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之仪——很久以前是通过将女孩子作为媒介,把死者吸引过来附身的巫术——但却早已被羽流士们改良,成为诱导鬼怪现身的法术。羽流士将灵力传播到四周,又通过舞蹈迷惑住鬼怪,把它们拽出来。根据术者的灵力性质,诱导的效果也有所不同,能吸引的东西也会有差异。
老实讲,瑟璇不太愿意穿这样的衣服跳舞,这和她的性格有些抵触。她更喜欢便于行动的衣服,而不是这样麻烦的长袍子。更何况,这衣服有一种若隐若现的透明感,这可让她有些伤脑筋。
但既然是壶壶婆送的,而且还是用那种令人难以拒绝的方式,如果不穿,确实有一些过意不去。瑟璇花了很长时间准备,洗了澡,还从白妈妈那里接借了一件短衣打底,这才算能穿出去跳舞。
虽说疏忽了舞鞋,但光着脚也不打紧。毕竟,对瑟璇来说,变轻盈可是她的特长。即使是什么也不穿就站在地上、甚至泥里,也不会有丝毫问题。
但毕竟是跳舞——嗯,跳舞啊……既然要跳的话,能有谁来伴个奏就好了。易植也不像是会用乐器的样子,如果拜托他摇手铃,说不定会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所以还是算了。
话说回来——会有什么鬼出现呢?
瑟璇继续跳着舞,她又用余光看了易植一眼。即使特地叮嘱过,但这家伙会不会一看到鬼就上前消灭,还是个未知数。
虽说消灭鬼是羽流士的义务,但却并不是所有鬼都需要立即消灭。对不同类型的鬼,有不同的处理方法。
妖、魔、鬼、怪……虽然可能有不同的叫法,但大体上,一般意义上的鬼怪,可以分作三类:
第一类是灵魂,或者魂魄。是死去的人或者动物脱离肉体后灵魂独立存在的状态。灵一般很弱,没有什么力量,也很少作恶,存在感稀薄。大多数情况下,就算是羽流士也难以辨识它。灵一般只能存在七天,七天之后若没有汇入伟大洪流,就会附着到其他的东西上,变质成不好的东西。
第二类是恶鬼。死去的灵魂无法从世间挣脱,那些消极的情绪和世间的恶意就会在这些灵魂之中堆积起来,使灵力变质。就像是不详的容器,不断膨胀,失去自我,变成没有记忆、以吃人为生的鬼怪。强大的恶鬼可能给世间带来灾难,是羽流士的主要讨伐对象。
第三类是妖怪,是拥有了强大灵力的妖精。有些妖精会神通广大,甚至成为某些地方的守护神;有些妖精则会变身成人,和普通人一起生活;也有作恶的妖怪。因为这类存在多是活了上百年的生者,而不是死者,所以不仅力量强大,而且很难辨识。
这三类存在都拥有对灵力的普适性,所以可以通过招魂之仪将他们吸引过来。当然,这种方式对强大的鬼怪没有效果,但对孤儿院里躲躲藏藏的鬼,是一招奇招。
瑟璇的灵力随着舞蹈,一点一点,如波纹一般,散播开来。在易植的眼中,就像是绽放的花儿一般。
快点出现吧——瑟璇低声说道。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就必须尽快找到那只鬼才行,赶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
突然,夜风稍微转了个弯。
来了——有什么正在靠近。
或许是被这灵力吸引住了,有什么东西逐渐接近了善峰院。它晃晃尾巴,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围墙,躲在角落里,似乎紧紧盯着瑟璇的方向。
瑟璇能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东西正在回应着自己的灵力。瑟璇的舞步慢了下来,竖起耳朵。
易植回过神来,他发现花圃另一端的墙角边,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光。那是一缕微弱的白光,带着些许空灵和冷漠。
瑟璇咽了咽口水,不敢发出声音。笔墨都放在树下,后退一步便能拿到。只需寻找合适的时机,就能打它个措手不及。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呜嗷~”
……欸?
