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都快被吓死了好吗？在石头上醒过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脸上却火辣辣地疼。”
“……对不起。”
两人坐在河边的石桥边，石桥上人流来往，有撑着扁担的送货人，也有推着车的小摊贩。寥生看了看这个似乎老实巴交的少年，摇摇头。
“哎，你也不用道歉了。你当时肯定是被那只女鬼附身了吧——我猜得到。不可能有人会帮鬼骗人吧。更何况，像你这样和羽流士打过交道的人，应该知道如果被鬼盯上，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吧？”
“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当然是会成为鬼的饵食。被鬼抹杀灵魂，夺走肉体，生不如死，甚至无法回归伟大洪流。最后成为鬼肚子里的怨念，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无法解脱。”
寥生看易植一言不发，以为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就算他是一个有些奇妙的少年，如果知道自己差点被鬼吃掉的话，肯定会很害怕吧。
“你也别自责了，毕竟是被鬼骗了嘛，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说这个了，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寥生眨了眨眼睛，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黑色菱形的晶片，问道：“你猜，这是什么？”
易植接过晶片，很轻，非常硬，不太光滑，略微有一点透明感。内部有一层一层的曲面，就像是透镜一般，把太阳的影像拉扯得长长的。轻轻敲一敲，能发出清脆的“咯拉”声。倘若能用足够多的晶片当作瓦片，那一定能做出相当有气质的屋顶。
“这叫‘黑乌羽晶’。说来也巧，昨天我在路上被绊了一跤，一看，这东西竟然插在青石板的正中心，**居然还是完好无损的，真稀奇。”
“这个很厉害？”易植把晶片递回去。寥生把晶片举向太阳，阳光被晶片析出五彩的颜色。
“黑乌的羽毛很硬，于是在飞行的时候，就会不断磨砺着羽毛。不够坚硬的羽毛会逐渐松落，变成可以用来袭击地上猎物的炮弹；而即使是最坚硬的羽毛，也会被磨碎、变成细小的晶片。越是坚硬，也就脱落的越迟、被磨得越小。”
“所以这个也是羽毛？”
“没错。”寥生点了点头，“这个晶片这么小，也就意味着它的硬度绝佳——但是，这里又有一件很具讽刺意味的事情。”
寥生滔滔不绝地讲起来：“黑乌有喜欢收集闪亮的东西的习性。如果在藏宝物的地方发现入侵者，甚至会把他抓起来扔到山上摔死。但是，它却对自己身上掉落的晶片不以为意，即使黑乌羽晶能在太阳下展现绝美的关泽，却丝毫不能打动它。”
“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它不需要的东西。”寥生摊开手，“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再美也没有丝毫价值，只能被遗弃。”
“就像人类一样，如果不被其他人需要，那么就算拥有很强大的力量，终究也无法获得其他人的认可。甚至，会反过来被视作威胁。”
“……”
易植沉默了。寥生看起来似乎没有别的意思，但他的话却让易植有了一丝不安。
不被需要……如果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自己，不被任何人需要的话，会不会也像这片羽晶一样，被抛弃掉呢？
“啊，话题扯远了。该说回我正在研究的课题了。”寥生话锋一转，“你应该也知道，我旅行是为了寻找‘秘境’——也就是尚未被人发现，隐藏着云海奥秘的地方。通过这次黑乌来袭，我几乎能确定庆锚谷的某处隐藏着秘境。”
“但是，具体情况我需要查阅有关的记录才能断定。如果不尽快查明，说不定会有大麻烦。易植，能带我去书馆吗？”
易植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另一方面，正在他们到达书馆之前，瑟璇正沿着港街，去港口寻找商贩。
她从书馆出发后，原本是“笔直”地向港口的方向走去的，不偏不倚，然而，其结果——
大意了。本来以为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但是，独自进入这条街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倒不如说，应该是整个庆锚谷最危险的街道。
凡是踏入这里的人，无论愿意不愿意，都会被那无形的力量吸引，被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诱惑勾住了魂，从而丧失正常的判断力，变成被欲望俘获的行尸走肉。
无论打倒多少鬼，无论变得多么铁石心肠，瑟璇都无法抗拒这股力量，只能束手无策，缴械投降。
没错，这股力量就是——
“烤羊肉串勒！走过路过的朋友，来尝尝咱的羊肉串勒！！”“桃酥、千层酥、蝴蝶酥，豆糕、绿豆糕、肉松糕！！”“凉粉凉糕凉面！凉虾凉皮冰粉！！”……
——根本无法拒绝。
还没回过神来，瑟璇的嘴里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手里还拿着刚烤好的小馒头。
