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每次都麻烦瑟璇,真想让其他的羽流士也好好学学。”书馆中,燕姐收到了孤儿院委托已经解决的报告。
作为馆仕的她,比起接受委托或者传递书信,还是收到事件解决的报告的那一刻,更加觉得开心。就像是某种重担被放下一样,每次看到胜利归来的羽流士,内心总会充满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会让她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明明只有雏羽的称号,瑟璇却比许多人都要可靠。每次书馆拿到什么棘手的委托,无论是那个衣着华丽的羽流士,还是那个畏畏缩缩的羽流士,都躲得远远的。
而这时候,只有瑟璇会二话不说接下任务,并在几天之内再次回到书馆,扬起嘴角、带着自豪的笑容,传来喜讯。
但是,这一次的瑟璇并没有像平常一样,露出她那得意的笑容。
“哎……真是不爽。”瑟璇签完任务报告书,把笔叼在嘴里,白白的牙齿咬着笔杆子,抱怨着,“燕姐,假如你一件事忙活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一点作用都没起到,你会怎么想?”
“唔……大概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才不会不好意思!为什么我会觉得不好意思,明明是那个家伙不好!”瑟璇突然急了,“都是那个家伙的错!”
燕姐没弄懂瑟璇的意思,但看瑟璇闷闷不乐,就安慰道:“好啦好啦,任务也顺利完成了,善峰院的白妈妈也专程拿来了感谢信,这不是很好吗?”
瑟璇想说什么,但还是放弃了。白蛇精就是白妈妈,白妈妈就是白蛇精,就算把这个告诉别人,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毕竟,白妈妈已经在善峰院呆了许多年,庆锚谷的人都熟悉她和院长带着孩子们玩耍的景色了,谁会相信她是妖怪呢?
而且仅凭自己的力量,大概率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不是多亏易植,恐怕会完全束手无策。只要想到这一点,瑟璇就一肚子窝火。
——我可是羽流士!讨鬼而生的羽流士!绝对不能同情鬼!
“……善峰院的院长原本是这里的书差,我在实习的时候也请教过老先生,老先生人很好。”燕姐把报告收好,“所以他因病去世时,我也帮着找了药材。只是遗憾。”
“两人相互扶持,做着无论谁都会竖起大拇指的善事。所以,所有人都很关心白妈妈,无论是送货的赵大哥,还是隔壁的孟阿姨,都尊敬着她。”
“……是吗。”
瑟璇转过头,看着竹蜻蜓将书放回架子。明明书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但心情却像一团乱麻。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
窗外的大雁带着信件展翅而去,将文字和思念带到遥远的地方。
“说起来,善峰院的孩子们还好吗?”
——
“听说你们抓到鬼了?”善峰院里,哲明一脸不信任地望着易植。此时的孩子们正在忙着打理花圃,那种淡紫色的花瓣不知怎么洒得到处都是。
“是的。”
“才不信。”哲明扭头,“昨晚你和那个烦人的大姐,不是在和我们一起玩枕头大战吗?哪有时间抓鬼。因为这个白妈妈还臭骂了我们,你忘了?”
易植摇了摇头。孩子们的记忆似乎和他的记忆对不上号。
“装什么装。就凭你们两个怎么可能抓到鬼——这几天没有鬼叫,全都多亏我的宝物。”
哲明从怀里那个装着封印符金色的锦囊,得意地在易植眼前晃了晃。
易植没有说话,哲明见状,示意易植低头,然后凑过去说道:“其实你并不是羽流士吧。”
“嗯。”
“我早就猜到了,你们假冒成羽流士,是为了来白妈妈这里蹭吃蹭喝对吧?——但是放心,我不会拆穿你们,所以拿了你们钱的事情,千万别说出去——这就算扯平了,咱们谁也不欠谁,明白吗?”
哲明拼了命地做出谈判者的姿态,把下巴往上抬。看到这副滑稽的模样,易植的脸上的微笑变得比平常僵硬了许多。
幸好瑟璇先行一步去书馆报告了,否则绝对会把这小鬼的脸皮搓下一层来。
“很好。”哲明见易植没有表示反对,很满意,“对了,以后躲猫猫的时候别爬那棵树了,那可是院长亲手种的。”
“……所以,你还记得院长?”
“当然记得!我又不是傻瓜。”哲明冲易植做了一个鬼脸。
“啊,但是别和白妈妈提这事哦。我偷偷看见过,白妈妈一个人拿着院长的衣物哭呢。所以大家都约好了,一定不要在白妈妈的面前提到院长。”
哲明说完,回到院子里,和孩子们一起捡花瓣。
易植回到走廊,走廊上空无一人。
易植突然停下脚步,朝什么也没有的墙壁说道:
“你会制造幻觉吗?”
