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妖怪。
只要我是妖怪,就决不可能和人类一同生活。
就算是自己所爱的人,就算是一直爱着自己的人,也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实面目。恐惧、背叛、杀意……人和妖怪之间,永远存在着绝对无法逾越的鸿沟。
人类和妖怪是无法相互理解的,所以就不应该生活在一起——明明应该就这么办的。
然而,内心仍然抗拒着,有什么莫名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甚至不惜和亲友离别,也选择了和人类一同生活的道路。
……那一定是糊涂了吧。
所以,一定会迎来结局。
美好的愿景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快乐的记忆转瞬即逝。
但是,我是妖怪。我还存在。
所以——
巨大细长的、布满着白色鳞片的身躯,缠绕在檐墙阁柱之上,在月光下发出凄泠泠的光泽,带来一种强大的威压感。白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从鳞片下溢出来,仿佛无穷无尽。这股灵压似乎能让人窒息。
这绝对不是一般妖怪能具有的力量。
瑟璇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叹,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这绝对不是能打败的怪物。没想到自己招惹的,竟是强大到传说中也出现过的生物。
白蛇精,传说中肆意妄为,无恶不作,所到之处,无论是田地还是居所,全都会被夷为平地。终于,一位羽流士为了结束这样的恶行,挡在了白蛇精面前。羽流士和白蛇精战斗了七天七夜,最终,白蛇精自觉敌不过对手,便耍了伎俩,从云海中召出大水,水漫金山,然后趁着水流,遁身而去,自此隐于世间,不再作恶。
而眼前的这只怪物,竟然和传说中的描述完全一致。能轻松拔起大树的巨尾、一口就能吞下数人的大嘴,还有下巴位置的一颗海蓝色的宝珠,和流传的画像中一模一样。
为什么那样的怪物会出现在这里?
“……貌似招惹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易植,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呢。”易植看了看巨蛇,摇摇头。
“我猜也是。”
白色的巨蛇紧盯两人,仿佛觊觎猎物的凶兽,吐了吐信子。下一秒,巨尾横扫而来,毫不费力地将围墙抹了个稀碎。两人急忙沿着墙头疾奔,然后跃起到空中。
“灭!”瑟璇沾墨挥笔,绿色的笔画拼成文字,映在巨蛇的躯干上。然而,白色的鳞片一闪,刚留下的墨迹便立即淡去,毫发无伤。
“雕虫小技。”巨蛇轻蔑地一笑,举起巨尾,照着瑟璇拍打下去。瑟璇在空中没法躲闪,被正面砸到地上。
“咕呜!?!”
不好,搞不定啊,这个。瑟璇背部砸地,几乎把刚吃的晚饭吐出来。虽然紧要关头用笔划织成了一张网,减弱了冲击,但还是没办法免受伤害。
太强了,强过头了。正常来讲,这么强的怪物不是能把整个庆锚谷都吞噬了吗?真的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吗?——想这些也没用,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和这种怪物纠缠,别说是雏羽的羽流士,就算是最高等级的凰羽,那都得掂量掂量。
但是,对方真的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巨蛇伸长躯干,靠近瑟璇。不好——身体仍然发出哀鸣,暂时还不听使唤。
完蛋了——瑟璇咬紧牙关——要被吃掉了。
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巨蛇的正上方。金黄色的眼睛看准了巨蛇的盲点,易植翻了个跟头,手掌碰到了巨蛇的额头。
这一刹那,巨蛇的行动突然停止了,仿佛受到某种巨大的伤害一般,表情痛苦地向后仰去。瑟璇一直以来感受到的空气中的灵压,忽然就变了方向,就像是乘上了顺风的快船一般,顺着灵力的流动不断向前。
“唔哦哦哦!!”
巨蛇惨叫一声。但却并没有向一般的鬼怪一样,化作墨画,而是甩甩头部,很快恢复了姿态。
“有趣!男孩,你的力量很有趣!”巨蛇转头看着落在屋顶上的易植,眯起眼睛。
易植依旧微笑,金黄色的眼瞳中全然不见平时的银白色光芒。虽然没能一击决胜负,但自己的力量确确实实对巨蛇造成了伤害。只不过,和瑟璇不同的是,自己没有能够直接抵挡对方攻击的能力,如果是自己被那条巨尾拍进地面,一定会当场毙命。
绝对不能被打中。
“但是,还不够!再来!”“小心!!”巨蛇再次扬起巨尾,瑟璇发出警告,易植立马向后跃走,躲到了槐树上,而巨尾直接砸进了房屋,瓦片如同纸屑一般飘散,砖墙轰然倒地,整个屋子瞬间化为沙砾。
“那是——孩子们的食堂!你居然……!!”