……美食街，真是可怕的敌人。
在钱包早就已经干瘪干瘪哒的现在，为什么一不留神来到这种地方啊！！明明是想早一步拿到任务报酬，却提前把钱都花出去了是要闹哪样啊！！
啊呜，这个馒头烤得真不错。
——不！！对！！！
哎呀，有什么不对的嘛。所谓食色性也，不过就是享受一下美食，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吧？
呜……这么想也没错啦，但是……
现在可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欲望上的时候，比起在这里悠哉游哉地闲逛，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话虽如此，但光是着急也没用。而且我又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里。
瑟璇低着头，陷入自我辩论之中。
然而，此时街道的另一头却传来骚动。
——“混蛋！别跑！”
两个粗壮汉子正追着一个背着货篓的人。两人很生气，一边骂着一边追赶，路上的人被撞开，险些摔倒。
“我真的不知道！！” “少装蒜，骗子，给我站住！！”
被追着的人从瑟璇身边跑过。瑟璇从余光中看到了他的侧脸，这人的左耳有一个缺口，就像是被什么咬掉了一样。
顺聪？——瑟璇这才想起自己要找的就是这个商品贩子。然而，这人的脚底上就像是抹了油，轻松地穿过人群。
“等……”瑟璇急忙追过去。顺聪以为抓自己地人又多了一个，自然不会停下脚步，反倒是借助路人的掩护，隐藏身影，转进了一个小巷。
可恶，跟丢了。瑟璇停在街道中心，环顾四周，没能找到小贩。
——这时，一道红色的光从一家茶馆中闪过，小巷中传来了人的惨叫声。瑟璇隐约看见一个戴着红色斗笠的人从从茶馆中消失，而另一边的小巷里，顺聪正抱着腿叫喊着。他的绑腿被烧掉，腿也似乎被灼伤了。
顺聪看到瑟璇朝自己跑过来，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铁匠铺那群不讲理的粗人就算了，怎么还有小孩子来管闲事！”
“说谁小孩子呢。”瑟璇看这人没什么大碍，插着腰问道：“自己得罪别人，被追着打。”
“你这女孩，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废话？咋的，还不快滚！”
“你是顺聪对吧？我是从书馆接受委托的人，有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不知道！”
顺聪很不耐烦。他扶着墙站了起来，腿上的伤让他疼的咧歪了嘴，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啊呀，如果你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的话，我就把刚才追你的人叫过来，你看怎么样？”
仍能听见不远处两个壮汉的喊声。顺聪一瞬间变了脸，把笑容堆在鼻子上。
“别，老板，别！我对那两粗人没法，八字不合，要是您就这样把我交出去，他们二话不说就会把我揍个半死。”
“哦？那你说，你到底怎么惹了他们？”
顺聪担心地瞅了瞅小巷外面，又往死角躲了躲，这才说道：
“我今天像往常一样，给铁匠铺的人送了货，但他们说我上次给的东西是假货，说我是骗子，就要打我，我当然得跑。”
“无良商人吗？也怪不得被打啊。”“别血口喷人，我家老婆说过，做这行的，必须要讲诚信，不然冥冥之中必遭报应！”“那他们怎么说你卖假货？”“对天发誓！我也不知道！”
“那你到底是给了他们什么东西？”
听这么一问，顺聪从包裹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瓶子，“诺，就是这个。”
瓶子里面装着一种浅金色的液体，看着有些黏黏的。
“这是什么？”
“这个叫软金剂，是用蟾蜍的毒液、象牙粉，再加上带有灵力的药草做出来的药剂。只要把它涂在金属上，就可以让金属变柔软。”
顺聪收回了瓶子。“供货人前几天告诉我不供货了，这已经是最后一瓶了。铁匠铺的人想用这个给武器做加工，所以才要我卖给他们。”
瑟璇想了想，问道：“给你供货的是谁？”“一个身着华丽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小跟班……说起来，我看老板您有些眼熟，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吗？”
“或许见过吧。对了，我问你件事，你认识孟铜兵吗？”
“孟家的大儿子？我当然认识。前天我还委托他去找一种药材。说起来，现在都没有看见他。咋的，你们是熟人？”
瑟璇没接话：“委托找药材？什么药材？”
“一种壁虎，名叫甜尾避役，能治发热炎症。瓷器张家的小少爷长了痘，烧了好几天了，赶着要这药。”
瑟璇听这药名有点耳熟，“这个，我记得壶壶婆有。你没找她吗？”
“嗐！当然找她了！就是因为壶壶婆说没货了，需要去书馆委托人和她一起去找，所以我才叫孟铜兵和她一起去了。这都几天了，还没给我呢，要是张家的人怪罪于我，我又该上哪儿说理去？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接这种活！”
瑟璇突然脸色惨白。
“老板，您看，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商人，也不做坏事，也不敢骗人。您说，怎么就弄得里外不是人了？——诶，老板，您上哪儿去？”
瑟璇没有搭理顺聪，而是头也不回地，用最快的速度，朝壶壶婆住的地方冲过去。
——壶壶婆！！