月光下,白色的尾巴划过一道弧线,轻轻落在地面上,就像是夏夜的白莲花一般洁白无垢,又仿佛迷路的云朵被冒失的孩子裁剪。
白色的小狐狸慢慢走到瑟璇的面前,蹲坐下来,抬着下巴,痴痴地看着瑟璇的脸,摇着它那又软又蓬的尾巴。
“……真少见呢,是金狐。”
“不是‘白’狐吗?”
“这只灵狐五行属金,金属性的灵,外表就是白色。但是,这样清晰可见的灵兽,就很罕见了。”
瑟璇一边解释着一边靠近金狐,金狐见瑟璇走过来,似乎非常高兴的样子,朝瑟璇跳了过去——然后穿过了瑟璇的胸口。
一股意外的冲击感从她的身体里传过去,但却意外的、和一般的鬼魂不同,没有丝毫痛苦的感觉。就像是纯洁的小孩一样,毫无恶意,没有邪念,仿佛新生的婴儿轻轻挠了一下母亲的手背。
金狐并没有停下它的脚步,它绕着瑟璇开心地上蹿下跳,那动作仿佛就像是在——
“你也想跳舞嘛~有趣的小家伙。”
“呜嗷!呜嗷~”金狐高叫两声作为回应,和瑟璇一起开心地跳起舞来。
“不对啦,这里应该转圈!”“呜?”“没错,就是这样!接下来跳起来,跳高一点!”“嗷!”“对对,干得好!你挺有才能嘛!”
金狐在花丛中跳跃,每当接触到淡紫色花的花瓣,花瓣的光就会更亮一点。就像是和金狐的灵力呼应一般。
“呜嗷~”“哈哈哈……”
“很开心吗?”易植突然问道。
“……要你管啊。”瑟璇白了易植一眼。这家伙是不是有些太不解风情了。
“开心是很好,但是隔壁舞台上的客人,正一脸不满地盯着你呢。”
“?!”
瑟璇猛地回头,正发现有什么正朝她飞过来。不好,这种灵力的感觉——是恶鬼!大意了!
瑟璇急忙回避。金狐也受了惊,化作一阵白烟,消失了。而易植伸手,接住了那个东西——
石头?
“你是——”
“嘎嘎咳。”一只皱着眉头的饿死鬼向着两人爬了过来。它的左腿似乎已经折断,只能在地上被拖着,沾满了泥。形如枯槁,瘦若骨柴。它的肋骨一根根的露在外面,骨头之间夹着树枝碎叶,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饿死鬼朝瑟璇翻了翻白眼,似乎很不高兴,吐了口唾沫,又随手抓了一块石头,扔过去。
石头掉在瑟璇的脚边。而瑟璇的脸上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困惑。
“你是——不对,不可能。”
饿死鬼拖着左腿,嘎嘎叫着,爬到花圃前。它看了看瑟璇,又看了看易植,然后抓起一朵花,塞进嘴里,嚼也不嚼,就这么吞了下去。
淡紫色的花瓣,穿过胸腔,从什么也没有的空荡荡的腹中掉出来,落到地上。但饿死鬼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继续把花朵塞进嘴里,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吃”着。
易植正要上前,瑟璇拦住了他。
“等等,先看看情况。”
瑟璇继续打量着这只饿死鬼。这幅景象实在是太惨了,左脚折断,喉咙被毁。如果这模样被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看见,那就糟了。
“呀啊!!”突然,走廊那边传来尖叫声。只见白妈妈一脸惨白,两腿发软,要洗的餐具掉在地上,“这、这是……”
“不要看它!!”
