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
瑟璇一回来就生着闷气,把易植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问又觉得不应该问,毕竟问了要是她生气不回的话,白白浪费次数。想了想,只得把中午吃剩的馒头递了一个过去。
瑟璇接过馒头,一边嚼着一边说:“啊呜,总有一天,得找那家伙,啊呜,好好算一帐。这个味道不错嘛。啊呜。”
这时,一个小女孩闯进来:“大哥哥,再来一遍嘛!这次我们一定不会输了!”
“好啊,那你们先躲好。”
“不对!——”哲明也冲了进来,“这次你来当鬼!我们来捉!”
“那也行。你们先等等,我一会儿来。”
“说好了!可不许耍赖!谁耍赖谁是小狗!”哲明和孩子们回到院子里,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商量着,怎么设下陷阱,才能把易植抓住。
“……你做了什么?”瑟璇吃完馒头,舔舔手指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易植。这个古怪的家伙,居然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和你一样,躲猫猫。孩子们说很喜欢玩这个。”
只是陪着玩而已吗。
“是吗。那你加油咯。”瑟璇又伸向桌子的另一端,拿了一小块苹果,塞进嘴里。
易植听到孩子们的催促声,走出屋子。刚一走出,一个小男孩就指着他,大声叫道:
“找到你了!”
“啊,被找到了。”
“——你们得抓到他才行。这么多人,光是找多没意思。你说对吧,哲明?”瑟璇挑拨着孩子的头头。
“哼。”哲明想了想,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人在,想抓一个人,轻轻松松!——大家上呀!!”
孩子们听从哲明的指挥向易植扑了过去,却全都扑空,只见易植轻轻松松就躲开了孩子们的手,连碰都碰不到。
孩子们见状,商量了一下,然后从院子的四面八方包围,把易植围在了前院的正中心,慢慢逼近。易植笑了笑,轻轻一跃,跳到了房顶上。
“——你耍赖!不许去房顶!”哲明喊着。
易植想了想,又跳到槐树上。
“下来!下来!”男孩子们追过来,喊着,抓起石子,朝树上扔过去。有一块石子砸到了易植脚边,孩子们便兴奋地嗷嗷直叫。
“——喂!还不快住手!”一边晾衣服的白妈妈见状,十分生气,吓得孩子们四散而开。
易植见状,又想了想,落到地上,正巧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女孩看到易植,似乎非常害怕,抓紧了墙角。易植笑了笑,半跪在地上,碰了碰她的肩,然后向女孩子摊开手——
“我被抓住了。”
“欸?啊——”女孩反应过来,轻轻捏住易植的手指,“抓、抓住你了……”
女孩子们见状,不知为何尖叫起来,男孩子们却很不高兴,嚷嚷着要再次一决胜负。并且提出了附加条件:绝对、绝对不能离开地面。
“……他在干什么啊。”瑟璇从头看到尾,皱了皱眉头。正巧,白妈妈也晾完了衣服,回到屋中,把衣篓子放到柜子边。
“真是的,这些孩子,砸到人怎么办。”
“啊,对不起,我的随从给您添麻烦了。明明是来抓鬼的,那家伙,只想着和孩子们玩。”
“哪有哪有。”白妈妈摆摆手,“孩子们已经很久没这么玩得开心了,自从我丈夫去世后,孩子们一直都闷闷不乐的。”
瑟璇想起昨晚见到的那块偏僻的墓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冒昧问一下,您丈夫是三个月前去世的,没错吧?”
“嗯。从前都是我们两人一同照顾这些孩子。宣他很喜欢逗孩子们玩,教女孩子们种花,给男孩子们做玩具。
“也经常像这样打打闹闹,热热闹闹的。”白妈妈看了看院子,胡闹的孩子们追着易植跑来跑去。
“明明因为生病,自己晚上觉都睡不着,还瞒着我偷偷吐血,却还是一脸笑容地陪孩子们胡闹,真是个笨蛋。”
白妈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紧紧握住,埋进胸前。
瑟璇若有所思,然后很快有了打算。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白妈妈,您能帮我一个忙吗?今天晚上我要做一次‘招魂之仪’。”
所谓的招魂之仪,是吸引灵魂的仪式,通过纯洁女子在夜晚的舞蹈,可以将迷途的灵魂呼唤过来。
一般来说,人死后灵魂会脱离肉体,此时的灵魂会进入一种如梦如醒的状态,游荡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直到他们想起自己应有的归宿,才能顺利汇入伟大洪流。而如果七天之内没能汇入过去,灵魂就变得沉重,难以飞升,最后被束缚在某些物品之中,无法解脱。
招魂之仪通过将女子的舞蹈,将灵力传递到四周,可以将灵魂引诱过来。用这种方法,就算是被束缚的灵魂,也会受到吸引,甚至于某些隐藏气息的鬼,也会按捺不住现出身形。
今晚就要一决胜负!——瑟璇想着,和白妈妈一起走进了里屋。
而这边,孩子们和易植玩得不亦乐乎,一不留神就到了天黑。
“哈……哈……终于,被我们抓住了吧!”哲明满身虚脱地躺倒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孩子们摊坐在易植周围,把易植围得死死的。无论男孩女孩,个个都是精疲力竭,但却仍然没有松懈,每一个人都紧紧地揪住易植的衣角,不让他逃跑。好不容易抓住这个身手灵活的大哥哥,才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他溜掉呢!