听到易植的询问,空气中出现了扭曲,白妈妈现出了身形:“没错,人类是很愚蠢的生物,只要制造一些能和他人共同拥有的幻觉,他们就无法区分虚假和真实,也就会像那样,产生错误的记忆。”
人类只能通过别人的反应来确定自己的真实。就像是照镜子一样,如果镜子里出现的是小丑,人们就会误以为自己是小丑。
所以,孩子们昨晚在白妈妈制作的幻觉中,做了同样一个枕头大战的梦,他们就将这个误认为“真实”。
“不仅如此,和你们的战斗,也是在我布置好的梦境中发生的。“
将两人拖入自己的梦中,并让两人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之处,逼两人用出全力。如果易植和瑟璇能够在梦境中打败自己,那就让他们在现实中将自己消灭;而如果没有消灭自己的力量,那就逃之夭夭,一个人去云海上寻找了结自己的方法。
而给书馆写信,正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地,让羽流士上门消灭自己。这样,就能理所当然的,让书馆成为事件的负责人,在消灭或赶走自己之后,担任起照顾孩子的职责。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奇怪的鬼叫,这全都是白蛇精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让你们和孩子们打成一片,而且还故意露出破绽,演了一出我是幕后黑手的戏。就连瑟璇那样的聪明姑娘,都被拎着鼻子走。人类果然经不起欺骗。”
“但是,骗人的不就是你吗?”
“臭小子,明明用那种不祥的力量,把我精心制作的剧本轰了个稀碎,让人家哭得稀里哗啦,还好意思责怪我骗人。”白妈妈用右手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易植的头,“你个怪物。”
易植摸了摸头,他盯着白妈妈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残留着些许蛇的目光,但温柔的情感让目光里没有一丝的杀气。或许,作为白蛇精的她,在爱上人类之后,就变成了和恶鬼完全不同的存在了。
……等等,不祥的力量?——
“我很感谢你。”白妈妈似乎故意挥手阻止了他。
“你找到了宣的‘灵魂碎片’……而且让他回到了伟大洪流,而不是像我一样,从迷恋世间的幽魂,最终成为作恶多端的妖怪。”
“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能用好这个‘力量’,让迷茫的灵魂找到自己的归宿。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
白妈妈望着院子里的孩子们,眉目之间全是温柔。
“我会照顾好孩子们,直到他们长大。这是我和宣的约定。这些孩子就是我和宣的宝物,我不会再自暴自弃了,不会再打算抛弃他们了。”
孩子们的喊叫声如同欢乐的小鸟,使善峰院里从来都不缺热闹。
“宣那时候嘱咐我,让我通过幻觉,抹掉孩子们和他相关的记忆。但是,没办法做到的啊——即使不让孩子们看到宣的石碑,他们也没能忘掉啊。在那些孩子的心中,无论是宣还是我,都已经成了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存在了。”
千年的巨蛇妖怪看了看槐树,微风拂过树梢,奏出沙沙的声响。
“人类什么的,真是无可救药的愚蠢呢……”
易植向白妈妈告辞,随即走出了善峰院的大门。此时不知为何刮起了一阵风,风把孩子们堆起来的花瓣吹散,飘到空中。善峰院大门内侧,白妈妈在花瓣雨中目送着易植,轻轻鞠躬。
易植转头,发现一旁的瑟璇正靠在门外的墙边,正斜着眼睛看着自己。
“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担心?”
“想哪里去了。我只是不想让麻烦的家伙和麻烦的蛇呆在一起,那样准没好事。”
瑟璇瞄了一眼白妈妈,嘟起嘴。
“对了易植,我问你个事。”瑟璇突然严肃起来,“明明是我的随从,在我揭穿白妈妈之后,你就开始擅自行动了吧?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因为昨天已经问完三次了。”“三次?”“一天三次。”
易植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看到这副表情,瑟璇只能暗自责骂自己不该乱定规矩。
“行了行了,我的错,以后想问问题就问吧,我会回答的。以后还要你帮忙抓妖怪呢,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瑟璇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你也会同情鬼吗?就这么放过白妈妈?这样没问题吗?”
怎么上来就是这么犀利的三连问。
“你可不要弄错了。那只蛇虽然狡猾,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戏精,但她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目的吧——”
不让孩子们知道她是妖怪。
“设计一大出戏,就算自己会被消灭,也都绝对不要孩子们知道,白妈妈就是白蛇精——”
“对人类细心到这种程度,算什么妖怪啊。”
瑟璇仿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把灵力聚集在脚底,跃上房顶:“该走了。你不是还要找回记忆的吗?”
易植想要说什么,而此时一枚花瓣正落到自己的手心里。他笑了笑,把花瓣收进腰带,朝着瑟璇的背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