瑟璇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照着饿死鬼的脑门就是一踢。那只可怜的鬼的眼瞳中刚出现羽流士的脸,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踢飞到墙上,几乎把它那可怜的骨头砸碎。
“嘎啊啊!!”饿死鬼大叫一声,它环顾四周,看了看不远处哆嗦着的白妈妈,犹豫了一下,向反方向逃去。
“能让你逃吗?”瑟璇从袖子中取出短笔若干,又扬起裙子,从大腿两侧的葫芦里沾了墨水,抓着笔的手交叉在胸前,朝饿死鬼冲过去——
如同绿色的钩爪,两手的短笔发出光亮,只一击,便交错在饿死鬼的身体上,留下了四乘以四,一共十六个的“×”。
两划相交,止禁魂封。虽说“封魂之记”是羽流士最基本的写技,但只有瑟璇这种能使用复数笔的羽流士,才能在一击之中使出多次,从而让这种最简单的攻击变为最快最犀利的杀手锏。
瑟璇身后,饿死鬼身上的墨迹发出淡绿色的光亮,下一刻,饿死鬼的身体便裂成了碎末,如同燃尽的蜂窝煤般,失去色彩,随即灰飞烟灭。
“呼——”瑟璇收起了笔,看着饿死鬼慢慢消散。
结束了么?果然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弱小的鬼。不,总觉得哪里不对——
“真厉害呢。”易植一边抚掌,一边走了过来,“这就是要抓的鬼吗?”
“或许吧。”瑟璇蹲了下来,查看了一下饿死鬼消失的地方,一些碎花瓣和枝叶,还有某种泥土。
“话说,从刚才开始你又一直在提问了吧?很烦耶,这是第几次了?”
“刚才是第三次。”
“知道就好。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瑟璇继续调查着地面,突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而这时,白妈妈走了过来。
“两位大侠,那个……已经结束了吗?”
“……貌似还没有呢,那只半夜三更装神弄鬼的家伙,似乎并不是这只。”
“啊?难道说,还有其他的鬼在吗?”
“是的。”瑟璇抓了一把东西,站了起来,“不巧的是,那只鬼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狡猾。”
“啊啊,那可如何是好啊!如果孩子们也遇上了刚才那样可怕的鬼的话……”
“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我想孩子们并不会害怕那只鬼,倒不如说,孩子们很喜欢它呢。”瑟璇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步。
“您、您是指?”
瑟璇朝白妈妈伸出手,摊开,里面是一小撮白灰,有着淡淡的香气——
“勿念香。这是您在您丈夫的坟前烧的香对吧?”
瑟璇把香灰慢慢撒了下来。
“勿念香是用鬼念花晒干后,磨成粉制作而成的。虽然一般人把它用来祭祀逝者,但实际上,这是一种招魂物,可以把鬼吸引过来。特别是在圆月的晚上,这种力量会尤其的强。”
白妈妈的脸色突然变得更加惨白。
“那么问题是,为什么只有这个呢?明明那个地方还有瓜果祭品,而谁都知道饿死鬼是一种饥不择食的鬼,但为什么它只吃下了勿念香的香灰呢?为什么在花圃里的时候,饿死鬼会一个劲儿地吃园子里的鬼念花呢?——那是因为,它根本就没去过您丈夫的坟前。”
听到这里,易植微笑起来,眼睛里开始发出金黄色的光。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从只有您才知道的坟前,取了香灰,把饿死鬼引了过来。大概是每隔几步就撒一点,从孤儿院一直撒到某个可能出现鬼的地方,比如某个乞丐的尸首上。”
瑟璇手中的香灰全部撒光,在月光下闪着些许的银色。
“并且这一切,都是在一天之内完成的,简直就是为了让我们讨伐它,故意安排的一样——我说得没错吧,白妈妈?不对,应该叫您妖怪阿姨?”
短暂沉默后,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了起来。随即从白妈妈身上爆发出一股白雾,一股巨大的气流把瑟璇和易植都吹飞出去。
两人好不容易在围墙上站稳,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白色的巨蛇出现在圆月之下。它口吐信子,身上的白鳞发着寒光,巨大的身子几乎缠绕在整个屋子上。
“……哎呀,这次惨了。”
传说中拥有足以和龙匹敌的力量,同时又能换来洪水,诱骗他人。这只妖怪已经存在了上千年,不仅家喻户晓,而且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人们这样称呼这只充满不详的妖怪——白蛇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