这个时间,孩子们应该刚刚吃完饭,大一点的孩子帮忙收拾餐具和打扫卫生,小一点的孩子们笨拙地把凳子拿到一起放好。他们甚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瑟璇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那可是一群信赖着你,和你一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孩子们啊!!”
面对着瑟璇撕心裂肺的吼叫,巨蛇吐了吐信子,冷漠地说道:“啊?你是说那个女人养的孩子吗?既没有灵力,又没有多少肉,死了就死了呗。”
“?!——你把白妈妈怎么样了?”
“那个蠢女人,每晚都一个人跑到我的地盘,打扰我睡觉,烦得要死,当然是吃掉了。”
“所以你就变成她的样子,来欺骗我们吗?”
“多此一举地请了羽流士过来,要是被发现,被悬赏了也很麻烦。况且不过是两个小屁孩,不也挺好糊弄不是吗?最后的最后,还以为我是白妈妈呢?哈哈哈!”
“可恶!你这个——”
瑟璇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被易植抱起跳开,下一秒,巨尾砸到瑟璇刚刚所在的地方,把地面砸了个粉碎。
“你们逃不了的,说过了,这是我的地盘。”
易植和瑟璇落到远处的空地上。瑟璇咬了咬牙,站了起来,又从袖子里摸出笔——却被易植拦住了。
“这里交给我,你先逃。”
“……耍什么帅,你个失忆白痴。要是能逃我早就逃了,但是很抱歉,我的腿有些不听使唤。”瑟璇指了指自己的左腿,“要逃的是你才对。”
“你看那里。”易植指了指巨蛇的下巴,那颗海蓝色的宝珠。
“那颗宝珠?”
瑟璇看了看那颗宝珠。如果说这颗宝珠是巨蛇身体的一部分,那确实有些违和感,再说了,传说中的白蛇精用来召唤洪水的时候,似乎就是靠的这颗宝珠的力量。
“把宝珠击碎,或许就能赢了。”
“或许?……我说啊,你难道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易植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但也回头,向瑟璇露出微笑。
瑟璇叹了一口气:“……好吧,姑且信你一回。把手伸过来。”
易植伸出的手,被瑟璇抓住,掰开手掌,又用笔在手心上画了一个圈。顿时,一股力量从手心中传递过来,仿佛春季到来时候的翠绿色微风,让易植的内心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用灵墨画一个圈,就是赋魂之记。
“我把我的灵力借给你。机会可能只有一次,别死了。”
“嗯。”
易植微笑着点点头,站起来,转身看向巨蛇。
巨蛇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两人,它的腹部贴在地面上,死死瞪着易植,随时都会发动攻击。两边的距离不到十米,冲突一触即发。
易植率先冲了过去。瑟璇的灵力很奇妙,只要将这股灵力聚集在脚底,身体就会不可思议地轻盈起来,可以随心所欲地躲开巨尾的横扫。
巨蛇下巴的海蓝色宝珠一闪,急忙从口中吐出某种高压射出的水柱,同时瞄准易植和瑟璇。然而易植却并没有躲避。他看出这水流是灵力所成,一挥手,碰到的水流瞬间被弹开,反倒是射向巨蛇的躯干,重重地打在上面,在看似坚不可摧的白色鳞片下,留下了些许裂痕。
“什么?!这力量难道是……?”
易植没有停下来,他来到了巨蛇的头下,只要再伸手,就能碰到那颗海蓝色宝珠了——
然而——巨蛇用巨尾狠狠地砸进地面,随着一声巨响,土地里岩石突然耸立出来,将易植顶到了半空中。
“唔!”易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半空中的他没有办法调整姿态。而巨蛇瞅准了这一时机,追了过去,向易植张开血盆大口,眼看易植就要成为白蛇精的腹中之物。
“不!!拦住它!”瑟璇见到此景,绝望地大喊起来。而随着瑟璇的喊声,奇迹发生了——
易植手心里的“赋魂之记”,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白光拉出一条长线,如同绸缎,灵力流动着,一只白色的狐狸出现在这股流动的最前端。
“那是——”瑟璇认出了那只幼小的金狐。金狐“呜嗷”地叫了一声,向巨蛇的眼睛扑去,巨蛇没有料到会出现这么一个无惧的小对手,就像是百经历练的战士被小孩子掏出的玩具手枪吓住一般,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易植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他微微一笑,在空中转了一个身,绕过了巨蛇的大嘴——并狠狠地给那颗海蓝色宝珠来了一拳。
宝珠从海蓝色变为黑色,出现裂缝,最终在一瞬间炸开了。爆炸产生的白光将易植、瑟璇包裹住,吞没,谁也没能躲过。
就这样,所有的一切,破碎的房屋、围墙,远处的月光、槐树,全都消失在了光芒之中,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