外,才再次坐好,低声说道:“我姓白,孩子们都叫我白妈妈。请问两位怎么称呼?”
“我叫瑟璇,是一名无所属的羽流士。这是我的跟班,叫易植。”
“谢谢你特意赶来,瑟璇姑娘。我在这孤儿院也待了挺长时间了,孩子们的恶作剧也很熟悉,但却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请讲?”
“最近,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能听得见奇怪的叫声。”白妈妈接着说,“我不太能睡,晚上总要起夜,所以听得很清楚,那个声音,绝对不是什么正常动物的叫声。”
“起先,我以为是孩子们在胡闹,白天就去问。大多数孩子都乖乖的,告诉我什么也没听见。只有哲明,一脸惨白,什么也不说。”
“哲明是?”“啊,抱歉。哲明是这里最大的孩子,平常一直领着一群男孩在院子里疯玩,有时候也恶作剧。”
“我看哲明反常的模样,就问他。他起先只是摇头,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但前天晚上,他一个人偷偷地过来找我,向我坦白——但他说的事却让我大吃一惊。”
瑟璇和易植面面相觑。白妈妈说到这里,转身打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裹,放到桌子上。
布包裹里面发出瓷器的响声。打开一看,是什么东西的碎片。
“哲明说,他从街上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罐子,打算带回来给我泡咸菜用。但进院门的时候,却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罐子摔碎了。因为不好意思让别的孩子看到自己出丑,就把碎片扔进了花坛里。从那之后,每晚都能听见怪物的哭声。”
“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残留在上面。”易植凑近看了看。瑟璇扬了扬眉毛,又点点头,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不知哪里来的罐子碎了之后,就出现了怪异的现象?”
“嗯……我把碎片收集起来,因为太碎,已经没法拼好了,我只能把它们好好藏起来,但昨晚还是听见了那个怪叫。我思来想去,放不下心,就给书馆写了信。”
“能让我见见那孩子吗?”“没问题。请稍等片刻。” 白妈妈走出屋去,很快带了一个孩子进来。“来,哲明,和哥哥姐姐打声招呼。”
叫哲明的孩子约摸十一二岁,穿着蓝灰色的短衣,从白妈妈身后探出头来。剑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但却紧皱眉头:“白妈妈,就凭这两个小屁孩,真的能抓到鬼吗?”
瑟璇看到哲明,不知为何扬起嘴角,笑着说道:“哎呀呀,不是我自夸,区区几只鬼,姐姐在你这么大年龄的时候,就已经能轻松拿下了哦?”
“才不信。”哲明用小手拍了一下桌子,瞪着眼睛,“就算你们骗得了白妈妈,也绝不可能骗得了我,就凭你们两个菜鸟,怎么可能——啊!”
哲明似乎认出了瑟璇,突然呆住了。但瑟璇却面不改色,笑着接过话:“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该抓到的总会被抓到,你说对吧?哲明?”
哲明紧张地瞄了瞄白妈妈,又害怕地看看瑟璇,哆嗦起来:“啊、嗯……是、是的……”
“这孩子怎么了?平常也不似这样子胆小,就像换了个人,让客人见笑了。”
易植耸了耸肩。只有瑟璇似乎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对了,既然这孩子也听到了那个怪声音,我想单独和他谈谈,好好询问一下细节。白妈妈,你看怎么样?”
哲明一听,脸色变得惨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脑门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嗯。既然瑟璇姑娘这么说,我也不应拒绝。哲明就拜托你了。”
还没等哲明想办法逃跑,瑟璇就推着他走出了屋子。哲明慌忙摇着头,却又不敢发出呼喊,只得任由瑟璇带着他,去到了院子里。
屋子里只剩下易植和白妈妈两人。
“在解决事情之前,你们都可以住在这里。这里空房间还有许多,请把这里当家一样,不要拘束。”
“嗯。”易微笑着点点头,把桌上装着瓷罐碎片的包裹包好。
“哎呀呀,怎么能麻烦客人收拾呢?”白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拿包裹,却一不小心碰到了易植的手。这时,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吗?”
“……没什么。”白妈妈回过神来,“这里我来收拾就可以了,大侠请随意走走,除鬼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易植没说什么,走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