“哈哈……是呢。”易植轻轻提起仍被两个孩子抓住的手臂,擦擦额头上的汗,笑了笑。
拿着勺子的白妈妈走出来,看到这幅场景,嘴角轻轻上扬。但不知为何,又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哀伤。
晚风在院子里拂过,抬头看看,月亮已上树梢。澄澈的光芒静静地点亮夜幕的深邃,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望月者内心的寂寞。
直到白妈妈第三次催促孩子们吃晚饭,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易植,走向餐厅。因为玩了一整天的缘故,孩子们都饿极了,一看到满桌的美食,都没能忍住嘴里的口水,迫不及待地地吃了起来。
“慢点,欸,慢点!别噎着!”白妈妈一边给孩子们盛饭,一边说。但哲明还是差点被一块排骨噎住,咳嗽着,旁边的孩子拍着他的背,却也放不下手中的鸡腿。
易植注意到今天的晚饭比平常更加丰盛,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说起来,白妈妈的表情也比平常更丰富一些,嘴边一直带着笑,眼睛也似乎有些……唔,应该是看错了。
再怎么看,这也是极其平常,却又难得一见的温馨吧——
想到这里,易植突然觉得胸口有一点痛——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呢?自己明明没有记忆,也没有想起什么类似的画面,但总觉得,这幅场景让自己的内心有些触动。易植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对这幅场景起了反应,开始骚痒起来,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不明白,不明白。
如果有谁能和他一起分享这样的心情的话——
“……瑟璇?”
易植这才发现,满屋子里唯独少了一个人。这个时候,瑟璇说不定会笑话自己连孩子都躲不过,或者和哲明拌嘴吧,但她却不在。易植开始有些心急。
白妈妈似乎读出了易植的心思,添了一碗饭递给易植:“瑟璇姑娘已经吃过了,现在去洗澡了。”
“哦。”易植点点头,内心逐渐平复下来。
男孩们为一块蒜香排骨争吵起来,女孩们一脸嫌弃地叫他们安静。易植一言不发,很快就吃完了饭,站了起来。
“大侠,这就吃过了吗?……难不成,不合胃口?”
“很好吃,但我不怎么吃东西。谢谢款待。”易植走出餐厅,想也没想,走向浴室。
善峰院的浴室比一般的浴室要大一些,男女分开,浴池也还算大,一次能洗六七个人。原以为能在去浴室的路上遇见瑟璇,但却没有。易植在入口处犹豫了一下,最终走进了男浴室。
男浴室一个人也没有——理所当然。此时的哲明大概在和男孩子们比谁吃得更多,毕竟,今天的晚饭很丰富,正值长身体的时候的男孩子们,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餐桌。
易植看了看浴池,洗澡水被烧得热腾腾的,一摸,温度正好,大概是白妈妈预先准备好的。易植脱了衣服,钻了进去。
啊……这感觉不坏。
可能是出了汗的缘故,似乎泡进热水的每个毛孔都得到了解放。易植很中意这种感觉,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把整个头都埋了进去。
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一样,一股暖流充满了全身。暖流从脚尖传到背部,又传到了发根——这时,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易植抬起头,他没有听错,确实有什么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易植跳出浴池,随手拿了毛巾擦了擦,穿上衣服,循着声音,来到了后院。
月光从槐树上洒下来。善峰院的墙壁虽不精美,但也算整洁,月光把易植的影子打到白墙上,影子拐过转角,停在树影边。晚风摇过草叶,树下不知名的淡紫色花在月光下微微发着光,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呼唤一样。
而声音——没错,是铃声。一个手铃被有规律地摇晃着,时轻时重,或实或虚,轻则虚于清风,重则实于缶击。
纤细的手腕抓着法铃,随着微风舞动,就像一只喜悦的小鸟,一转身一次摇动,一跳跃一次澈响。月光透过飘起的丝绸,照在花丛中,银色和淡紫色旋转、融合;又出现了绿色的波纹,轻轻地、脉动一般地,扩散到四周。
舞者的余光看到易植,又再次转了两个圈,停在花丛边。
“太迟了。”
瑟璇穿着一身精心制作的丝质法服,衣服上绣着一种名为落梦菊的花的纹样。她头戴冠饰,手拿法铃,责怪着易植。易植低头一看,她光着脚踩过花圃,却没有沾上一点泥。
“我把鬼怪引出来,等到那家伙现身,你就把它抓住——但是切记,先不要消灭它。”
易植愣住了,但还是点点头。
“嘻嘻,瞧你那呆样。”瑟璇吐吐舌头,转身迎向明月,踩着微风,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